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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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谢长月看着这粗犷的枝叶, 若不是他亲手种下的,都要怀疑这真是从那金灿灿的种子里长出来的吗?
顾二和木夏在旁边陪着他。
木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
顾二比了比茎秆, 笑道:“长得倒是真快,这种得不像是什么花,倒是像什么树……”
说到这里,他又自打了嘴巴, 树倒是能长得这样高, 但是哪能长得这么快?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这海外也不知道在哪, 听说人长得模样就跟他们大周不一样,这花长得不一样也有可能的……
谢长月很是失落,感觉夫君可能被那海外来的行脚商骗了。
其实两个月前, 这花发芽后,他就有些怀疑了,不过,他还是兢兢业业地给地里除草抓虫, 想着可能会有什么变化。
直到现在,眼看着是彻底没救了。
顾思远将书筐放到房间后, 出来问了问顾青青, 得知自家三口人都在后院,便也寻了过去。
谢长月仿佛身上自带顾思远雷达,人还没出院门, 他便心有所感般朝着那处看了过去。
下一刻, 熟悉的高大冷峻身影果然出现。
“夫君,”谢长月双眸亮如星辰, 一瞬间身上郁气全消, 乐颠颠地就冲了过去。
顾思远一把接住撞到身上的小炮弹。
两人牵着手, 仿佛连体婴一般走到了玉米地前。
顾二和木夏夫夫两对视一眼,见怪不怪了,儿子和儿夫郎就是这么好。
顾思远伸手去掰了个玉米棒子下来,将外面的皮和须须都扯掉,露出里面颗粒饱满金黄的果实,点点头:“不错,已经完全成熟了。”
谢长月看他手里熟悉的金黄色,睁大眼睛:“这……这是种子?”
顾思远:“嗯,也是粮食。”
谢长月蹙起眉头:“啊,这不是花吗?”
顾思远面不改色地胡扯:“不是,我又碰到之前那卖种子的行脚商了,他说他当时也是弄错了,这其实不是花,是海外人食用的一种粮食,叫玉米,就跟我们的水稻、小麦一般。”
谢长月鼓着嘴,惊奇道:“海外人的粮食居然长这么好看,不过……玉米,这名字确实很适合哎,这一粒粒的就像是金玉做的一般。”
木夏对自家儿子比了比手势,有些怀疑,这真的能吃吗,还没见过那样粮食长这么好看的?别到时候又弄错了,吃错东西中毒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思远一本正经道:“不会错,那行脚商当着儿子的面烤了吃了,而且据其言,不仅能烤着吃、还能蒸、能当菜炒,还能磨成面、做成糖……”
顾二惊讶:“还能做成糖?”
糖在这世道,可真是精贵东西。
木夏听了这些,反倒有些相信地点点头:“那倒确实像是粮食了,像小麦一般,便是能磨粉、能做糖的。”
谢长月拉着顾思远的衣袖,跃跃欲试:“既然是粮食,那我们把这些都摘了吧,晚上就烤着吃!”
顾思远点头。
大约十分钟后,一家四口围成一圈凑在后院,看着掰下来的两大袋玉米棒子目瞪口呆。
顾二摸着脑袋,有些不敢置信:“我记得娘当初就划了差不多一分地(一亩地=十分地)出来吧,就一分地居然长出了这么多?我刚拎了拎都快有百多斤了,就算把中间那不能吃的芯去了,那也还剩八、九十斤。”
而据朝廷和民间的传说,江南太湖地区,前些年出了块超级大肥田,一亩地连作两季能收获近600斤水稻,这已经叫他们开了眼。
而他们北地,因为天寒缺水之故,所以水稻只能种植一季,大都种植小麦,小麦产量不如水稻远矣,两季连作加起来才三百斤左右,只有江南的一半。
现在看着这黄色棒子,一分地就有近八、九十斤,那一亩地岂不是就能长出八、九百斤,还只要三个月就长成了。
我的天,这还得了。
顾思远看着大家震惊的脸色,内心暗道:这只是多代遗传的优良种,所以只能亩产在400公斤左右。
而现代最好的杂交玉米,最高亩产是900~1000公斤,但是杂交的品种又没办法留种,需要种子公司每年不断更新培育,但这一点古代的科技条件无法做到,故而只能这样了。
木夏又看向自家儿夫郎,比了比手势:“阿月,我看你都没怎么打理,它就长得这么高?”
