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个问题，实际上只是安东的好奇心作祟，毕竟他早就打定主意要走了。

    伦芙芮点点头，在他面前束起头发：“现在埃森兰的宫廷里一团糟。有的人想去投奔弗雷，有的人准备去找国王，更多的人逃亡了。简直像是沉船时的老鼠！”

    安东疑惑：“你说的里面，怎么没有阿诺德的支持者？他的人缘这么糟？”

    伦芙芮拧着眉看了猎魔人一眼，说：“你不会不知道吧？阿诺德现在昏迷了，没有意识，可能活不久了。不然怎么会乱成这样？”

    “昏迷了？”安东真不知道这件事，刚才的‘野猪’也完全没提。

    “怎么回事？”安东问。

    伦芙芮压低了声音：“知道内情的圈子里，他们推测是老公爵的鬼魂作祟。”

    安东否认：“我没听说过鬼魂可以做到这一点。幽灵都是直接攻击人类，日间妖灵可以操控生者跳舞，但它们生前必须是女性。”

    伦芙芮整理着暗金色的头发说：“谁知道呢？你是专家，但我们没人懂。”

    “有治疗过吗？”安东问。

    伦芙芮说：“罗伯特，那一个主管，从温格堡买来了一份护符，是拉德克里夫，维尔弗瑞尔国王的首席术士制作的。据说可以隔绝一切死后灵体的危害。但毫无效果。”

    不应该啊。拉德克里夫这个名字，安东听说过。他是亚甸宫廷的首席术士，可以和萨宾娜·葛丽维希格分庭抗礼。而后者这位女术士，安东曾在去年冬天‘有幸’亲自体验其威能。

    安东不相信，这样力量层次的人士，会像一个江湖郎中一样用伪劣产品坑骗一位同属于亚甸王国的公爵。

    “有点蹊跷。”安东也分享了更多信息：“当天我见到老公爵鬼魂的时候，它也说，自己无法伤害到阿诺德，他有屏障保护。”

    伦芙芮不以为然：“也许鬼魂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了？”

    安东摇头：“老公爵的鬼魂虽然疯癫，但记忆完整，需要几个月才能变成妖灵。在此之前，它能变强大的程度有限。阿诺德昏迷多久了？”

    伦芙芮想了想：“三四天？我没怎么见他。就在比武那一天之后，他就病倒了。”

    安东想起了那一天看到的公爵的黑眼圈乃至于惨白脸色。

    如果有‘东西’在纠缠他，在那时候就早已经开始了。

    安东说：“这件事可能有别的枝节，我需要了解更多，你还听说过什么吗？”

    伦芙芮一边调整着腰带一边说：“我好像听到过一次阿诺德跟宫廷主管的密谈。阿诺德说，梦中老公爵回来找他了，用鞭子还有烙铁逼迫他做出忏悔。”

    “可是明明老公爵的鬼魂无法靠近他……”安东下了判断：“是别的东西在骗他，利用了老公爵的外表。”

    伦芙芮坐在椅子上问：“不是鬼魂那是什么？”

    安东思考着：如果说起控制人的心灵，影响人的梦境，有几种怪物似乎有这样的能力。

    首先，据说有一些科斯切伊蛛魔有类似的心灵感应能力，但如果是这些食肉虫类怪物，它们大概只会控制受害者自己送到它们嘴里。

    海克娜和塞壬据说也可以操控人类的心智，但安东的教材里坚称，那只是水手的传说。

    此外，也有人说女夜魔和米娜德这一类精怪生物也具有在梦中诱惑受害人的能力，这应该也是谣传与迷信。

    然后就是吸血鬼类。下等吸血鬼中的吸血鬼女，又称梦妖，可以通过唾液中的致幻成分让受害者入睡，并导致噩梦。

    吸血鬼女吗？安东问：“宫廷中的人，有注意到公爵身上有咬痕吗？尤其脖子上的。”

    “吸血鬼？”伦芙芮显然听说过这些生物，很快地把安东的询问与故事中的怪物联系在了一起：“我没听说过这一类事情。不过为了确定，你最好问一下宫廷主管罗伯特。”

    安东记下这件事情。不过，在心里，他实际上把这一可能性也排除了七七八八。因为首先，吸血鬼女这类下等吸血鬼理智薄弱，很少在攻击后留下活口；其次，吸血鬼女毒液的效力是有限的，不足以让成年男子陷入这么久的昏迷。

    安东说：“如果真的是吸血鬼女，倒也不难对付。但我担心，扰动公爵梦境的，不是这些普通怪物，而是……恶魔。”

    “恶魔？”伦芙芮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安东说：“每一个词，都有它的出处。真正的恶魔，是来自其他维度的邪恶影子，它们追逐着人类，想要伤害我们的灵魂胜过伤害我们的肉体。”

    “如果是一只恶魔，埃森宁堡中的奇特现象就得以解释了。老公爵的鬼魂不是出于自身意愿留下，而是被某种外力束缚于此界。”

    “关于这种恶魔，”伦芙芮问：“怎么听起来，你们猎魔人好像也不太了解？”

    安东说：“它们不经常出现，更难以捕捉。很多时候，你只能找到它们的受害者，而它们的真身早已逃之夭夭。与它们战斗也非常辛苦，它们强大而且诡异。”

    伦芙芮难得地凝重了一下：“这样一只怪物，现在找上了阿诺德？”

    安东说：“不过我大概可以猜到这可能是一只什么恶魔。它应该是希姆，与其他变种比起来更‘常见’与‘弱小’一些。它捕食的手段，正是通过负罪感在受害者身上激发的痛苦。”

    “你真的要去处理这只……恶魔？”伦芙芮说：“听起来又危险，又……要知道，阿诺德醒了，说不定会杀了你。你还有机会远走高飞。”

    安东犹豫了一下，说：“这是恶魔，是邪恶、残忍的存在，比普通怪物还有害。作为猎魔人，这是我的职责。事实上，这与阿诺德无关。”

    伦芙芮又劝了安东一次，但安东已经下了决定。恶魔和怪物不同，见到就要解决，受害者到底是怎样的人不重要，因为这是在为世界除害。

    看着面前已经收拾完毕、甚至重新戴上披风的伦芙芮，安东叹了一口气，对她最后告别道：“伦芙芮，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女孩。”

    伦芙芮笑笑：“一个旧情人吧？”

    安东摇头：“不，一个朋友。比起你在你后妈那里的遭遇，她遇到的问题在一些方面也许更糟。但我还有我的猎魔人同胞救下了她，伦芙芮，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救下你。”

    伦芙芮摇头：“你觉得我会需要别人的拯救？不，我的敌人才需要。”

    安东没有争辩，而是握了握她的手，说：“希望如此。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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