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落,前边的郭寒梅忽然回眸看了青桃眼，弯唇笑道，“小妹,娘说你要去府城”

        清晨起床青桃就和谭秀才商量好了,明天去府城,她和青槐跟着见见世面,含笑问,“大嫂要不要去”

        她是女孩，住客栈单独一间，多个郭寒梅不会多出钱来,况且郭寒梅绣花卖，如果能自己在府城找着门路，比卖给进村的绣娘强多了，她心思转得快,“听说府城很热闹，行人摩肩接踵排队去内河放河灯，五颜六色的河灯，跟天上的星星似的，漂亮极了，我没见过呢。”

        郭寒梅也没见过,有点心动。

        然而这种事她做不了主，索性邵氏明事理，抓着她的手道,“你去也好，给青桃做个伴，府城热闹归热闹，人贩子也多,你爹有要紧事忙，你带着她俩我也放心些。”

        青桃再成熟也是个小姑娘，容易受骗，加上谭青槐是个不省心的，姐弟两有个好歹她可怎么活。

        她叮嘱青桃，“人生地不熟的，你和青槐不能到处乱走，你爹去府学办事，你们就老老实实待在客栈，城里坏人多，小心被抓走了。”

        这话她已经说过许多遍了，青桃耐心应下，又问郭寒梅，后者迟疑，“我去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不会的，我们就在城里随便逛逛，哪儿来的麻烦。”

        想想也是，郭寒梅又去看邱婆子脸色，邱婆子想法和邵氏相同，柔声说，“想去就去吧，初五赶得回就回来，赶不回也别着急，我们会跟你爹娘解释的。”

        她说的爹娘是郭兆年和黄氏。

        郭寒梅点点头，默默走在邵氏前边的谭青杏忽然插话问，“青桃，我能去不”

        她也想去府城瞧瞧。

        青桃愣了下，见谭青杏抿着唇，满脸期待，想了下，点头说，“可以啊，但你不能乱跑。”

        “我肯定不乱跑。”

        谭青杏是二房姑娘，邵氏和李氏没什么龃龉，但害怕李氏回家找她闹，有点担心，青桃倒是没想那么多，谭青草嫁了人，就她和谭青杏姐妹两了，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的，哪怕谭青杏嫉妒她，未来的某天，终究会想明白的，亲人之所以是亲人，就是能包容别人不能包容的地方。

        因着这件事，谭青杏慢慢走到后边来，双手局促的摩挲着衣袖，想扶邱婆子又不敢的样子。

        “奶奶”

        邱婆子淡淡应了声，“去府城听你大嫂和青桃的话，别给她们添乱。”

        这个孙女被李氏养得心眼小了，经常背着她给青桃甩脸色，她不太喜欢，耐不住青桃心宽，从不与她计较，甚至帮着她说话，子女的性子多随父母，李氏重男轻女，青杏心里不平衡是必然的，想着，她伸出手握住谭青杏的手。

        谭青杏的手很粗糙，跟青桃常年干活起茧子的手不同，她的手长了冻疮，手背肿得老高。

        她别开视线，“不是给了你药膏吗没敷”

        谭青杏愣愣的低着头，感受到邱婆子掌心的温度，竟觉得鼻酸，嗓音沙哑地说，“敷了，不管用，没事，天气暖和就好了。”

        李氏忙，二房的衣服都丢给她洗，冬天经常泡水里，敷药膏哪儿管用，而且她还得绣元帕，药膏味重，绣娘闻到怪味不收，故而她不敢多敷，其实长冻疮没什么感觉的，青杏已经习惯了。

        她这么说，邱婆子就不问了，而是让她将钱好生藏好。

        青桃把她出的钱还给她了，不仔细藏好，被李氏找到估计又没了，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落到青桃手里的，邱婆子提醒她。

        谭青杏认真听着，“我藏得很稳当，我娘应该找不到的。”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到时候又哭又闹就好。”

        谭青杏哑然。

        走过树林，村道变窄了，谭青杏识趣的抽回自己的手走在最末，邱婆子回眸看她，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众多孙子孙女里，青桃最合她心意，青杏赶青桃差远了，然而想到远嫁的青草，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道，“待会我给你点钱，难得去府城，买点自己喜欢的。”

        谭青杏受宠若惊的抬眸，只看到邱婆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现的幻听。

        直到青桃接话，“我有钱，青杏堂姐买什么我给钱就行，奶的钱就留着吧。”

        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听错，邱婆子确实说给她钱，她张了张嘴，“奶，我有钱。”

