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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看脸(两章合一)


  白玉兰听完秀花的决定,彻底放下了心,她很赞同娘的决定,别暗地里扣下牛群。

  朴实的农妇,半生都没有偷拿过别家的一针一线。

  白玉兰是极为实诚的人。

  以往村里到了秋收后,会打发家里孩子们,去地垄沟里捡一些没收干净的豆子和麦穗。这种事情在村里不算什么。

  毕竟捡剩下的,拢共又能捡出多少?

  那时候三个闺女还没长大呢,即便是公认的可以白捡,白玉兰都是打发闺女们去捡自家田里的,尽量别去碰家。就怕捡了别家的,被村里小气的妇人指桑骂槐她们娘几个占便宜。

  她倒不是骂不过,她曾经被逼急了也一人战过八人,只是她男人识文嚼字,认为还是不拿别家的为好。她男人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教她,被别人说爱贪小便宜,再严重些就要离骂人偷东西不远了,咱家要脸,别那样。

  后来,她一直照做。

  这其中可能也有她是童养媳要听话,且只生了女儿,没有儿子傍身站出来为她出头的原因,所以白玉兰通常是能不惹事儿就不惹是非。

  而对于秋收白捡的麦穗,她都能如此,更不用说半生的习性,长久养成,这眼下多出那么多头牛了。

  要真是背地里强占了那些不知是谁家的牛,她头一个会心里过意不去。

  白玉兰眼下只觉得这些牛,真烫手。

  归还,不知道要归还给谁。

  报官大咧咧送官衙,又怕官衙发现是她家能招惹到老牛的秘密。

  “娘,我之前还担心呢。怕你贪财。转身就支使里正五叔去镇里,将那些牛暗下里写成咱家的名儿。现在听了你的准话儿,甭管您是出于什么想开了,我算是放了心。咱家趁着人家没寻来前,借着用用没啥,却是不能强占的,要不然可不成。您想啊,这要是谁强占了咱家的牲畜,抢咱家一只猪,我都会和他结成死仇。”

  三十头啊,真强占了,被人家知道了,咱家得有多少仇人。

  秀花好笑的嗤了一声,闺女这小胆吧。

  白玉兰想到一事儿,急忙问道:“我五叔发现咱家的不对劲儿没?有没有问您啥。”

  一早上,那些老牛可是要齐齐顶死五叔的,目下也在后院躁动着。很明显的,即便后来这一拨牛群是家养的,那些牛见到小女儿和小女婿的状态和寻常时也完全不同。

  秀花没正面回答。

  在她看来,纠结人家知不知道没用,做贼心虚啊?快别折磨自己,不如想开了:“我只知道你五叔能帮忙,要不然咱家哪有那么多嚼头喂牛啊,天亮后需要他去张罗。还有,突然添了满院子牛,他能在村里帮忙遮掩些。他更不会出去瞎说坑咱家人就是了。至于他心里头是咋琢磨这事的,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虫。”

  “您不会是因为这个,今日才对他……”白玉兰很怀疑她娘又在使老美人计。

  这回秀花很干脆。

  趁着夜深人静,只娘俩说悄悄话,她实实惠惠告诉白玉兰道:“不是因为这个。我不应他,他照旧能帮忙,这一点,你还看不出来吗?是今日赶车聊开了,人家问我的想法,我就不能吊着,要不然那成了什么人。然后聊着聊着,细寻思这人,还行。反正我俩先这么处着吧。”

  秀花的真实想法,左里正有钱有颜,她做姑娘时就一直想找个肩膀宽、身高高大的男人,除了原配丈夫符合,那是她第一个男人,她还很有可能美化了,死了的总是最好的嘛,认为有担当会认字,就忘不了玉兰她爹。

  心里却明白,单论长相方面,真拿出来比比,恐是玉兰爹活着,也没有左里正周正。

  至于剩下那两任夫君,长的都矮,还跟烟袋塞子似的,面黑不俊,有一个且驼背。实在是难得碰到全符合她审美的老头,就这么的,借坡下驴了。

  但这话,她不能告诉女儿,任何人都不能告诉,要不然会被孩子们认为她浮心大。都是一个老太太了,居然还稀罕俊老头。

  像她家小麦稀罕俊的,不惜跳河去勾搭罗峻熙,二孙女小豆最开始那么看不上满山,很是想找一个自己看上眼的夫君,不服爹娘之命媒妁之言,其实秀花心里都理解,随根儿。搞不好根源就在她这。

  白玉兰瞠目结舌。

  年轻人,都只是相看相看两眼就成亲。听人讲,城里人还不如乡下呢,有许多人掀开盖头才见到脸。

  到她娘这里,开口就变成了要处一处。简直闻所未闻。关键人家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这么,干巴巴的处吗?