谢长月点点头:“此物一天一个模样,长得极快,我只是惯例给他除草捉虫。”
顾二感慨:“这般好养活,产量又高,真是不敢想啊!”
谢长月伸出细白的手掌拄着下巴道:“既然此物三月一熟,又十分耐得热,明年二、三月或许可以再尝试种一季,把第二季推到七月就是,不过这样一来的话,第二季产量或许会少点。”
顾思远看他一眼,淡声道:“夫郎聪慧,那行脚商便说过,海外一年七个月都是夏季,这玉米作物,便是一年两季连作。”
闻言,顾二十分惊喜道:“就算少点,哪怕少一半,只要第二季有个随便三四百斤,那这一年一亩地加起来,也就有一千三百斤了……”
说着,顾二不自觉收了音,双手扶住了额头。
天啊,一亩地年产千斤的粮食,他想都不敢想。
呸,不对,后面还有个三百多的零头呢,那已经是他们小麦一年的量了。
这样一来,那他们北地的粮食,要直接略过江南最好的水田,翻一番去了。
不对……江南气候更暖,这东西又是喜欢热的,那要是在他们那边种,说不得比在他们这长得更好。
啧……
惊喜过后,顾二赶紧十分宝贝地将玉米拉到怀里,准备将其收到自己房间里藏起来。
顾思远看向自己阿父和爹亲,叮嘱道:“此物产量消息,暂时不要传出去,我有用。”
顾二和木夏都认真地点点头,能亩产过千斤的粮食何等惊人,必然有大用处,或者关系到儿子将来前程。
就算是爹娘,他们也不会说。
回到房里后,谢长月看着自家夫君,犹豫着道:“夫君打算要怎么把这玉米呈上去呢?我……我可以回一趟绥宁伯府……”
虽然当初他自己回的黄杨村,但是毕竟在绥宁伯府长了近十六年,不说沈二爷和沈二夫人,沈家老太太曾经是十分宠爱他的,当时他执意要回黄杨村,老太太还拉着他的手骂没良心。
顾思远嘴角微勾,看了一眼自家小夫郎。
倒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说到底也是原故事里的大炮灰反派啊,平日在自己面前傻傻呆呆的,都只是面上表象罢了。
想到这里,顾思远心里软了软,将人拉到怀里坐着。
谢长月从善如流地搂住自家夫君脖子。
顾思远摸着他纤细的腰肢,低声在耳边道:“不必,我自有主意,此事也需要再等等。”
谢长月抱着他:“要等过了明年春的童生试?”
顾思远点头:“知我者,长月。”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有功名在身,说得话便天然更有说服力。
闻言,谢长月忍不住微微红脸。
夫君虽然喜欢对他抱抱贴贴,但嘴上却是个冷淡的人,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感情。
谢长月一高兴,脑子也更清明几分,继续道:“虽说我感觉此物种两季没问题,但是还等明年开春之后再试一次方能确定,而且应当需要适量加大栽种数量,说不定可趁机觉出是否有虫害之类问题,好尽早做出防范措施,以免等呈上去之后再出现问题,反倒触怒圣颜,好心办了坏事。”
顾思远越发抱紧怀中人,真是个聪明的小东西。
他点点头:“嗯,至少得有几亩地的栽种量,才能有说服力,待上面派人来确认时,肯定也要一株株仔细查验的,说不定还得劳动夫郎去当个小夫子介绍情况。”
谢长月勾了勾唇。
亩产一千多斤的食物太过惊人,上面自然不会你空口说了,他就直接便信,肯定要亲眼看到真正的收获,而且还要自己再试验试验的。
只是,谢长月鼓了鼓嘴巴,气呼呼道:“我们现在一亩地都没有呢,就算说服了爷奶,大伯母那个讨厌鬼肯定也会跳出来说三道四的。”
顾思远眯了眯眼。
看来是差不多该分家了,最好在过年之前就分 。
不说有些事情办起来束手束脚,就说他大堂哥就是主角受沈长欢的舔狗,在这一点上,他们天然处于对立状态。
傍晚,夕阳将落。
顾思远写完了今日策论,也抄完了一侧《书经大全》,走出房门对正蹲在木夏旁边看织布的谢长月招了招手。
“走……”
谢长月看见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了,二话不说就颠颠地上去抱住了人胳膊。
木夏摇头笑了笑,对于儿夫郎为儿子抛弃他的事已经习以为常。
一直走到院子外,快要走到村外,谢长月才想起来问:“夫君,这是要去哪?”
