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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要生了


  “娘,你来!”左小麦跑到高岗上,冲盖鸭舍的方向喊道。

  罗婆子边安排雇工们继续干活,边急火火带小跑赶来。

  她知道儿媳妇这是又来给她送饭了,拦都拦不住。

  “不是不让你再来送饭?深一脚浅一脚的,现在冰化了,摔倒怎么整。再说我早上出门前带俩干粮咸菜了,对付一口就成。”

  左小麦最近几日有些不自在,她还没习惯吃独食。

  婆婆不仅将银钱交了她,而且叮嘱她顿顿要有饭有菜有鸡蛋。

  连着大姐夫上次走边境送给罗母的干奶皮子,婆婆也全拿出来给她。

  她这才知晓婆婆一块奶干都没有吃过。攒下来的奶皮子倒是成全了她,现在每日泡一泡喝一碗。

  要说最让左小麦感动的是,她婆婆时不常的还要为她买肉吃。

  家里住的偏僻,离着镇上肉摊子远,在青黄不接的季节想割块新鲜肉是很不容易的。

  罗婆子听说外村有杀猪的,干出过走几里地路只为买猪骨头和后鞧肉的事儿。用大骨头给小麦熬汤喝,以防腿抽筋。知道小麦不喜肥肉就专买后鞧做肉酱放在家里,让儿媳妇喝粥拌着肉酱吃。

  罗母还口口声声劝着:“别看就咱娘俩在家,活计又那样琐碎,那我也定会让你吃的比在娘家好。你娘家有啥好的?起早睁眼院子里就乱嚷嚷一堆人,很容易磕了碰了的。你在咱家却是独一个。在你娘家怀娃的有三个,你那俩姐姐月份又比你大,你娘家妈做点儿啥好吃的,不得先让着她俩?上面还有你外婆。咱家却是好东西都进了你的嘴。你想躺着就躺着,愿意睡到啥时辰也没人管。”

  罗婆子是这样说的,小麦没想到也真是这样做的。

  好的都给了她,而她婆婆却是早上和晌午在外面对付吃一口。

  不是粗粮饽饽夹芥菜噶嗒咸菜,就是用大饼子大葱蘸大酱,这就是一顿饭。

  劝罗母带点儿好的吧,最起码带俩白面馒头,她婆婆却振振有词:

  “二十几个汉子在咱家干活,十好几位婆子围着编竹席,大伙都是对付吃一口。

  啊,我掏出喷香肉酱或是白面馒头,给不给别人尝一口、掰一块?可那么多人,我给得起嘛我。

  你不要管我,你才是一人吃两人补,我要馋什么就晚上回去咱再做。”

  左小麦被说的哑口无言,可又不是吃独食的性子。

  她在娘家很受宠都没干出过长辈吃不上喝不上,她大摇大摆背后又是喝糖水又是吃鸡蛋的事儿。

  没招了,左小麦只能每日喂好鸡鸭泡完豆子,趁着晌午天气有阳光时来到大坝,婆媳俩像奸细一般交接饭食篮子。

  等到罗婆子吃完,左小麦再将空篮子拎走。

  今儿左小麦带来的是一小盆颤颤巍巍的鸡蛋羹,旁边小盆里装着二米饭,还有一小碗酱炖泥鳅。篮子上面搭着个小被子用来捂住饭盆保温。

  “是不是已经凉了?娘,要我说,鸭舍那小屋子,现在支个炉子无非就是搭把手的事儿,他们不好意思单算工钱的。支起一个吧,到时我上午干完家里的活,也来鸭舍编席子,晌午就在鸭舍做饭吃,你还能吃上口热乎的,往后不也要在这里做饭?难不成稻田养鸭,还要天天折腾回家里才能煮饭?”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搭炉子不是难事,等到他们全盖完了,我自己搭。”

  罗母用米饭泡着鸡蛋羹大口大口的吃,说道。

  她还是那套观念,又不想让怀着孙儿的儿媳妇亏着嘴,又不想让干活的外人吃到她家一粒米。

  毕竟帮工的大人们,如若不好意思在咱家开火时乱晃悠,那帮工家里的小孩子们呢?