  白玉兰好奇:“你俩商量好,暗下里要处多久吗?”

  “什么暗下里,怎的啥话到你嘴里那么难听,我俩又不是胡搞八搞。他没媳妇,我没男人,暗着作甚。怎么也要明年吧。”

  秀花顿了下,感觉之后问的话,比面对左里正表态还艰难。

  但秀花语气上、面上却装作很轻松,像是无所谓白玉兰的意见似的,问道:

  “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再走一步。”

  白玉兰在被窝里的手,紧攥。终于问她头上了。以前几嫁从来不问她,连捎信儿都不捎。

  耳边是娘的问题,白玉兰心里却回忆着她无意间听到的,娘和小稻她们顺嘴讲起最初没想再嫁,还去黑店干过活的那段日子。说后来是没招了,又跟着人家走了。

  白玉兰能听出来,娘随着家里现在日子越来越好,对那段嫁来嫁去的日子释然了。不像最初,刚到她这里时,什么也不告诉大伙,连银票的事都不说,更是不提以前的生活。

  而通过娘教小稻她们如何过日子,通过那些细碎的唠嗑片段,似乎,她娘之前每一次嫁人都是无奈选择。

  如若这次,不是无奈呢。

  里正叔是个好人,她自始至终就了解。要不然最初,她也不会警告老娘别给里正叔拐带坏。

  白玉兰又极快的代入自己。要是她没了男人,到老了又很想再嫁谁,不是为了生活无奈,是很想的那种,小稻她们怎么做,她能觉得女儿很孝顺。

  其实自从经了上次家里被偷那段日子,她娘大哭着说银票给她攒的,有些事儿,她早就想开了。老娘高兴比什么都强。

  而为人儿女的,还要别让娘难为情,那是长辈。长辈通常都要端着的,她又不是没当长辈,稀罕被儿女尊重着。她家撇子就总说她嘴巴不好,有时让娘有点没面子,那她怎么回答,才最妥帖呢?

  白玉兰松开了拳头,她也假装无所谓似的,像开玩笑一般反问道:

  “可不是家里没地方供你吃供你住,现在家里要啥有啥。

  咱一家子,全是你在当家做主,我们觉得挺好,早被您支使惯了。

  所以您还是问问自己,是不是想再走那一步吧。

  您问我干啥,反正我这么大岁数了,孙女都有了,不像以前十岁出头,要是跟着你去后爹家里,需要指望你再嫁的男人养活,还要装孝顺哄着他。

  现在我要是不愿意,你总是不能逼着我管谁叫爹就是了,你嫁不嫁的,对我没啥差吧?”

  那自然是没差!

  对左撇子那个老姑爷都没差的。

  秀花心里热乎乎地想:我可就你一个闺女。

  秀花不好意思表现出想稀罕闺女的心情,翻个身,压下嘴角上翘的弧度干巴巴道:“行了,还没影的事儿呐,告诉你一声,是不想让你瞧见我俩在一起说些话,就瞪个眼珠子惊讶。你瞅你今晚那眼珠子瞪的。睡觉吧。”

  女儿比罗婆子都不如。

  罗婆子那猴尖儿的,一天天就乐意看那些男女的事儿。

  之前,罗婆子随着罗峻熙和小麦回来,左里正恰巧也要回家去。两方遇上,那罗婆子也没个老少,谁的玩笑都敢开,紧着对她挤咕眼睛笑。

  就好像,整那一出,不知道的以为她和左里正偷摸上了炕呢。等着,天亮她非训罗婆子几句。

  白玉兰看着秀花的后背,心想:行,以后你俩单独相处,我绝对躲开。

  ……

  第二日,白玉兰才煮完猪食,人吃的饭还没有来得及做,左里正就站在院墙外面喊她:“丫头啊?”