顾思远颠了颠手里的木桶,淡声道:“不是说晚上要烤玉米吃吗,只吃玉米岂非单调,带你河里抓点鱼,到时候一起烤着吃。”
谢长月兴奋地睁大了眼:“夫君,你真好。”
黄杨村往河西镇去的路上,有永定河分出的一条支流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水流终年不绝,里面鱼虾都不缺。
不过,村里人的日子不好过,但凡沾点荤的都被吃光了。
村外的这条小溪也是如此,那鱼一个个比猴都机灵,而不机灵的都已经早早进了村民肚子。
顾思远放下木桶,脱了鞋袜,将长衫掀起扎在腰间,迈步走进了小溪里,秋日的溪水微微有些凉意,冲淡了空气里的干燥,十分舒适。
他伸手对站在岸边的谢长月:“底下有鹅卵石,很滑,下来扶着我。”
“好的,夫君我来了。”
谢长月大叫一声,然后,几乎是半跳着进河里的,“砰”一声那水花比炸鱼队还大。
顾思远擦了擦被溅地满身满脸的溪水,沉默片刻,默默想道:荒郊野外,或许是个杀人抛尸好去处。
不过,谢长月这个调皮坏心眼的小哥儿,很快就遭到了报应。
不听夫君言,吃亏在眼前,鹅卵石在水底被冲刷地光滑无比,刚跳上去时没感觉,等一下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已经开始东倒西歪。
谢长月伸着手,又哭又笑地大叫:“夫君,救命……”
顾思远淡定地拧了拧衣上水珠,只当做没看见。
最后,在人摔进水里的前一刻,才眼疾手快地一把捞到了怀里。
谢长月抓着顾思远的衣服,又生气又觉得刺激。
他抬起白皙清瘦的脚掌,轻轻踩在顾思远宽大的脚背上,脚指头翘了翘:“哼,让你欺负我,我现在要站在你身上。”
“谁欺负谁?”顾思远失笑,抬手捏捏他圆鼓鼓的脸颊,倒打一耙不过如此了。
“你欺负我,刚才都不第一时间拉我。”谢长月理直气壮。
顾思远看他:“谁让你调皮的,我身上全湿了。”
“哼!”谢长月气呼呼。
顾思远刚要取笑他。
下一刻,小哥儿突然紧紧抱住他的腰,小脸贴在他湿漉漉的胸膛上,小小声道:“夫君,我们成亲那晚也是这样哦,你把我抱起来踩在你自己的脚上,夫君,我好喜欢你。”
“……”顾思远。
他低下头,在小夫郎半湿的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算了,倒打一耙也认了。
好一会,一阵溪风过。
顾思远将人放开:“你去溪边的石头上坐着,入了秋,衣裳全湿,别着凉了。”
谢长月不甘心地鼓了鼓脸颊。
但是想到自己都站不稳,还是算了吧,别耽误了夫君抓鱼,晚上什么也没了……
他扶着顾思远的手,慢吞吞走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修长白润的小腿半伸到溪水里,双脚调皮地来回拨水花玩。
顾思远自己本身那一世是在山村长大,家附近也有差不多的小溪,对捉鱼倒是有几分心得。
尤其是没了这个小拖油瓶后,不一会,他便成功抓住了一条约两斤的鱼。
谢长月兴奋地哇哇叫,拎起身边的木桶:“夫君,放这里,放这里!”
到最后,顾思远一共捉了四条大鱼,还有两条小鱼,满载而归。
这是谢长月第一次在溪水里抓鱼,兴奋地不行,回去的路上,非要自己提着木桶,顾思远都争不过他。
不过,为了让鱼多活一会,桶里装了大半桶的溪水水,他那点力气,一会就不行了。
然后,只能老节目,撒娇喊夫君。
等顾思远轻轻松松提起来后,小家伙就开始星星眼一路拍马屁。
回来后,木夏看着木桶里游来游去的鱼,比着手势赞许道:“真的抓到了,真厉害。”
谢长月蹲在桶边嘚瑟地点头,漂亮眼睛笑眯成一条线:“都是夫君抓的,不过……我也出了一点力。”
木夏没见过这么可爱活力的小哥儿,也忍不住想揉揉脸,却在对上儿子直勾勾目光的刹那,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对儿夫郎比手势道:“让扬儿给你烤着吃,我去给你做酱料刷上去。”
“谢谢爹亲。”谢长月高兴地重重点头,想了想,又狠狠心轻声道:“爹亲,我可以分两条、一条给你。”
“……”木夏。
其实不必这么勉强。
谢长月圈抱着木桶,这是他和夫君一起抓的鱼,其实一条也舍不得分给别人,不过爹亲对他很好,还是夫君的爹亲。
木夏哭笑不得摇摇头,起身往厨房里走去,并不打算和儿夫郎争这点宝贝鱼。
顾思远进了屋子,拿出刚刚特意留下的几根玉米,在院子墙角堆了小小的火堆。
谢长月立马拎着木桶,屁颠颠地凑了过去。
顾老太太从外面唠嗑回来,看着墙角升起的烟,蹙眉道:“马上就吃晚饭了,这又弄什么呢?”
