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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喜脉


倭寇战争逐渐步入正轨,傅霆州学的是传统兵法,虽然不擅长水战,但知道如何用人。胡宗宪为人圆滑,善用诡计;戚继光自创鸳鸯阵,因地制宜;俞大猷风格刚猛……

        自古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现在涌现出这么多出色的将领,可见天意都站在大明这边。但陆珩没时间等战争胜利了,接下来是正规军的战场,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功成身退了。

        陆珩清点人手,准备率领锦衣卫回京。回京前,他询问了朱毓秀的意思,朱毓秀不愿意去京城,也拒绝了送她去投靠亲戚的提议,而是选择留在苏州,替父亲和祖母守孝。

        七夕那天内应盯着朱毓秀和朱祖母,朱家老仆反而逃过一劫,如今继续回小姐身边伺候,一老一少相依为命。既然这是朱毓秀的决定,陆珩没有勉强,而是写好了陈情奏折,等入京后递给皇帝,让朝廷封赏、安顿朱毓秀。

        陆珩同时给玉钟办了放良手续。玉钟一出生就在青楼,天生乐籍,但她给陆珩提供了许多官员情报,陆珩念在她协助抗倭有功,同时为了保护她不受官员报复,就销毁了她原来的籍贯,给她另外置办身份。

        这对风月场中的女子来说,无异于重新投胎,改头换面。

        如今南京锦衣卫掌握在陆珩手里,更改一两份户籍对陆珩来说再容易不过。但玉钟生父不明,没有姓氏,陆珩问她要换什么新名字,玉钟想了想,说:“我没有姓氏,但妹妹是被哥嫂卖进青楼的,没入行前姓殷。我便跟了妹妹,以后姓殷吧。”

        从此,青楼头牌歌姬玉钟消失,民间多了一位叫殷玉钟的女子。

        陆珩处理完善后事情,便要准备回京了。许多人抢着要给他践行,陆珩明面上答应,但真正出发那天,陆珩谁都没通知,悄悄动身。

        那天下着细雨,王言卿提裙登上船舷,丫鬟小心用伞挡住飘来的雨丝,抱怨道:“夫人,雨越来越大了,您快进船舱吧。”

        王言卿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忽然透过蒙蒙雨幕,看到码头上停了一辆车。车厢边站着一个女子,裙角被雨打湿,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

        殷玉钟得知陆都督这几天即将离开,但她不知道是哪一天,只好天天来码头等。幸好,今天等到了。

        殷玉钟看到王言卿,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屈膝行万福,祝王言卿一路平安。王言卿也笑了笑,回了个万福。

        此去一别,多半再无相见机会。彼此珍重,余生万福。

        丫鬟看到王言卿停顿,顺着王言卿的视线看了看,轻声唤:“夫人……”

        王言卿收回视线,淡淡道:“走吧。”

        殷玉钟目送船队划开江波,劈风斩浪,朝烟水深处驶去。江上漫着一层雾,船只渐渐看不清了,殷玉钟抹去睫毛上的水气,转身走上自己的马车。

        她在青楼多年,倒也攒下些银两,余生只要不大手大脚,倒也不愁生计。她突然获得了自由,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她想起妹妹以前说,如果有一天攒够了赎身银子,就去杭州隐居,每日睡到自然醒,下雨天就去泛舟西湖,看看什么叫淡妆浓抹总相宜。殷玉钟心道,那就去杭州吧。

        她生前还笑称,说她叫殷琴,她叫玉钟,她岂不是天生就该捧着玉钟姐姐?不过一句笑谈,她却当了真,非要去买玉酥糕。

        如今,玉钟终于有机会恢复自由,身边却再也没有同行泛舟的人了。

        船上,丫鬟收起伞具,她提着热茶回来时,发现夫人还坐在窗边,静静看着码头方向。丫鬟朝外看了一眼,去里间拿来披风,说:“夫人,江上风大,雨丝都飘到窗户里来了。你小心着凉,回里面坐吧。”

        王言卿淡淡应了句好,合上半边窗,起身回屋。丫鬟给王言记卿倒了热茶,问:“夫人,您在担心那个女子吗?您尽可放心,都督将痕迹清理的很干净,别人不会找到她的。她们这种头牌一夜千金也不成问题,她私库里有的是银钱,以后就算不嫁人也不愁生计的。”

