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苦心一片
不同于寻常的宴席,皇上亲自主持的御宴是不可以推杯换盏,四处走动的,不过皇上此时心情大好,席间与众人谈笑风生,酒宴的气氛融洽且轻松。
不止皇上心情很好,在座的众人此时心情也都不错,长生心情好不但是皇上敕封自己为忠王,还有另外几个很重要的原因,一是皇上严惩了那些背地里说他坏话的文臣,不同于小范围的惩罚训诫,那可是当众押到明德门外问斩,没给那些文臣言官留下丝毫颜面,皇上此举等同告知世人,对他绝对信任,所有对他的质疑和诋毁都是不被允许的。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利弊两面,哪怕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皇上此举等同在他和文臣言官之间做出了选择,身为被牺牲的一方,文臣言官免不得沮丧心寒,甚至可能与皇上离心离德。
长生心情大好的第二个原因是君臣之间多有默契,皇上加封自己刑部和兵部尚书衔,自己立刻明白皇上心意并主动交出了户部和刑部的权力,皇上虽然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却并没有顺水推舟,趁机削弱自己的权力,而是再授如朕亲临金牌,作为对自己深明大义,主动避嫌的补偿和回报。
大头等人心情大好并不是因为皇上将他们由正三品擢升为从二品,他们压根儿就不在乎这些,他们在乎的是皇上对长生的态度,没有谁比他们四人更清楚长生对皇上何其忠诚,也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长生为了大唐付出了多大的艰辛和努力,皇上此番严惩诋毁长生的那些文臣言官,说明皇上心里还是有数儿的,己方众人对大唐的付出,皇上还是看在眼里的。
再有就是那枚如朕亲临的金牌,这东西的份量可比户部和刑部尚书重得多了,金牌在手,等同君临天下,不但可以辖制六部,褒贬百官,还可以先斩后奏,调动天下兵马。与长生一样,他们看重的不是金牌蕴含的巨大权力,而是皇上对长生的绝对信任。
入席的文臣武将心情也很好,武将心情好乃是因为长生等人都是武举出身,历朝历代文臣和武将都是分属不同的两个阵营,不能说是势同水火,却也是面和心不和,长生等人得势,等同武将阵营得势。
至于入席的文臣心情好,乃是因为先前被绑到城外准备砍头的那些文臣言官若是真的被砍了脑袋,能腾出不少职位,他们中的某些人有接任的可能。此外,他们对那些暗中弹劾长生的同僚多有嫉妒,认为这些人抢了他们的风头,眼见对方倒霉,免不得幸灾乐祸。
治国理政离不开文官,但文官就如同善妒的妇人,勾心斗角,结党营私的多是文臣,皇上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此前之所以没有打压文臣,乃是因为文臣手里没兵,就算暗藏私心也闯不过太大的祸来,反倒是领兵在外的武将,一旦生出不臣之心,便有谋朝篡位的可能。
此番设宴乃是为长生等人庆功,长生等人自然是今天的主角,席间除了皇上的褒奖和夸赞,亦少不了文武官员的庆贺和恭维,当着长生等人的面儿,官员们自然不敢自作聪明的离间捧杀,所说言语大多公正中肯,没有恶意夸张。
虽然不能随意走动,但遥敬却是可以的,长生等人频频举杯,接受来自皇上和文武官员的庆贺。
长生并未掩饰自己的喜悦和轻松,实则他此时是有心事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显露出来,如果自己此时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皇上和在座的官员就可能误认为自己心机很重,正在思虑谋划什么重要的事情,这对自己可是极为不利的。
世人有个通病,那就是过分迷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种想法其实是极度错误的,不应该将明辨是非,区分真假的责任全部推到对方头上,自恃问心无愧,心怀坦荡便肆意妄为,不加避嫌,一旦对方误解了自己,便哭天喊地,埋怨对方不相信自己。实则很多时候被对方误解,并不能怪对方多疑,而是应该深刻反省,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才让对方产生了误解。
酒过三巡,终于有人借酒装疯,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此番起身奏事的是一名武将,先是恭维皇上知人善任,英明神武,随后夸赞长生等人披肝沥胆,忠君报国,之后又赞扬张善统兵有方,平定了洛阳,再说洛阳城大墙高,易守难攻。
不等那武将说完,皇上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高将军,此事莫要再奏,坐下吧。”
