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115 书塾霸凌
牛叔说起李氏感慨颇多,“青杏到说亲的年龄了,她闹出这茬,村里人会笑话青杏的,青阳和青田以后出门也会被人看轻,这个岁数,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你奶嚷着休了她无非盼她改过罢了...”
李氏做的那些事没几个婆婆能容忍,邱婆子忍到现在,还不是念李氏替谭家生了孩子,能过就过。
“你二婶说话斯斯文文的,来耕田村这么多年,没见她跟谁红过脸,论为人处事,比你三婶强得多,怎么会闹成这步田地啊。”牛叔费解得很。
和离之事传开,村里人都在议论此事,李氏讲究,走哪儿都将自己和孩子拾掇得干干净净的,说话也妥贴,挑不出什么错来,不像邋遢的刘氏,一走过就留下阵酸味,臭得人想吐,做人更是一毛不拔,这些年来,没有人从她手里借到过钱,娘家人生病她都纹丝不动,自己好像捡来的似的。
谭家媳妇性格大不相同,邵氏接触得少,秉性不好说,但就李氏和刘氏比较,谁不夸李氏好啊。
结果呢,和和美美的二房说散就散了,而臭味相投的三房转了性子,勤洗头勤换衣,若脱胎换骨似的。
牛叔不由得唏嘘,“这人哪,一辈子谁都说不准,你二婶温柔娴淑,和离得决绝,你三婶见钱眼开,生意蒸蒸日上,羡慕多少人呀。”
他经常在清水镇揽客,和刘氏打交道的时候多些,无论哪次碰到,刘氏就笑盈盈的,像变了个人似的,像个游刃有余的生意人,他都记不起她以前的模样了。
家丑不可外扬,如今事情说开,青桃也没什么顾虑,和牛叔道,“二婶精明,和离之事估计谁都没料到,我以为她顶多撺掇我二叔分家而已。”
万事总有因,青桃猜家里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以李氏的性子,没有还清娘家人的钱不会离开谭家的,李氏有钱时,娘家看在钱的份上,处处捧着她,自打李氏没了钱,娘家的态度就逐渐恶劣。
李氏不会不清楚和离回李家会面临什么。
“你说我二婶为什么和离呀?”青桃纳闷。
“你二婶说你爷奶偏心,缠着你二叔分家,你二叔不乐意,青杏她们姐弟又不向着她,估计觉得委屈,过不下去了吧。”牛叔喝了口茶,道,“人总有情绪低落的时候,我和你牛婶吵架,她赌气就去河边洗衣服,发泄一通就好了,你二婶前阵子装病,天天待在屋里,脑子一闲,就容易想多。”
追根究底,就是太闲的缘故,但凡出门挖几锄地都不至于想不开。
再者,李氏对邱婆子积怨已久,身边没个贴己人开导,心气郁郁,可不得和离吗?牛叔说,“这事你二叔没处理好,婆媳难处,他夹在中间就两边哄,哄好就没事了,他倒好,谁强听谁的...”
牛叔是做丈夫的,了解亲娘和媳妇的心思,谭二户做人没主见,见风使舵,邱婆子和李氏处不好,谭二户有很大的罪过。
但追究那些没用了,牛叔继续说道,“和离没两天,李家来人了,让你爷奶去接你二婶,意思是当和离的事没发生过,青田他们兄弟两哭得厉害,你奶心软了,但你爷不答应,说媳妇不贤毁三代...”
说起谭老头也是个怪胎,年轻时游手好闲,非邱婆子盯着不干活,现在不知哪根筋不对,天天在地里泡着,勤快得快赶上牛了,青阳和青田没了亲娘嚎啕大哭,他牵着两人的手安慰,“没了娘不是还有爹吗?再哭连爹都没有了啊...”
一句话吓得两个孩子都懵了,而谭二户当场软了腿,以为谭老头要打死他...
因为谭老头,村里人硬是从家长里短鸡飞狗跳的生活琐事里挑了些乐子,他问青桃,“知道你爷为什么不同意接你二婶回来吗?”
“担心二婶作妖惹我奶生气?”说完,青桃自己都不可思议,因为她爷不像这么体贴的人,她奶生气就骂人,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她爷压根不会想太远。
“我也以为你爷这么想的,还劝你爷来着,结果你爷说不答应你二婶回家是因为担心你二婶以后动不动就闹和离,耽误他干活。”
“......”这是什么理由?
牛叔好笑,“你二婶在村里骂你家,村长找你爷去劝,你爷半天没下地。”
“......”