        “我知道。”王言卿道,“终究相识一场,希望她余生过得如意。”

        报国岂须男儿躯,草根深处多志士。别了,朱毓秀,殷玉钟,江南。

        他们来时危机重重,回去时却很顺畅。来时是盛夏,归去已是寒冬,正好赶上了北运河结冰,他们后半程只能改成陆路。

        不过,好歹赶在年底进京了。陆珩先送王言卿回陆府,之后没有停歇,换了身衣服后就马不停蹄进宫,向皇帝汇报任务。

        倭寇战报有傅霆州和胡宗宪送来,皇帝早就知道前线战情了,陆珩要禀报的,是朱纨、倭寇及背后牵扯的江南官场一案。

        陆珩嘴里说出来的话,肯定再三美化自己,说杀庞云起、陈铭乃不得已为之。皇帝并没有计较,他在意的是结果,他只看到陆珩去江南后,对倭局势马上逆转,前线接连传回捷报,好几个武将打的都不错。

        先前打不赢,换帅后很快一边倒,甚至都有新人冒头了,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只要有用,皇帝并不在意谁是谁非。

        君臣心照不宣,陆珩无诏杀朝廷命官一事就此过去了。陆珩心事了结,又说起自己的另一桩功劳。

        他缴获了大量鸟铳。这可以说是他此行下江南最重要的收获,调查官场是任务,缴获西洋武器却是立功。所以围剿金台岛的时候,陆珩才那么积极,一登岛就赶紧让手下抢武器。

        皇帝听完陆珩禀报,果然很重视,当即让人将鸟铳拿到宫里看。锦衣卫亲自给皇帝演示了鸟铳的使用方法,皇帝看到鸟铳的威力,大受震惊,马上让人拿去研究,能仿制后就取代火铳,推广到全军。

        当天陆珩在西内待到很晚才回来,他回来后神采飞扬,哪怕赶路一整天都遮不住他眼睛中的神采。王言卿心领神会,问:“你又要升官了?”

        陆珩竟然笑着点头,丝毫没有自谦的意思:“嗯。”

        王言卿听到后也没有多大波动,她想了想,甚至有心思烦恼:“你再升,就到从一品了吧。马上就升到头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陆珩被夫人的烦恼逗笑,煞有介事道:“你说得对。看来升太快也不是好事,以后都没有奔头了。”

        王言卿淡淡看他一眼,不搭理他。对于这种人,越搭理他越得意。

        没过两天,宫里果然发下旨意,擢陆珩为从一品都督同知,掌后军都督府。

        圣旨上没说升官原因,但陆珩在京中消失了半年,京城众人不难猜到,陆珩这次升官,多半是因为东南倭寇战场。许多人长吁短叹,旁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机缘,陆珩却视之如常。他今年二十六岁,已官拜从一品,即将封无可封。这样的履历,简直骇人听闻。

        而二十六岁对官场来说,不过是个起步罢了。

        不提陆珩升官对官场的冲击,陆珩自己也很满意这次升迁。他之前哪怕手握大权,但一直在锦衣卫体系内打转,这次他却升为都督同知,进入后军都督府。

        地方最高军事机构是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而统筹全国军事的最高机构是五军都督府,按不同区域分为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合称五军。其中后军都督府掌北直隶、大宁都司、万全都司、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辖区内包含京城,无疑是五军都督府中最重要的。

        锦衣卫是单独的都司,不隶五军都督府,陆珩先前的都指挥使就是锦衣卫都司的最高领导。现在陆珩是都督同知,即后军都督府的副长官,同时他还兼任锦衣卫指挥使,这意味着记他不止掌管锦衣卫,同样还能插手全国军事。

        从锦衣卫到中央,这实在是质的飞跃。陆珩领旨后心情极好,王言卿看着他眉目含春的模样,笑道:“恭喜夫君高升。下午太监把从一品的官服送来了,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不同品级穿不同的官服,官服不能自己做,要等朝廷发放。正常来说,调配官服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但太监们是最先知道春江水暖的人,陆珩需要的衣服,当天就做好了。

        品级越高,花纹越繁复,王言卿眼看着陆珩的衣服越来越花里胡哨,她说道:“果然年轻就是好,能压住这些花样。你别动,腰有点宽,我回头让绣娘给你改一下。”

        王言卿用手指卡在陆珩腰侧,仔细比划该收多少放量。陆珩听到王言卿说他年轻,心里咕噜咕噜冒酸泡,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说反话埋汰他。

        陆珩心想,看来他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了。陆珩盯着王言卿白玉般的耳垂,问:“升官这么大的事,卿卿就没什么表示吗?”