  真开了火,做的饭食喷香,惹来各家孩子哭闹,咱不给吧,显得咱抠,对她儿子以及现在她的好名声有碍。

  所以说,何必为口腹多出口舌麻烦,她宁可和那些帮工们同甘共苦。日日揣着窝窝头去上工。

  罗婆子骨子里就属于家里做好吃的,会用大棉被堵住门不让外人闻到味道那种人。

  在家里恨不得天天吃肉,到了外面被人问到头上却撒谎说:

  “艾玛,能吃得起啥呀,我家甚至还不如你们家呢,供着位念书的不容易。你们别看我家田地多,日子好像挺不错,岂不知花的也多呀。青黄不接的年月就啃萝卜白菜咸菜呗。”

  她特别会哭穷,属于家里有五百两,能哭诉成家里只剩五十两的样子。

  此时,罗婆子几大口就吃完一小盆米饭,抹抹嘴道:

  “明日真别来了,再来我看就快要露馅了。咱俩蹲在这捂了嚎风的天气里,就为了吃口米饭泡鸡蛋羹,让人看见好像我馋嘴特意在折腾你似的,你快别坏我好名声,真没必要。”

  一摆手,再说冷风冷气的吃起来也没有多香。

  罗婆子撅了根树杈子,掰下小枝条剔了剔牙,继续嘱咐小麦道:

  “回去吧,你烧点儿水再洗衣裳,揉吧两把就行了,别拔凉的就洗。对了,我今晚要晚些回去。隔壁村的你李婶子,她今日进城了,我托她买了二斤肉,我要去道口摸黑等她,免得人家还要绕远送到咱家。”

  罗婆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怀娃的妇人最好少吃腌制的熏肉。

  但又不能不吃荤腥。

  给她愁坏了。

  现在这季节没啥新鲜菜再不吃点儿肉,儿媳妇只能啃点儿胡萝卜、冻白菜、大葱,再没别的了,孩子生下来不得跟猴子似的瘦弱?再长的一脸葱心绿可完了,白瞎爹娘的好相貌。

  她不能忍受儿媳妇肚里的孙子受苦。

  她就只能想办法四处托人买肉,尽量做到让小麦吃好喝好。

  小麦闻言,急忙告知:“娘,打今儿起再别托人买肉,我娘家要杀猪啦。”

  “杀猪?你外婆舍得啦?”要知道,上回走,沈秀花明明说插秧时再卖猪的。

  “嗯,我爹给联络的城里肉贩子,人家在等着呢。正好这季节乡下杀猪的少,我家那些猪也养的差不多了,我爹就联络的卖六头。外婆说费一回事儿,要杀七头。猪贩子要多买咱就卖,不多买,就去掉咱两家吃的,再给我大姐夫他爷那里送上几斤。剩下的用牛车拉着卖,想必一天就能卖没。”

  罗母连连点头:“嗯嗯,别看还没插秧用不着吃荤腥,但挡不住附近屯子多,馋人不少,囊囊膪都剩下不。”

  说完又一想,不对啊,儿媳妇是啥时候回的娘家?怎知道娘家要杀猪了?

  “你娘家来人啦?”

  “没,咱村里养猪老王家去了我娘家,要借我娘家的公猪,他家母猪发情了。”

  罗婆子一听,急忙打听道:

  “那老王家,不会是打着和咱罗家一个村住的人情,想让你娘家白借公猪吧?我告诉你,那可不行。不提咱家和村里王家关系没有那么亲厚,就说一滴精十滴血,公猪的精血也是精啊,同一个道理。给配种那都需要给钱的,一把一利索,那是个费大力气的活,你娘要是不收他一百个大钱算吃亏。”

  小麦憋不住笑了下。

  对于她婆婆来讲,只要涉及到银钱的事儿,罗家和村里谁家都不亲厚,会立马撇开关系。提钱准翻脸,就是这么现实。

  回答道:“没,那咋可能不要钱,我娘家公猪忙着呢,杨树林子村的好些母猪还排号在等着它。不过是看咱们一个村住的面子上,比照旁人少收了些,听说我娘只收了王家八十文。”

  好吧,八十文还算能接受。

  罗婆子松下心,随之而来就剩下羡慕。

  瞧瞧,左家只一头公猪陆陆续续帮别家配种,就能给带来不少零花钱。更不用说马上就要宰杀六口大肥猪往外卖了。那加在一起得收回多少银钱。

  要不说人家是干大买卖的呢,敢投入的多,收回的就多。

  虽是大伙总念叨,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

  但是眼下再看,咋不算呢?看看左家就知道了。

  左家那些母猪离发情期也不远了,到时候让公猪上一上,四五个月后,又陆陆续续一窝窝猪羔子就会冒出来,挡都挡不住。卖猪羔子就能收钱收到手抽筋。

  唉,希望等到她鸭子出栏,也能这么出息吧。

  罗母迟疑一番,又问道:“要是你家猪开始配种,你得回趟娘家吧?”

