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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书


  ——晋.江文学城独发——

  秦遇记得她,  当风远去,幕笠重新遮挡住对方的面容,秦遇试探道:“言姑娘?”

  “嗯。”很轻的一声,  没什么情绪,  像山涧小溪流淌而过,  泛着微凉。

  秦遇心跳快了一拍,  他少见的手足无措:“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落,  秦遇意识到不好,  他都还没自报家门呢,  就打听对方的行程,实在太失礼了。

  秦遇赶紧拱手行礼,“在下秦遇,现任职翰林编修。”

  “我知道你,今科探花郎,  玉人之姿。”

  声音不如寻常女子软糯,  有种玉石相击的清冷,却听的秦遇耳根微热。

  “言姑娘,  谬…谬赞了。”

  对方慢慢向他走来,秦遇这个时候才发现,  言姑娘身侧还有一名丫鬟。

  秦遇面色紧绷,  目光不受控制的跟着她。距离近了,  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味儿。

  他微微别开了脸,  不敢冒犯。

  “我今日出门转转。”

  秦遇:“啊?”

  随后秦遇反应过来,对方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你呢?”

  秦遇温声道:“在下跟同僚聚会,  饮了些酒水,  也到处转转。”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探花郎才貌双全,如今可是定亲了?”

  秦遇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回道:“没有。”

  本朝榜下捉婿的风气不盛,除了事先商量好的双方,一般不会随意“捉”人。

  且,琼林宴之后,秦遇就回了老家,就算有人想说亲,也找不到人。

  后来,秦遇带着他娘回来,又是买房,紧跟着又被刁难,再反击,忙的头昏脑涨,哪有心思想其他的。

  不过他娘倒是说起过,有媒人登门的事。不过时机不巧,秦遇就让他娘推了。

  秦遇挑拣着把原委说了,说完之后,他才诧异自己为什么说的这么详细,仿佛生怕言姑娘误会似的。

  他又不是真的小年轻,按理说不至于这么愣头愣脑的,可是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的确是第一次动心。

  隔着幕笠,秦遇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但言姑娘的声音里,透露出了几分愉悦:“你这探花郎,什么样的女子才入得你的眼。”

  秦遇人年轻,又入了翰林,堪称前途似锦。本来他家境平平,该是个短板的,谁知道人家不声不响就在东长安街那边买了一座雅致的院子。

  家里人口又简单,不用处理妯娌关系,唯一一点,就是不知道上面那个寡母好不好相处了。

  一般寡母带大的独苗苗,都会把儿子看的很紧,对儿媳有很大的敌意,这也是为什么家世稍微好些的人家,还在观望的原因。

  女子嫁人是大事,急不得,得慢慢看好了再说。

  秦遇看着对方,少顷,又挪开目光,低声道:“合眼缘就成。”

  “就一个【眼缘】,不知拦了多少人。”

  秦遇还想再说,言姑娘突然聊起了诗赋,秦遇就顺着她的话题聊了。

  聊着聊着,两人又谈到了金陵的风土人情,盖因秦遇提了一句青溪书院的夫子。

  他们聊的正欢,秦秀生来了。

  “遇弟,遇……”

  秦秀生顿住,无声的看向秦遇。

  秦遇:“这位是言姑娘。”

  秦秀生行礼问好,秦遇又添了一句道:“他是我的族兄,秦秀生。”

  言姑娘点点头,随后跟秦遇他们告别。临走时,秦遇忽然问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

  “在下无意唐突,只是,只是……”秦遇没“只是”个所以然。

  对方干脆利落的回了他:“西直门街。”

  “有缘再会,秦编修。”

  听惯了的称呼,如今从言姑娘嘴里说出来,别有一番滋味儿。

  等到对方的身影远去了,秦秀生拍拍他的肩膀:“遇弟,你是不是喜欢言姑娘啊。”

  秦遇不答反问:“何以见得。”

  秦秀生揶揄道:“你那眼神,都恨不得跟人走了。而且”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看我们现在在哪里?”

  秦遇恍神,朝周边看了看,发现早不是他刚才跟秦秀生约定的地点,而是一条林间小路。

  秦秀生笑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找你都急死了。”

  秦遇愣住,随后跟他道歉:“对不住秀生哥,让你担心了。”

  “没事儿,只要你安全就成。”秦秀生左右望了望:“你现在还要再逛逛吗?”