        王言卿忙中抽空,淡淡敷衍了一句:“恭喜夫君,夫君真厉害。”

        “你这贺礼太没诚意了。”陆珩道,“只说话却不拿东西,卿卿在外面赴宴时,可不是这种做法吧。”

        王言卿急着将尺寸记下来,没注意他说什么,随意嗯了一句。陆珩从后背抱住她,等王言卿写完后,说:“那我们说好了。”

        王言卿一愣,诧异问:“说好什么?”

        “我刚才说今夜开始训练,你同意了。”

        王言卿狐疑地皱起眉,她刚才虽然没注意,但多少有印象,她答应的那句话,和训练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吧?

        王言卿回头,陆珩就靠在她肩膀上,笑着看向她。两人距离极近,王言卿能清晰看到他的睫毛,她慢慢问:“什么训练?”

        “体力训练。”陆珩认真说道,“你之前不是提过,觉得自己的功夫倒退太多,想重新练起来,尤其是体力。我之前心疼你赶路辛苦,一直不舍得让你训练,如今回来好几天了,你应当歇过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就开始吧。”

        王言卿一听要练武,不由看了眼天色:“现在?”

        “练习贵在坚持,你挑剔时间,怎么能练出成果?”

        王言卿一听,立刻虚心认错:“我错了。怎么练?”

        “看你。”陆珩笑了笑,一双眼睛幽幽盯着她,“看你喜欢在什么地方。”

        王言卿越听越不对劲,忙问:“等等,你说的训练,到底是练什么?”

        “你觉得呢?”陆珩握住王言卿的腰,轻轻松松将她抱到圆桌上,“先帮你热身,省得你一会疼。上次胳膊上有伤,一直不尽兴,现在回我们自己家里,不必顾忌声音,我们放开手来一遍。”

        王言卿想到他有伤的那次,脸立刻红了:“你该不会想……”

        “你在上面的表现实在太差了。”陆珩看着她,失望道,“我一定要把你练好。师父不满意的话,你就不许毕业。”

        王言卿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相信这个人的话。她双膝陷入锦被,手掌脱力地撑着床栏,垂头喘息,头发归拢到一侧,瀑布一样挡在身前,乌黑和雪白交映,对比惊人,越发想让人探究其后若隐若现的柔软。

        她额边、脖颈的碎发已经湿透了,歪歪扭扭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修长舒展的脖颈线。因为她垂头的姿势,长发落在陆珩胸膛上,随着她呼吸,发尾细细在他身上扫动,酥痒几乎要钻到人骨子里。

        陆珩悠闲地半靠在床上,默不作声打量眼前这一幕。她皮肤雪白,长发披肩,香汗淋漓,纤细的腰紧紧绷着,柔软又不失力道。陆珩伸手,扶住她的后腰,暗暗督促道:“卿卿,该上记课了,还没结束。”

        王言卿咬牙,说:“我觉得,你根本不可能满意。”

        “是的。”陆珩深以为然点头,“你还年轻,不急着毕业,慢慢来。”

        王言卿现在全靠腰力撑着,她的腿已经在发抖,但是不能坐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要忍受他鲜明的存在感。她咬牙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简单。”陆珩在她腰后肌肉轮廓上不紧不慢地按着,说,“卿卿声音这么甜,我觉得叫出来一定好听。”

        “不!”