        不想花邱婆子的钱。

        一路说着话，没走几步就到了谭家大房，其他亲戚们还没来，邵氏跟刘氏打了声招呼就去灶房帮忙弄菜去了，青桃则去村头找牛叔，问他明天是否有空送他们去趟府城。

        到牛家院外时，遇到旁边小寡妇端着盆出来倒水，见着她，愣了愣，青桃挥手，“小嫂子新年好。”

        小寡妇眨了眨眼，片刻回过神，“是青桃啊，我没认出来。”

        她重新嫁了人，日子过得不错，托青桃的福，与其整日提心吊胆防着别人撞破她跟谭青文的那点事，光明正大站在阳光底下的生活太好了，她把水泼进地里，笑着道，“没事来家里坐啊”

        “好。”

        牛家婶子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穿着新袄，提着个篮子，似要出门，青桃问她，“牛婶子，我们明天有事去趟府城，牛叔有空没”

        没空的话她得去镇上找牛车了。

        “有空的有空的。”牛家媳妇转身朝屋里喊了句，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是青桃啊，快进屋坐会。”

        “得去我大爷爷家吃饭，就不坐了，牛叔，我们明天要去府城”

        男人笑着点头，“好吶好吶，明早我过来接你们，你们多少人哪。”

        “我爹，我大嫂还有我和青槐”青桃问多少钱，要先给钱，男人连连摆手，“不着急不着急，咱们谁跟谁哪，左右在家没啥事，送你们去趟府城就当出去溜达一圈”

        谭秀才帮了他很多忙，男人不是不知恩的。

        青桃来时就问过谭秀才，照规矩给钱，“一码归一码，牛叔帮我们很多，明天去办正事，不好麻烦牛叔白跑呢。”

        新年图吉利，男人不好推辞，回屋抓了大把糖给青桃，青桃笑着接过，商量好出门时间就回去了。

        等人走了，牛家媳妇拿过自家男人手里的钱一数，惊叹道，“青桃是个懂事的。”

        新年给钱也是有讲究的，青桃给的数吉利，牛家媳妇道，“不怪邱婆子偏心她，无论是青桃的模样还是为人处事都没得挑。”

        男人没那么多想法，小孩会处事还是大人教得好，谭秀才是夫子，养出来的闺女能差到哪儿去

        他就纳闷他们去府城做什么，嘀咕了句，牛家媳妇碎碎念，“你管人家干什么的，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你屋里不是有垫子吗，给青桃她们准备几个，路上颠簸，可别把人颠簸吐了。”

        夫妻俩还急着走亲戚，说了几句闲话就吆喝几个孩子出门了。

        而青桃和小寡妇在路边聊天，晨雨站在她身边扒着她衣服，眼神清澈的望着青桃，他喜欢谭青文，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人，想去谭家玩，但他娘不让，这次看到青桃，想跟青桃走，青桃把牛叔给的糖全给他，轻轻摸他脑袋，“青文叔要读书考科举，没时间和晨雨玩了，晨雨可以找青槐叔玩。”

        晨雨不认识谭青槐，一脸茫然。

        青桃解释，“青槐叔是青文叔的弟弟，比你大几岁。”

        晨雨恍惚记得谭家有几个漫山遍野跑的男孩，摇摇头，“他们跑得太快了，晨雨追不上。”

        像杜家几个堂哥，转眼就跑过田埂，他跑很久都追不上。

        小寡妇牵起他的手，“娘和你玩，青桃姨有事，不耽误她了啊”

        恰逢院里有男人出来，小寡妇朝青桃笑笑，“他是晨雨爹。”

        晨雨转身，笑着扑了过去，男人弯腰抱起他，问他手里的糖哪儿来的，晨雨给他指青桃，他颔首道谢，青桃不好意思的笑笑，“牛叔给的糖，我也是借花献佛。”

        男人和杜家小哥不同，他威武高大，偏五官硬朗不失憨厚，看得出是个过日子的人。

        晨雨也亲近他，剥开糖纸后先塞进他嘴里，男人摇摇头，晨雨就自己吃了，然后趴在他肩膀上，嚷着要回屋。

        男人抱着孩子走了。

        小寡妇收回目光，“他对我们母子很好。”

        “小嫂子幸福就好。”

        有些话无须多言，即使没有青桃阻止，小寡妇也进不了谭家的门，眼下小寡妇找到真心待她的人是最好的。

        回去路上，碰到谭青文在门口眺望，这边离村口近，谭青文此举是何目的昭然若揭，青桃心下冷笑，注意四周没人问了句，“大哥还放不下吗”

        谭青文平时着前方，光线明亮，视野辽阔，能看到村头烟囱升起的袅袅炊烟，他面无表情道，“你懂什么”

        “我不懂，但我知道读圣贤书的人断不是大哥这般。”

        谭青文“”

        丢下这话，青桃自顾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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