  “不用了,回去吧。”

  马车里,秦遇跟秦秀生叮嘱:“言姑娘的事,暂时别跟我娘说。”

  “好。”

  秦遇合上眼,闭目养神,回想着跟言姑娘相处的细节。那真是一位很有才气的姑娘。

  不知下次,他们什么时候再见,又是什么光景。

  但秦遇没想到再见的时候那么快。

  这天他回到家,发现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他心里就猜测有什么人到来,加快了脚步,没想到院子里看到他娘在跟一名女子有说有笑。

  而且,那个背影,怎么那么熟悉。

  秦遇脑子嗡嗡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怎么可能呢。

  张氏看到他了,赶紧朝秦遇招手:“遇儿,你过来,快来一起谢谢言姑娘。”

  恰逢此时,对方也转过身,没有了幕笠遮挡,露出真容。

  “秦大人安。”

  秦遇拱手回礼:“言姑娘。”

  张氏拉着儿子在旁边坐下,讲述今天的事情。

  上午的时候,张氏出门买东西,添置家居用品,叫上了秦一安。

  她对儿子大方,但她自己能省则省,所以和秦一安步行,两人买了东西一起搬,谁知道有人趁机偷她钱袋子,他们怀里抱着东西不好追,张氏还不小心崴了脚。

  幸好这个时候,言家的马车经过,车夫帮忙夺回了钱袋,可惜让小偷跑了。

  张氏脚受了伤,言姑娘有马车,就正好送她回来了。两人一路上交谈,张氏觉得言姑娘好对她的胃口。

  她招呼人进家门喝茶用些点心,然后看着言姑娘,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故意留人吃午饭,找人说话,拖到儿子回家。

  秦遇先谢过言姑娘,然后问他娘:“你的脚怎么样,叫过大夫来看看没有。”

  “我没事儿,言姑娘送我的药油可好使了。”张氏推开儿子,又道:“言姑娘人可好了,帮了我这么大忙,你嘴上一句谢就完了。”

  她偷偷给儿子使眼色,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这么傻呢。

  多好的姑娘,抓紧机会啊。

  秦遇想了想,回屋取了一本游记,“这个送你。”

  张氏:………

  张氏觉得靠她的傻儿子,得猴年马月才能娶上媳妇儿,算了,还是她上吧。

  言姑娘让丫鬟接过游记,对秦遇道谢,跟张氏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提出告辞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氏跟秦遇念叨:“言姑娘不仅长的美丽端庄。人和气,又没有千金小姐的高高在上。”

  秦遇心里一阵心虚,面上不动声色:“娘知道的很多吗?”

  “还行。”张氏有点得意,跟秦遇道:“她是京城人,父亲也是当官的,可惜她生母去世的早,她父亲又娶了一个。她说继母对她很好,可这亲生的和非亲生的,哪能一样呢,我瞧着那孩子格外懂事,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秦遇睫毛微颤,“这样吗?”

  张氏点头,然后又道:“她懂的也多,我当时顺口把以前做豆腐卖豆腐的事说了,她不但没有瞧不上我,还能跟我聊两句。”

  秦遇莞尔:“娘看起来,对言姑娘印象很不错。”

  张氏爽快承认:“当然了。”

  家里没有外人,张氏也不遮掩了,“我觉得你跟言姑娘挺配的,我故意把人留到你散值,就为了让你们碰一面,谁知道你不开窍,送什么游记啊。”

  这会儿想起来,张氏还无语。

  秦遇干咳一声,觉得此时坦白,时机应该是最好的。

  “其实,我之前见过言姑娘?”

  张氏惊了:  “什么时候?”

  秦遇想说御街夸官那天,但话到嘴边变成了:“寺庙。”

  “秀生哥也知道,当时意外碰到的,聊了两句,我发现言姑娘很有才情,对各地风俗人情很感兴趣,所以今天才送她游记。”

  张氏恍然大悟,她就说她素来机灵体贴的儿子,怎么忽然变笨了,原来是有内里缘由。

  两人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张氏忽然道:“你说你之前跟言姑娘在寺庙里遇见?”