        “那没办法了。”陆珩遗憾地说,“老师给你答案你都不抄,那就自己想办法过关吧。”

        红幔叠地,花烛垂泪,帷幔后两个人影相对,模模糊糊只能看到轮廓。烛火忽然闪了一下,帷幔后传来一声女子闷哼,那道纤细的女子侧影腰肢绷紧,后背勾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喘息声越发凌乱。

        陆珩在船上顾忌着外面的守卫,在客栈担心墙壁隔音,这半年一直束手束脚,现在回到自己府中,他终于能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这几天恰逢年假,陆珩有足够的时间和卿卿交流。

        第二天王言卿醒来,嗓子都是嘶哑的。她想到昨夜最后的景象,不愿面对地捂住眼睛。

        陆珩这种人,真的能得到一切他想要的结果。

        有陆珩捣乱,她大半的早晨都要晚起,重新练武一事迟迟捡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陆珩太过分了,她开始嗜睡、犯懒、浑身无力。陆珩白日要去衙门,午饭一直是她自己吃,她挑了两口,实在没什么胃口,就让人撤下了。

        王言卿回卧房休息。她这一觉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醒来时,床帐已经放下来了,四周光线昏暗,都看不出时间。王言卿心里奇怪,她午睡时只想小眯一会,并没有合床帐,是谁放下来的。

        她起身喝水,刚刚坐起来,外面就响起脚步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掀开床帐,用银勾挂好,侧身坐到床边。王言卿看到他,问:“我都睡到晚上了?”

        “是我回来的早。”陆珩看着她,不知为何眼神有些严肃,“卿卿,你记得你这个月月信在什么时候吗?”

        王言卿咬唇想,她还没想起来,陆珩就说:“按正常日子,应该在初二。”

        王言卿沉默,现在是二月十六,她的月信已经推迟近半个月了。

        她以前月信就不太规律,但现在她成婚了,而且最近身体也总是恶心、疲惫。

        王言卿不敢想那个可能,陆珩握住她的手,手指无声收紧:“不要怕。我悄悄叫郎中来给你看一看,儿女是缘法,无论是不是都没关系。”

        陆珩今天接到府中人传信,说王言卿没吃饭就睡了,灵犀灵鸾这两天暗暗观察,怀疑夫人有孕了。

        陆珩听到,不敢大意,立刻回府。他叫了郎中进府,等王言卿睡醒后让人进来给她诊脉。郎中垫着帕子听脉,陆珩和王言卿都一眼不错地盯着他。郎中被看的紧张,他怕诊错,又特意多按了一会。

        陆珩见郎中诊脉那么久,心脏都不知不觉缩紧了。郎中在陆珩的逼视下头皮发麻,心里不住嘀咕,他觉得是喜脉,但陆都督如临大敌,郎中又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

        他施展毕生绝技,还是没发现其他问题,他顶着陆珩压迫感十足的视线起身,磕巴道:“恭喜都督,夫人是滑脉,应当是有喜了。”

        旁人家听到滑脉都欢喜非常,陆都督听到,脸色却更加沉肃了:“应当?”

        郎中陷入自我怀疑,战战兢兢道:“草民也不敢确定,可能是夫人体寒血虚,也会出现滑脉之相。等满三个月,珠胎稳固,才能确定是否有孕。”

        陆珩听完点头,示意灵犀带郎中下去领赏记,说:“那一个半月后,你再来诊脉。”

        “是。”

        王言卿紧紧攥着手指,她从听到郎中说是滑脉时就恍惚不已,连郎中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等她回神时,发现陆珩在她腰后垫了个软枕,把附近尖锐的东西都拿走了:“别紧张。如果一个半月后确诊不是喜脉,你身体健康,是好事;如果是喜脉,那我们就要有孩子了,更是好事。”

        王言卿的手无意识放到小腹上,现在都觉得不真实。这里可能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吗?她慌道:“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陆珩手掌覆到她的纤手上,默默护住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我也不懂。我们一起学。”

        刚过完年,春寒料峭,京城里的气氛都懒洋洋的,但陆府却如临大敌,戒备森严,连陆珩也不顾后军都督府的事了,一有空就往家里跑。

        陆珩是多么工作狂的人,他这么反常,背后一定另有名堂。众人都暗暗防备起来,然而,春暖花开时分,陆府里却突然传出喜讯,陆夫人有孕了。

        寇首徐海被斩首后,东南又打了一年,俘陈东,降汪直,才终于断绝倭寇内应,开始全方位围剿倭患。平倭大局已定,傅霆州被调回京城,胡宗宪接任傅霆州之职,升任总督,总制南直隶。

        俞大猷、戚继光这两年名声大噪,他们带领的军队被百姓称为俞家军、戚家军,并称“俞龙戚虎”,在民间威名赫赫,横扫倭寇,颇受百姓爱戴。

        傅霆州回京时,正值北直隶下第一场雪。突然从湿冷的江南回到天寒地冻的京城,傅霆州都有些不习惯。郭勋亲自带人去城门迎接傅霆州,见了他抑制不住地大笑:“干得好,你的战功京城中都传遍了,这一仗打得漂亮!”