顾思远抬头,解释道:“长月种的粮食收了,烤给他尝尝。”
顾老太太蹙眉:“粮食?不是说种得花吗?”
顾思远神色不变:“弄错了,其实是粮食。”
“我就说,哪有花长那模样,白费了银子,还白费了我一分地。”顾老太太撇了撇嘴,想了想,又冷下声音道:“你一个读书人,不要整天就和夫郎混在一起,明春就要考试了,回去多学习才是正事,也不求你跟振儿一般出色,直接中了童生,县试总要过了吧!”
“嗯。”顾思远点点头。
顾老太太看他这冷淡模样,也没心情跟他说话了,都是孙子,跟振儿怎么就差别那么大,一点也不招人疼。
顾思远也不在意,转头专心致志地盯着火里的东西。
谢长月拉了拉他的衣袖。
顾思远疑惑:“嗯?”
谢长月脸贴着他手腕,亲亲热热道:“夫君最好了,我最喜欢你。”
“……”顾思远。
夫郎随时随地就告白怎么办?
玉米和鱼都是容易熟得东西,烤了不一会,一股别样的焦香味就慢慢飘了出来。
院子里的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李香桃伸头出来,看到顾扬那个讨债的并不在,立刻跑了出来:“弟夫郎,你趁着阿扬放假在家,就做什么好吃的呢,香得我关着门在房里都闻见了?”
木夏把酱递给谢长月,让他慢慢往鱼身上刷。
然后,翻了个白眼就直接往厨房去了,并不想跟李香桃说话。
问就好好问,还非得夹枪带棒地刺他一下。
李香桃本来也没指着这个哑巴回话,自顾自得就走到了谢长月身旁看,而后,眼睛突兀放大:“烤得鱼啊,什么时候买了鱼回来,怎么一家人就偷偷在这吃呢,这还没分家呢?就算不给我们大房,也得孝敬爹娘吧!”
谢长月不服气了:“你胡说什么呢,这是我夫君自己抓得鱼,而且爹亲在厨房里已经炖了鱼汤了,待会爷奶就能吃了。”
李香桃听见有鱼汤,脸上一笑,又满不在乎道:“都是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自己的,不都在一个锅里吃吗?”
谢长月眼尾一挑,老神在在道:“大伯母,我刚看到你在货郎那里买了柿饼回来,爷爷好像很喜欢吃这个,我也喜欢吃,你待会拿出来分分吧!”
李香桃面色一变,打着哈哈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哪有柿饼?”
谢长月盯着她的嘴角,悠悠然道:“糖霜还沾在嘴上呢,刚刚大伯母就是躲在房间里吃吧?”
李香桃眼皮一跳,连忙擦了擦嘴角。
谢长月冷笑一声:“哼,不是说没有吗?真会睁眼说瞎话”
“你……你……”李香桃指着人,差点就要冲上来跳脚了。
不过,就在这时,顾思远正好拿着东西从房里出来了。
于是,一瞬间,她又瑟瑟缩了回去。
自从番瓜那日争执之后,每次她多说二房一句什么,顾扬就会有各种办法让她更难堪,她现在对顾扬是心有余悸。
只能狠狠瞪了一眼谢长月后,就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哼,她儿子明天也要回来了,到时候一定要叫他狠狠教训顾扬这个逆种。
堂屋里,顾老太爷和顾老太太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老爷子叹口气:“明日振儿也要回来了,回来就说吧,这家早点分也好,现在还只是口舌上的争执。”
老太太点点头,却还是不高兴抱怨道:“这成了亲的,就会向着自己媳妇,以前扬儿也不是这模样,他一个晚辈,把自己大伯母吓成这样还像话吗?”