虽然那武将的话没有说完,长生却知道对方想劝皇上迁都洛阳,他此前一直有心事,也正是在思考此事。
皇上既然开口,那武将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躬身应是,屈膝落座。
长生内心深处并不赞同皇上迁都,此时正确的做法是不接对方话茬,将此事就此带过,不过急切的思虑之后,长生却歪头开口,询问坐在自己下首的高将军为何提及洛阳。
长生之所以明知故问并非节外生枝,而是他知道高将军此举即便不是得皇上授意,也是猜到皇上心思而投其所好,在此之前高将军喝了不少酒,此时已然面红耳赤,这种情况下高将军先前的那番话却是表述精准,意简言赅,这不合情理,除非事先自脑海里多次演练过。
见长生竟然接话,高将军多少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回过神来,再度起身,自城防和地理等方面将洛阳与长安进行了对比并陈述利弊。
眼见高将军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在座的文臣武将不时出言补充,而皇上一直不曾说话,长生知道自己猜对了,皇上的确想要迁都洛阳,只是不确定自己的态度,此外皇上先前东巡,很可能与张善提及此事,张善的态度无疑是坚决反对。
在高将军等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之时,长生已经开始自脑海里思虑应该如何表态了,张善虽然拿下了洛阳,但朱全忠盘踞郑州,主力尚在,此时迁都洛阳自然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眼下国力不盛,迁都劳民伤财,对大唐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眼下皇上已经认定洛阳生出了龙气,自己若是只因问心无愧便出言阻止,无疑会引起皇上的猜忌,别的事情皇上可能不在乎,但关系到皇位,皇上很难不多想。
缜密的思虑过后,长生最终决定两害相衡取其轻,自己不是沽名钓誉的言官,不能为了在青史上留下一个诤臣的美名就与皇上对着干,最主要的是一旦跟皇上对着干,皇上就可能疏远自己,即便到最后皇上自食恶果,导致大唐灭国,自己也做不到幸灾乐祸,袖手旁观的嘲讽皇上自作自受,这是小人之举,非忠臣所为。
打定主意,长生开始回忆细节,此前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外奔波,没有与张善和张墨接触过,皇上肯定也知道这段时间他没和张善接触过,自己既然决定要顺着皇上,就要将事情做到合情合理,不能让皇上感觉自己事先知晓此事,也不能让皇上对张善心生不满。
待得众人说完,长生以退为进,只道相较于长安,洛阳的确更好,而且眼下粮草已经解决,朝廷可以挤出钱粮自洛阳修建宫殿,只是眼下朱全忠主力尚在,迁都洛阳,皇上的安全很难保证。
长生知道自己所说的这番话张善很可能也说过,不过张善可能比他说的更严重,他了解自己这位大舅哥,不当面骂皇上奢靡败家,跑去找死就算给皇上面子了。
见长生也不同意迁都,众人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与张善通过气,不过看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也不像与张善商量过,仔细想来事实也正如长生所说,洛阳的确很危险,他和张善不同意迁可能只是为了皇上的安全考虑。
为了说服长生,众人便七嘴八舌的讲说洛阳的优势,众人可能说的确有道理,但长生只是一直摇头,他必须等到众人提到洛阳已生龙气再松口。
眼见长生只是摇头,终于有人提到洛阳已生龙气,长生闻言佯装震惊,“当真?”
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长生立刻表态,“最重莫过于江山社稷,倘若洛阳当真生出龙气,则迁都势在必行。”
众人闻言如释重负,皇上一直故作平静的脸上也终于显露笑容。
“只是朱全忠尚在郑州,张真人领疲惫之师……”
不等对方说完,长生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张真人的确不宜继续领兵出战,眼下灵符已经分散各处,其中一枚金符落入了朱全忠阵营,张真人身为领兵主帅,极有可能遭受敌军的偷袭暗算。”
“依爱卿之见?”皇上接话。
长生正色答道,“张真人先前为了攻克洛阳,与龙虎山众道人联手作法,已然大损阳寿,而今他无有灵符护身,便是有心报国亦不能够了,不如由我接替张真人率兵讨逆,平定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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