宋楚心的视线还没恢复清晰，耳边就落入一道声音。

　　“还说要照顾我，现在到底是谁照顾谁？”

　　他睁眼。沈重的脸就挨在他的胸前，靠得极近，像是要仔细研究他的每一个表情。

　　“宋楚心，你最近，非常不对劲。”

　　“你刚刚睡觉的时候，都哭了。”

　　——哭了吗？

　　宋楚心本来不信。但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眼角，看到指腹上的液体时，他陷入了沉默。

　　“从医院惊魂夜那个游戏里出来以后，你就越来越不对劲了。问你发生了什么你也不愿意说，怎么，就这么喜欢一个人死捱？真是死脑筋。”

　　沈重说着，顺手揉了揉宋楚心头顶的发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里包含了怎样的宠溺。

　　“真拿你没办法。”他笑开，含着的笑音像轻微的喘息，“不过，要是不这样死脑筋，也就不是宋楚心了。总之，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永远在呢。”

　　宋楚心的呼吸微微一滞。

　　其实不光是宋楚心，沈重也深刻地思考过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人有这样大的耐心了——沈重看起来是一个阳光又好说话的人，跟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但也只是停留在表面，仅此而已。

　　宋楚心对他来说，有些不一样。

　　他不介意和他的关系超出普通人的程度。

　　就在两个人保持着这样诡异的姿势互相对视了足有十分钟后，沈重终于听见了走廊里传来的走动声。

　　黑夜过去，医生、护士都开始上班了。

　　终于可以出去了。

　　沈重嚎了半天，终于惊动了外面的人。脚步声渐渐走近，有道声音不敢置信地隔着门问他们：“有人吗？你们是在这间房里面？”

　　“对。”

　　“这间房明明已经废弃了好几年，一直锁着，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昨晚我大概犯病了吧，反正一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做精神病人还是有点好处的，解释不出来一律用“我有病”来解释，毕竟没人真的会和精神病人较真。

　　“我来给你们开门。”门口的锁动了动，打开的时候沈重和宋楚心看着眼前的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站着的人，可不就是纪北北么！

　　虽然比起他们昨晚看到的过去的纪北北，现在的纪北北已经完全褪去了年轻人的朝气，整个人死气沉沉。

　　她的表情也是冷漠的，再也没有了五年前的鲜活。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进去了。房间隔音不好，如果不是我碰巧听见，运气不好的话你们得在这里被关上一辈子。”

　　纪北北说完这句话以后就走了，背影消失在拐角。

　　精神病院的一切都是陈旧且压抑的，纪北北看上去似乎都被同化了。五年前总是把护士服洗得洁白崭新带着洗衣粉香气的小姑娘，再也不见了。

　　沈重和宋楚心才刚刚从废弃的值班室里出来，就听见有人一路喊着他们的名字奔过来。是叶晗冰。她跑得满脸潮红，呼吸急促，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太好了。你们总算出来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

　　沈重笑：“怎么可能？全世界谁都有可能出事，唯独不可能是我。”

　　他这话说得很欠揍，可惜偏偏是事实。毕竟他可是钻了游戏空子的男人，作死也死不了。

　　“但是甜歌快不行了——你们快去看看她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叶晗冰的脸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但对于生性凉薄的她来说，这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

　　甜歌看起来是真的情况不太好。

　　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就像一个木偶人。别人喊她，她就跟完全没听见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僵硬的眼珠连转都不转一转，但是整个眼眶却红得吓人。

　　沈重礼貌性地只用一根手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很快被温度吓得一抖。他收回手来。

　　叶晗冰：“怎么样？”

　　“这烧得快成傻子了。”

　　“那……要给她吃药吗？”

　　“吃颗退烧药吧。不，半颗吧。”沈重也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甜歌被烧成傻子。

　　宋楚心拆了退烧药，拿出一粒药片，手指一动，折了半颗递给叶晗冰。叶晗冰扶起甜歌，两根手指分别卡住她的下颌一用力，甜歌双唇微张，然后叶晗冰粗暴地用水把药片灌了下去。

　　黄毛：“我就不懂了，大家不都是有精神病吗，除了发病的时候也都还好啊，怎么就这小姑娘反应这么大？”

　　黄毛这句话是纯疑问句不带嘲讽的那种。

　　叶晗冰盯着甜歌说：“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头吧，哪像我这种生命力强得跟杂草一样的人。”

　　挂在天花板上并且只有叶晗冰一个人能看见的林晚噗嗤一笑：“怎么这么自暴自弃，形容别的女孩子就是娇花，形容自己就是杂草？”

　　叶晗冰：“我本来就是杂草，这没什么自暴自弃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而已。”

　　从上面的角度望过去，叶晗冰的侧脸线条分明。她旁边的沈重下颌线也分明，不过不像她那样带有那么大的冷气。林晚若有所思地保持了沉默。

　　吃了退烧药的甜歌咳嗽了一声，有些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见到大家都围着她，她第一句话说：“谢谢你们没任我这么死……”

　　本来这就是惊悚游戏，每个人忙着保自己的命还来不及。

　　叶晗冰说：“不客气。主要现在你的情况没那么糟糕，举手之劳就可以帮一把。不过，如果你以后再这么半死不活下去就不一定了。”

　　毕竟非亲非故的，在座的大多数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不过也就只有叶晗冰能把人心的自私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了。

　　当然，端易河第一个蹦出来跟她吵架：“什么？你这是讲的什么话？你这个女人还是这么不近人情！你*/#@#！……”

　　其他人内心：救命。

　　甜歌继续说：“我还是好想找到我的手链……我这几天一直在找，怎么都找不到。那是我去世的爸爸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终于哭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惜她哭错了人，以前的沈重可能还会心软一下，现在的他对女生没什么感觉。

　　——双手合十。都怪宋楚心。

　　象征性地安慰了甜歌几句，沈重和宋楚心就离开了402。

　　沈重怕影响甜歌休息，正蹑手蹑脚地关门时，宋楚心在他身后道：“甜歌的那个手链，要找。”

　　沈重：“？你心疼了？”

　　“心疼个鬼。”宋楚心说，“你还记得那个小孩子跟我们说的401间的小傅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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