……
通州的府学九月初三放了授衣假,顾振雇了脚程不错的马车,上午便回到了黄杨村,而这次,他还带回了一名不速之客。
李香桃透过窗户,看到停在自家院门口的马车,脑中一转,立刻喜气洋洋地冲了出来:“振儿……”
只是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沈长欢,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却因此而更盛。
“哎呀,是小欢是,小欢是跟振儿一起回来的,哎我就说,打小你们两就亲近……”
她亲热地上前,欲要去挽沈长欢的胳膊,但就在这时,却走出两个年轻婢女挡在前方:“不得对我家少爷无礼。”
李香桃面色僵了僵,很快又恢复笑容,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小欢现在是伯府少爷了,是我太高兴了,失礼……”
顾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唤了一声:“娘。”
李香桃赶紧迎了过去:“这一大上午的就到家了,一路辛苦了吧,带着小欢去屋里坐坐吧,我去泡茶!”
沈长欢走进顾家院子,靴底落在阔别近半年的村落里,心情很平静。
在看到谢长月蹲在屋檐下,穿着一身普通粗布衣服,捋起袖子的白皙手腕上沾满泥土灰尘,他心中更是什么负面情绪都没有了。
李香桃扫到沈长欢的目光,有心想讨好,出言斥责谢长月道:“没看到有贵客来了吗,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懂事,也不知道打个招呼,木呆呆地,真是天生泥腿子的命!”
谢长月放下手里刚配制好的泥土,抬头对着李香桃淡淡道:“你再敢骂我一句,我就立刻找我夫君去告状。”
“你……”听到找顾扬,李香桃先是下意识心里一抖,但想到自己儿子今天也在家,顿时目光大亮,准备正式跟谢长月辩个输赢。
这时,谢长月突然轻笑道:“大伯母,你的客人还在等着呢,别在外人面前失礼了,就少管点我吧!”
……李香桃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沈长欢看着谢长月,目不转睛。
他原本让谢长月嫁给顾振,是指望他今后安分一点,因为他知道,不管顾振是娶妻还是怎样,永远都会被他握在手中。
毕竟,从小到大,顾振一直都是这样。
而另一边,他在黄杨村十几年,也太知道李香桃是个多么难以对付的人,尤其谢长月现在的身份成为她的儿夫郎,一定会很难过。
但没想到,谢长月压根没嫁给顾振。
此时此刻的谢长月,虽然衣饰破烂了一些,但眉宇间那股子神采飞扬的劲儿,反而更盛了,也就是说他这段日子过得很不错,甚至比在伯府时还要好。
之前顾振跟他说,谢长月在顾家生活得很好,让他放心时,他还不大信。
看来那个叫顾扬的男人,确实把他照顾得很好。
沈长欢无端升起些许不甘心,讽刺道:“看来人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确实如鱼得水。”
谢长月瞥他一眼:“也不一定,比如你,你看起来过得就不大好。”
沈长欢顿了顿,没再说话。
回京之后,他确实受到了不少排挤,
那些权贵家的小姐和哥儿,打着为谢长月鸣不平的理由,但其实他知道,跟谢长月无关,这只是人们对于外来者的惯性抱团排挤罢了。
毕竟那些人说是跟谢长月关系多么好,但是却从来没想着与谢长月再联络,或者派个人来看望谢长月。
走官道的话,黄杨村离京城也不过大半日功夫罢了。
面对沈长欢的到来,顾老头和老太太都很热情,亲自招待,并且成功地留了他在家吃饭。
对此,最高兴地却是李香桃。
她兴冲冲地到了厨房里,对着在烧水的木夏道:“弟夫啊,你中午可得把菜做好些,多做几个菜,哎,别舍不得放油啊,昨儿你儿子不是抓了鱼吗……”
谢长月坐在灶后面烧火,闻言,不高兴地起身走过来挡在木夏面前:“人是你儿子带回来的,你怎么不自己做饭,就知道指挥我爹亲?还想霸占我的鱼,你做梦。”
李香桃垮了脸,还好当初没让振儿娶了谢长月这倒霉催的,她真是跟这两夫夫犯冲。
想到刚刚在门口谢长月一点不给她面子,想到儿子顾振今天也在家中,她有心要把这郁气发泄出来,顿时便趾高气扬道:“我跟你爹亲说话呢,有你什么事,长辈说话,小辈不要插嘴的道理不懂吗?你给我一边去……”
说着,她就要伸手把人给拨开。
谢长月正全心全意对峙呢,压根没意识到她要突然动手,一时脚下没站稳,要不是木夏及时拉住,差点就摔到了米缸上。
李香桃眨了眨眼。
木夏先把儿夫郎扶稳,转头就气愤地推了李香桃一下。
他不会说话,也不愿计较太多,向来对大嫂都是隐忍居多,但是他却没法接受大嫂对他儿夫郎动手。
当即,李香桃直接就尖叫一声:“好啊,你们两是一家人,你们两个小哥儿欺负我一个人,还有没有长幼尊卑啊?”