所以她二婶比不得地里的庄稼?青桃不知说什么得好。
“你二婶知道这个理由恐怕会气晕吧,她爹娘老了,更看重儿孙,她回去后日子铁定不好过,又端着架子要你爷奶去接,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牛叔道,“如果她让你二叔去接,你二叔没准就去了,如今倒好,这边不将她当回事了,她往后再嫁,找不着你比二叔更好的了。”
谭二户或许有诸多不是,但有个可取之处,就是李氏拿钱孝敬娘家他从不反对,也不跟邱婆子告状,李氏嫌他窝囊,可他不窝囊,早和李家撕破脸了。
“人无完人,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呢...”惊觉青桃还是个小姑娘,和她说这些好像不合适,牛叔笑笑,“不小心就说多了,莫嫌牛叔啰嗦啊。”
“哪儿会。”
邵氏岀摊还没回来,谭秀才今个儿给府学先生祝寿去了,家里就青桃一个人在家,她将茶杯的茶满上,道,“我年龄小,多听长辈说,以后能少走弯路。”
牛叔笑了起来,“你有爹娘兄弟护着,这辈子都会顺风顺水的。”
说了会话,青桃就去灶房淘米煮饭,牛叔要走,青桃不让,“牛叔你难得来,又帮我洗菌子晒菌子,怎么也要吃了午饭再走。”
“我约了人拉货。”
“这会儿快晌午了,拉货怎么也得下午,家里有菜,我洗好,等我娘回来就炒菜,不会太久的。”
要做包子,家里天天都备着肉,青桃边煮饭,边切肉,牛叔搭不上手,便在堂屋坐着喝茶,太阳爬至头顶,邵氏和谭青文回来了。
两人前后脚进门,蒸屉挡着,没注意堂屋有人,邵氏说谭青文,“他们是城里人,腰缠万贯,看不起咱们做小买卖的也正常,你和他们吵什么呀?”
“他们不敢嘲笑娘。”
“娘出门做买卖,什么人没见过啊,那些话伤不了娘,倒是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刁难你怎么办?”
青桃听到脚步声就迎了出去,闻言,问邵氏,“娘,出什么事了?”
日头晒,邵氏将推车停在屋檐底下,简短道,“你大哥在街上跟人吵架。”
青桃看向谭青文,眼里透着难以置信,谭青文受谭秀才熏陶,文质彬彬,当街与人吵架不像他做得出来的。
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谭青文走到墙边拿凳子,道,“没有娘说的严重,意见不合,争执了几句而已。”
他个子高,踩着凳子就能够着最上层的蒸屉,抱着两层蒸屉,问邵氏放哪儿,余光瞥到堂屋门口的人影,招呼,“牛叔来了呀。”
“诶。”牛叔暗暗打量他,有些时日没见,感觉大公子好像变得亲近和善了些,解释道,“你奶托我送些新鲜的菜蔬菌子来。”
地里的活忙完谭家人就进山找菌子了,这个时节的菌子少,耐不住谭家人多,捡了整整两箩筐。
矮墙上放着几个簸箕,簸箕里晒着菌子,谭青文在外边就看到了,以为青桃买的没多问,竟是家里送来的,“山里有菌子了吗?”
“有了。”
谭青文没多少生活经验,何时生菌子更是不知,他问邵氏,“咱家是不是要卖菌子馅儿的包子了?”
“嗯。”
牛叔过去帮忙接蒸屉,角落就是盆,他将蒸屉放进盆里,瞬时提起李氏和离。
邵氏和谭青文愣住。
“二婶和二叔和离了?”
不怪谭青文惊讶,记忆里两人感情不错,二婶和奶不对付,但处处压着二叔一头,二叔耳根软,二婶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何会和离?
“是啊。”牛叔和青桃聊了许久,此刻谭青文问起,他耐心的又解释了遍,白天他在村里的时候少,这些都是听他媳妇说的,和事实有没有出入他并不知。
邵氏听得瞪直了眼,“青文爷奶没事吧?”
这个岁数了和离,传出去不是丢脸吗?邱婆子最重脸面,这次估计气得不轻吧,邵氏琢磨着要不要回家瞧瞧,但听牛叔说,“叔和婶子好着呢,就是担心天热,你们岀摊中暑。”
儿行千里母担忧,邱婆子再厉害,终究是做母亲的,担心谭秀才和同窗不睦,担心青桃遭人欺负。
他道,“婶子想来府城瞧你们,又怕耽误你们岀摊。”
“娘来便是,青桃陪她逛,我岀摊,不会耽误生意的。”
“那回去后我跟婶子说。”
邵氏将蒸屉泡在水里,这才想去问青桃煮饭了没。
“煮好了,等着你们回来炒菜了。”青桃身子不舒服,比平时少做了两蒸屉包子,卖完就回来了。
邵氏让她歇着,她刷了蒸屉就炒菜。
“娘,我来吧。”谭青文撩起袖子,问青桃,“用刷把将蒸屉刷两遍沥水是不是?”
“嗯。”
蒸屉上有残渣,不刷干净,时间长了会有馊味,青桃和邵氏每天回家就是洗蒸屉,巷子里的人家都知道,时不时会来家里买包子馒头,直说她们做的干净。
青桃去灶房帮忙生火,牛叔帮着洗蒸屉。
路过的人见谭家有来了客,少不得多瞄两眼,认出是拉货的车夫,隔着矮小的院墙问青文,“青文,你家叔要去蓉岭县拉货吗?”