  秦遇迟疑着点头。

  张氏没注意那么多,只看到儿子点头,然后猛的拍手:“哎呀,这不是天定的缘分吗。”

  张氏欢喜坏了,跟儿子道:“娘帮你打听,到时候找媒人替你说亲。”

  秦遇叹气:  “娘,言姑娘那边不知道什么意思呢。”

  “也是喔。”张氏懊恼:“娘怎么没跟人约个时间呢。”

  很快她又打起精神:“不过不怕,改天娘出门转转,总能碰到的。”

  秦遇看着他娘在那里思索,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他跟言书交谈的情景。

  另一边,言家。

  丫鬟伺候着自家姑娘沐浴,然后拿干的布巾给姑娘擦头发。

  “姑娘……”

  言书:“怎么了?”

  “您真的看好那位秦大人了吗?”

  言书:“嗯。”

  “可是……”丫鬟纠结道:“秦家的家底还是薄了些。”

  “人好就够了。”言书淡淡道。

  她闭上眼,靠在榻上,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丫鬟只好闭上嘴,

  言父是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掌马政,算有实权的。按理说,身为太仆寺少卿之女,找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子弟,没有问题。

  只是言书母亲去世,她爹另娶,继母又生了两子一女,皆为嫡出,她的身份属实有点尴尬。

  不过她继母对她还行,日常所用从未苛待,但到底隔了一层,两人亲近不起来,再加上父亲繁忙,言书比同龄人更快懂事独立。

  她分析过自身处境,也设想过几种未来。之前说了几个不错的官家子弟,可最后都不了了之。

  倒不是对方嫌弃言书,而是言书自己没感觉。

  当然了,对外不能这么说,她想借口都费了一番心思。

  那个时候,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有毛病,自古嫁娶合适就行,哪管那么多喜不喜欢。

  可终究差了点意思。

  她今岁十八,再不定下来就遭人笑话了,这是她跟继母商量的,从今科进士中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如果还是没有,就听继母安排。

  第一次碰见秦遇救人,是个意外。虽然觉得对方的行为太冒险了,可谁又会真的讨厌一个心怀仁善的人呢。

  再加上秦遇相貌也合她的喜好,她起了点意思,就让人去打听了。

  秦遇的过往,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但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后来秦遇被钦点为探花郎,她也跟着去看了,她始终觉得自己对秦遇停留在欣赏阶段而已。

  可那天人山人海,无数少女为其欢呼,倾心,言书回过神来时,已经把自己的香囊投了出去,她心里慌的厉害,但面上还要装出镇定样子。

  回去后,她翻来覆去想了想,最后发觉她对秦遇有些感觉,至少不抵触,决定再接触一下。

  聊诗赋聊风俗,只能说两人确实能交流。但是秦遇面对她时,那种青涩热烈又克制的表现,才让她真的心动。

  而秦秀生到来,秦遇大大方方向她介绍秦秀生,说秦秀生是秦遇的族兄,她对秦遇的感官更好了些。

  不说其他,就接触来看,秦遇是个坦荡的君子。

  不过,男女成婚,是两个家庭的事,言书还要接触一下秦遇的母亲张氏。

  那天偷张氏钱袋子的是附近的乞儿,就算送官府,也就关几天。她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跟张氏见面。

  她本来是想,待张氏去铺子买东西时,她装作巧合出现。就像她去寺庙“巧遇”秦遇一样。

  马车里,张氏自认为从她嘴里套了话,却不知不知不觉间也泄露了许多。

  就像众人猜测的那样,张氏一个寡母,对儿子的确十分依赖。可是秦遇的做法跟那些寡母的儿子不一样。

  秦遇从小就展现了独立的一面,但是手段又很柔和,能够让母亲接受。张氏说起过往,有无奈但也有欣慰。

  言书暗暗心惊,深觉秦遇早慧,理智又克制。

  一般来说,人们会觉得理智的人,需要一个热情带点幼稚的伴侣,称之为互补。

  言书以前也信这话,但接触过这种类型,最后只觉得心累。

  她觉得秦遇就很好,从秦遇对他娘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在孝顺母亲的同时,保持着边界感,不愚孝。又能察觉身边人的情绪,及时给出定心丸。

  对于从小就未与人亲厚过的言书来说,这一点有非一般的吸引力。

  而且秦遇在翰林院的事情,她也有耳闻,以前还觉得秦遇太过磊落,容易吃亏。谁想人家心中自有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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