  白玉兰:她就说忘了点什么嘛,有点儿不对劲儿。

  原来是左里正从昨天和她娘确认完关系后,就已改口叫她丫头。

  以前都是叫她:撇子家的,后来她娘来了,和她娘开始不清不楚后,左里正又叫她玉兰,应是直到那时才知晓她的名字。现在变成“丫头”。

  “嗳,您怎起这么早。”忽然弄的白玉兰不知道该叫啥了。

  很明显,她现在和左里正的关系,似乎比她家撇子和左里正的关系更近了,那就不能从左撇子那里叫五叔。

  看到左里正的眉毛和眼睫毛清早就结了霜,听到她的回应就让赶紧开大门,让打开吴家院落那面的大门,然后左里正一大把年纪,吭哧吭哧扛袋子进院,一袋子接着一袋子,足足摞出很高,找空地堆进仓房。

  白玉兰这才反应过来,“叔,您一早上就去寻草料啦?”

  且如此多的牛嚼用,一看就知,不是本村能凑出来的。

  村里拢共也没有几家养老牛和骡子的。更何况,昨日为那几十头老牛,就已经找村里人家周转了不少。早没了。

  左里正摘下棉帽子,歇口气抹抹汗,这么冷的天,他愣是出了一身汗,道:“嗯,我将十里八村凡是养牛人家能凑出的嚼用,都给讨了来。你们住人那院落,没地方放,昨儿我就看过了,还是放这边院落吧,你费点儿劲,来回取着喂。”

  十里八村已经走了个遍,按赶车时辰算,白玉兰吃惊,难道昨夜叔从她家吃口热汤面条、洗了脚后,回家没怎么睡觉,应该是后半夜刚过,就又干出去挨村买草料啦?

  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白玉兰从这一刻就代入良好,心想:怕她家几十头牛饿着,一大把年纪了,紧着帮忙,知道她家没有这些准备,人家就起早贪黑替咱们忙叨。一个后爹,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少之又少。

  在这件事上,亲爹能做到的也就这样了呗。

  “您快歇歇,叔,我给您倒口热水。你说,我娘还没起身呢,您却将附近村落跑个来回啦。”

  “你娘还没起呢?”左里正接过热水,垫一垫肚子。没睡觉倒是能挺住,忙乎小半宿加一早上却是饿极了,老饭粒老饭粒,一顿不吃饿得慌,却不好意思对白玉兰讲。咕噜咕噜先混个水饱。

  他儿子们要是知道,他为左家的牛,起早贪黑累成这样,饿了却不好意思对“后闺女”讲,比左家的牛吃饭还不如,有这顿没那顿的,估么得心疼死。

  白玉兰说秀花昨夜可能是没睡好,今早就没像往常起那么早。

  左里正一听,却高兴了。秀花没睡好是不是和他一样的原因?他就是因为昨晚回家兴奋的睡不着觉,感觉浑身有劲儿,昨夜到家,躺在炕上寻思寻思,得,帮着买草料比睡觉强,他才出发的。

  “让你娘多睡,反正冬日天亮的晚,行了,我得走了。”

  “叔,你要回家吗?在这里吃吧。我这就回那面院子做饭,我娘可能也起来了。”白玉兰寻思就算着急回家,不在这里吃饭,最起码为了奖赏里正叔,让看一眼她娘呗。

  “不用叫她,等会儿你只告诉她一声,让她放心,我让你大哥,这就套车去县里铺子寻撇子,告诉一声家里有牛群的事儿。要是在县里遇到去府城的捎脚车,再给德子他们捎个信儿。得让他们知道的。”

  确实。是备个案啊,是怎么的,需要自家男人拿个主意,别被丢牛的找来,回头说咱偷牛。白玉兰昨晚还和秀花商量过,今日要去县里送信儿。不敢让罗峻熙和小麦离家,那些牛往死里躁动,柱子都扯倒两根了,她还打算托石九嫂子家的二小子帮忙跑腿。没想到,左里正连这事儿都安排完了。

  左里正又边朝外走,边继续告知道:“这点儿嚼用不够,喂几日还能对付,再多却不成。让你大哥去县里寻你男人。我和你二哥三哥,去趟你三哥老丈人西河套子那面,那面养牛的多,再路过镇里凑一凑,这才能稍稍备足。”

  而当日,村里人全知晓了,呼,了不得,左撇子家里又多出几十头牛。

  啥时候租来的啊?咱怎么连个消息也没听到。

  听里正家的媳妇们说,好像是左撇子家又要往外运酒了。这才弄了那么多老黄牛。

  左小麦怕村里人看牛群瞧热闹,这一整天,她和罗峻熙都在牛圈儿里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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