顾思远本在屋里写东西,无奈这动静实在太大,他放下笔,起身出了屋子。
厨房门口已经围了一家人。
而他的小夫郎,正跟斗鸡似的怼他大伯母李香桃。
顾思远轻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谢长月一看到他,赶紧噘着嘴可怜兮兮地告状:“夫君,大伯母她推我,你看,这里都撞到了,她还骂我和爹亲……”
李香桃不干了,立刻尖叫道:“谁推你了,就不小心碰你一下而已,当着这么多人呢,也好意思跟当家的告状。”
谢长月鼓着脸颊:“我就告状怎么了,你儿子带来的客人,你自己却要偷懒,你为什么不做饭,你坐在厅里喝茶,却让我爹亲忙里忙外,你喝的热水还是我爹亲烧的,你给我还回来!”
“我不是在陪客人吗?告状……你就知道告状是吧?”李香桃被气得发抖,转头看向自己儿子:“振儿,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是怎么欺负你娘我的!”
顾振蹙起眉,拉着她娘:“娘,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这还有客人在呢!”
谢长月冷笑一声:“哪里能回头再说,你娘可早就指望着你回来帮她吵架呢?真是有意思,每次都是她自己找茬,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沈长欢看着这可笑的场面,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如果不是他离开了,不是回了绥宁伯府,恐怕他也是这可笑场面的一员。
李香桃抬眼间,刚好瞄到这嘲讽的笑意,顿时一股说不出的冲动热血上脑,她恶狠狠抬起手掌,就要朝着谢长月落下:“你一个小辈,敢这么跟我说话!”
“滚!”顾思远一把扯过谢长月到身后,另一只手疾速抓住李香桃的手腕,狠狠地往后一扔。
众人面色一变。
顾振连忙上前去扶自己母亲。
“啊……”李香桃跌坐处,刚好有一块石头,扎得她痛呼一声。
顾思远却仿佛没听见,从谢长月手中接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慢条斯理道:“大伯母做事,还是这般无状,我的夫郎,何时轮到你来教育,若再有下次,就别怪侄儿真正动手了……”
他眉目冷峻,沉下脸说话时,浑身气势简直要将人压迫地站不起来,看着李香桃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李香桃被他看得瑟瑟发抖。
母亲受辱,顾振如何能忍。
他缓缓扶起李香桃,目光冷厉地看向顾扬:“我娘是你长辈,你怎么敢这么无礼对他?”
顾扬瞥了他一眼:“首先,长月是我的夫郎,我有责任维护保护他;其次,我有爹亲,我夫郎做得不对,自有我爹亲教育,怎么也轮不到隔房的大伯母动手?”
顾振咬着牙:“就算我娘这次有不对,你也不能……”
顾思远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堂兄,或许你有没有想过,沈长欢和你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但却一直不愿意嫁给你,其实就是因为受不了你娘呢?”
“你……胡说什么?”顾振不料他突然说出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嘴中在倔强着,但目光却下意识朝着沈长欢看去。
沈长欢没想到话题会突然移到自己身上,变了变面色,对着顾振干巴巴笑道:“我一直把顾大哥当兄长看。”
“你看。”顾思远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笑。
顾振虽然早知沈长欢心意,但在这样的时刻被再次毫不留情的挑穿,失落情绪还是被放大了十分不止,顿时面如死灰。
沈长欢有些受不了这个气氛,转身往院外走:“看来贵府有事要处理,我先去谢家看看。”
李香桃看着沈长欢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到顾振模样,讷讷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老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他们叹口气道:“当着外人面就闹成这个样子,看来是彻底不想过下去了!”
顾大和顾二愣了愣,叫了声:“爹。”
老爷子对着他们道:“去县城把你三弟叫回来,分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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