        傅霆州不动声色地笑,说:“多谢武定侯,是众人的功劳。”

        郭勋不以为然,重重拍在傅霆州肩上:“那也离不开你这个总督指挥。打了胜仗,当然是主帅功劳最大。你先去宫里面圣,出来的时候直接来武定侯府,我给你庆功!”

        傅霆州笑着应下。镇远侯府里,洪晚情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傅霆州回来。她沉不住气,叫来人问:“侯爷呢?信上不是说侯爷今日就能抵京吗,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见侯爷?”

        小厮跑去前院问,回来后说道:“回老夫人、侯夫人,侯爷出宫后去了武定侯府。武定侯今日设宴,许多勋贵、武将都来了,侯爷今夜应当不回来了。”

        洪晚情失望地应了一声,陈氏听到,却很高兴儿子是宴会主角,开开心心道:“原来是去武定侯府了。你们也真是,不早点进来禀报,赶紧传话过去,让侯爷安心在郭府赴宴,家里的事不急。”

        陈氏知道傅霆州安全回来就放心了,儿子就在那里,隔一天见又不妨事,干什么要去打扰他们男人热闹?傅家小姐们也欢欢喜喜的,兄长立了功,她们的婚事也水涨船高。傅家上下欢欣雀跃,连丫鬟都笑盈盈的,唯独洪晚情坐在上房里,沉默的格格不入。

        武定侯府里,觥筹交错,歌舞摇曳。一屋子都是公侯武将,必然会叫舞姬助兴,郭勋是玩乐中的行家,没过多久,场中人就喝得不知天南地北,各自拉舞姬调情了。

        有两个美貌舞姬侍奉在傅霆州身侧,一左一右,一个为他倒酒,一个为他夹菜。旁边的人看到,大笑:“镇远侯左拥右抱,好不痛快!”

        两个舞姬听到,娇羞地垂了下巴,眼尾却悄悄看傅霆州,情意绵绵,媚眼如丝。郭勋在主位听到,立刻朝傅霆州的方向说:“镇远侯要是喜欢,这两个人都送你了。你在外打仗,一走就是两三年,该赶快要子嗣了。”

        永平侯世子就坐在不远处,听到郭勋的话,也什么都没说。他是洪晚情的兄长,当然知道妹妹至今没有儿子,但是,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他还记能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妹妹,在酒桌上和傅霆州闹不愉快?

        何况,人就是洪晚情的舅舅郭勋送的。显然,在郭勋眼里,刚立了大功的傅霆州,可比外甥女洪晚情重要多了。

        旁人也应和道:“是啊,连陆都督都有儿子了,你要是再不抓紧,京中就属你最晚了。”

        傅霆州一直游刃有余,半是逢场作戏,半是抽离在外。但听到这句话,他狠狠一怔,不由问:“陆珩有儿子了?”

        傅霆州知道陆珩升官,却不知道她怀孕。他不在京城这一年,竟然错过了这么多事情?

        旁人大咧咧道:“是啊,你回来的晚,再早几天,还能喝上他儿子的满月酒。”

        桌上许多人都醉了,乘着酒意,许多清醒时不敢出口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他一把年纪,可算有子嗣了。他老大不小才娶妻,娶妻后好几年都没动静,我还以为他真的不太行呢,没想到,竟也有儿子了。”

        “听说是她夫人体寒,不太好生养,私底下一直在喝药。”

        “那怎么不纳妾?”

        “这谁知道。”

        傅霆州听到,问:“他夫人在喝药?这是怎么回事?”