  小麦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确实又要回娘家待一阵。

  她不在,外婆说,母猪们都不听话了,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而她之所以不好意思,是因为和以往不同。

  这次她能感觉出来最近婆婆总想“挑拨离间”,不愿意让她回娘家,想让她在家里陪着作伴。

  小麦没提回娘家是为猪,“我大姐也快要生了,差不多就这十天半个月。”

  “啊,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那是要回去一趟的。”罗母不能再挡着儿媳妇回娘家了,且还要举双手赞成,“反正建鸭舍这里用不到你。回头换你回来监工,我也要亲自再去一趟的。你大姐夫不在家,娘家人更要有一个算一个多陪着。”

  人情、感情,不就是这时候处起来的?

  罗母恨不得到时候亲自帮左小稻接生。

  ……

  与此同时,被谈论的左小稻,确实到了要卸货的关键时期了。

  家里人天天问,有啥反应没。

  她摇头,没啥反应。

  日子靠张瞎子摸脉,掐算不了那么准,只能摸出孩子在肚里挺强健。

  白玉兰私下问小稻:“你们两口子是啥时候办的那事儿,往回推算推算,这不就能大致算出准日子啦?”

  小稻回了句:“那一阵,天天办那事儿,谁知道是哪天的。”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一宿还好几次,谁知道会是哪次。

  那一阵,朱兴德浪得狠,炕都被他刨塌过。

  大闺女一句话给白玉兰噎够呛,行吧,那就顺其自然。

  全家人很紧张,都不敢出远门了,就怕小稻突然喊声“哎呦!”

  倒是左小稻还好。

  她日日晚上,还有心情听朱兴德自言自语唠嗑呢。

  听朱兴德讲述在路上的事情。

  朱兴德是在年后过了正月二十就带着杨满山出发了,去了边境运送第二批收下定金的酒。

  这趟没带二柱子也没带六子,特意带的满山。

  朱兴德想让满山熟悉路线,将来再送酒,就能让满山独挑大梁了。

  顺便趁着这次他依旧带队,最好能和将军府谈下第三批酒的订单。

  对于第三批订单,朱兴德比前两次要上心。

  因为前两次吧,将军府就算不要咱家酒,咱家估么也剩不下。赶上年关,好卖的很。就是零散着卖呗,费点事儿,操些心,多走些路,可那挣的还多呢,不用批发价就能倒腾出去。

  但眼下这个季节却不行了。

  年前大伙一顿买年货,想买酒的人家早就妥妥的出手了,该成亲的、祭祀的,酒楼大批量订单的,举办各种活动的,都赶着趟的年前买完了酒。总之,年后最少有一个多月、小俩月的淡季期。

  紧接着,等淡季期过去,天又要热了起来,喝起来辣嗓子的酒,可想而知,大夏天的除了酒蒙子谁会没事儿买。恐是依旧要靠着那些酒楼的固定订单维持铺子支出,想必挣不到太多银钱。

  在北方,只进入十月,深秋过后天冷了,秋收也完事儿,老百姓收完粮食手里有钱了,才能到了卖酒的旺季。

  所以朱兴德很希望再和将军府谈下第三批订单,用这份订单带来的利润钱,来支撑家里两间铺子长达大半年的淡季期。

  当朱兴德到了边境才知道,他,想多了。

  用他和小稻隔梦念叨的原话就是:“要彻底完犊子了,这里要打起来啦。以前我来买物什的那条街上,压根儿就没什么人。我也没处给咱闺女买奶皮子吃了。”

  哪里还有上次他来买东西的叫卖声,以及那股热闹劲儿。

  这趟再来边境,朱兴德见到最多的就是,好些在这里做买卖的人,正拖家带口的往外逃。

  这里早就不互市了。

  他还差些没拿到尾款。

  听说将军府的管事都随着将军去了军营,并不在府里。

  将军夫人以及这座城里的好些官员夫人,也早在过了年就离开了。至于是被即将开战吓走的,还是被朝廷当人质一般下令让返回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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