        酒桌上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一群大男人,说人家女眷的私事不太好。一个人耸耸肩,囫囵说:“我也不清楚,偶然听我夫人提了一嘴。据说陆夫人早年受过伤,差点不能生育,不过现在陆珩儿子也有了,满月席上看长得也挺壮实,应当是调养好了吧。”

        傅霆州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狠狠一颤,差点把杯中酒洒出来。她早年受过伤,差点不能生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傅霆州心中大恸,他竟然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差点害了她终身。若她没有经历意外,留在镇远侯府,余生却不能生育……

        傅霆州哪怕不关注内宅之事,也知道这样一来,这个女子会过得很痛苦。傅霆州想到自己母亲的秉性,忽然庆幸,她离开了。

        她少年失怙,或许,失忆是她的家人看不过去,冥冥之中保佑她吧。她嫁给陆珩,确实比嫁给他要幸福的多。

        傅霆州猛然将一杯酒饮尽。身边的歌姬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本想打情骂俏抱怨两句,抬眸看清傅霆州的脸色却被吓住,不敢再缠上来了。

        陆珩是京城中的禁忌,没人敢说他的闲话,他平时也不参加宴会,特立独行的很。突然打开话匣子,众人都忍不住倾吐两句:“他才二十多岁就升到从一品,去了后军都督府,却还握着锦衣卫的实权,圣上未免太信任他了。”

        “如今就他还能正常见到皇上了。夏首辅的求见信送上去后都要等,他却能直接在西内出入,连东厂西厂都成了他的应声虫,能有什么办法?”

        “他官至一品,夫人贤惠,如今连儿子也有了,难怪走路总带着笑。他儿子的名字,好像是圣上取的吧?”

        一群人不知道妒还是羡,话里酸味冲天。傅霆州一直静静听着,这时冷不丁接话:“叫什么名字?”

        旁边人怔了下,没听懂傅霆州的话:“什么?”

        “她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众人相互询问,不确定道:“好像叫陆渲吧?”

        傅霆州沉默地将酒满上,仰头一饮而尽。

        满座宾客,权贵云集,却无人听得懂他话中的“她”是男是女。

        很好。她如今已是一品官夫人,有夫有子,余生安稳。他们少年时对未来的期许,至少,她实现了。

        之后傅霆州异常沉默,一杯接一杯喝酒,两个舞姬早就不敢再靠近他了。郭勋见傅霆州一个劲喝闷酒,以为他不服气陆珩,说道:“你们都是年轻人,未来还长着呢,没必要争一时长记短。你比他年轻两岁,你今夜回去让女人怀上儿子,就算你赢过他了。”

        席上众人听到都大笑,眉宇间是心照不宣的了然。勋贵子弟耳濡目染,小小年纪都说得一口荤话,傅霆州自小生活在勋贵圈子中,早就习惯这些行径了。众人开着他和其他女人的玩笑,傅霆州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很多年前祖父寿宴时,来做客的少爷开了句玩笑,众人都逢场作戏一笑置之,王言卿却很不喜欢,羞得耳尖都红了。

        一转眼这么多年,不知道现在,她是不是还那么容易害羞。

        傅霆州突兀地开口,打断了众人嬉笑:“恐怕我是赢不过陆都督了。今日面圣时,皇上有意让我去甘肃,我不日就要启程,恐怕来不及考虑子嗣之事了。”

        酒桌上众人一听,都收敛了说笑之心,郭勋认真问:“皇上有意让你任甘肃总兵?”

        傅霆州点头,郭勋抚掌,大笑道:“刚立了战功,又有实权,真是后生可畏啊。来,我们一起敬镇远侯一杯。”

        一堆男人聚在一起,无所顾忌,直闹了一宿,后半夜才各自领人回房。第二天下午,永平侯世子才回府,永平侯夫人见到,慌忙问儿子:“怎么才回来?昨日你舅舅说什么了?”

        昨天永平侯有事脱不开身,就让儿子代他赴宴。永平侯世子喝了口茶,把嗓子里的苦味压下去后,放下茶盏,忽然肃着脸说:“娘,傅霆州等过完年就要去甘肃了,妹妹至今还没有嫡长子,是不是该想想办法了?”

        永平侯夫人一听愣住:“这……这夫妻房里的事,我们娘家能想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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