谭青文询问的看向牛叔,后者回道,“不去呢。”
“哦。”
秦娘子晒完衣服,瞄到谭家院里的几簸箕菌子,眼红得不行,为了替秦柏还债,她从早到晚的洗衣服,出门买菜的功夫都没有,这会儿看到大小均匀的菌子,馋了,摸着泡起褶皱的手问,“青文,你家的菌子能不能卖我些啊。”
“不卖。”
“这么多,得吃到猴年马月啊。”
“咱家人多,吃不了几天。”谭青文回。在巷子里住久了,多少知道秦娘子的性子,家里欠了钱,省吃俭用,养出贪便宜的毛病来,上次郭家挑菜蔬来,他给秦家松了些,没过两日,秦娘子就问他还有没有,焉哒哒的野菜也行,谭青文说没用,她嘴角登时撇了下去。
话落,秦娘子声音瞬间小了下去。
灶房里,挥着铲子的邵氏和青桃嘀咕,“她估计又在背后骂我了,自打你爹和秦柏疏远后,她就看我不顺眼,认为我和你爹说了什么....”
“爹专注学问,不爱应酬,和他们聊不到一处去的,秦婶子自己心里也明白,哪儿能怪娘你呢?”
“秦柏和孙老爷走得近,孙老爷想买咱家的方子,托秦柏劝你爹,事情没成,秦家在孙老爷那讨不着好处,可不得埋怨咱们。”
做买卖的时间长了,邵氏已经学会看人了,她家的方子好多人想买,隔几天就有人问她,她全部拒绝了,“咱得靠卖包子讨生活,将方子卖出去是能得一笔钱,但咱在城里没有根基,寻不到挣钱的门道,再多钱几下就败光了,做生意啊,还是细水长流得好。”
很多道理邵氏以前都不懂,也没有想过,如今看得多自然而然就懂了。
“青桃,咱攒了钱就找个大点的宅子搬出去吧,娘听说在潮湿的地儿生活久了容易得风湿...”
“娘听谁说的?”
“罗家老太太。”
“......”
前些天,罗狗子奶来了,一进巷就挑剔太潮湿,三句不离风湿,邵氏约莫上了心,青桃道,“好,到时我们租个带后院的铺子。”
“那得多少钱?”邵氏心疼了,“离府学近的普通宅子就好。”
钱得攒着供家里的几个读书人呢。
“有个铺子,客人们能找着地儿买包子,咱天天推着车,总有错过的时候。”其实租铺子早在青桃的计划里,要不是郭寒梅自作聪明,铺子都定下了,青桃道,“我不舒服的话就守铺子...”
这么一说,邵氏就不反驳了,“行,你当家你说了算。”
牛叔吃过午饭匆匆忙就走了,邵氏想给他拿些点心都没来得及,看他焦急出门,琢磨是不是炒菜炒太久了,“会不会耽误你牛叔的正事啊?”
“不会。”
青桃收拾碗筷,谭青文抹了嘴也准备回书塾了,邵氏叫住他,“去书塾好好和人相处,用功读书,好好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
邵氏甚少叮嘱这些,青桃问,“大哥怎么了?”
不会又惹出什么风流韵事吧?
邵氏找丝瓜瓤擦桌子,低声道,“书塾的几个同窗看不起你大哥,知道娘卖包子,一番嘲笑,你大哥好面子,娘怕他惹出祸来...”
青桃觉得邵氏想多了,换谭青槐没准会梗着脖子和人打架,谭青文已过了冲动的年龄,比起惹祸,更多会是自卑。
普通人换了地都不适应,何况是敏感的读书人呢,谭青文自幼读书,看在谭秀才的面子上,书塾的学生们不会与他作对,回到家里是长子,爹娘苛责甚少,从小到大,谭青文几乎没怎么受过挫,直至遇到小寡妇,□□不顺,学业下滑,谭青文心头该是低迷的。
来府城后,落差只怕会更大。
青桃想起谭青文提及同窗时的欲言又止,当时并未多想,现在想想,里边恐怕有事。
谭青文低着头,快走出巷子了,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大哥,回眸一看,青桃系着围裙跑来,他怔怔的,“怎么了?”
谭青文回眸,“怎么了?”
“他们没打你吧?”
谭青文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你当书塾是什么地方,打架斗殴是要被退学的。”
青桃望着他进城后消瘦许多的脸,道,“他们打你的话你跟我说,我替你出头。”
谭青文笑意更甚,“你这小身板能做什么呀?”
“你可别小瞧我。”青桃自信满满道,“论读书你比不过我,为人处事你也不如我。”
谭青文:“......”
“当然,大哥还是有比我强的地方。”
“什么?”谭青文不由得好奇。
“写字啊,无论我怎么练,字都没有大哥写得好看。”
“......”谭青文并不觉得多高兴,字多练就能练出来,青桃忙生意没空罢了,但她能这般夸他,谭青文心里暖融融的,“大哥应付得来,书塾是读书的地,除了读书,其他都是枉然。”
“对,在科举路上走得远的才是赢家。”
“大哥会努力的。”谭青文弯了弯唇,“大哥以前是做错了些事儿,你看不起我没错,但我会改正,你要相信我。”
那时鬼迷心窍被小寡妇迷得神魂颠倒,如今想想太过窝囊,像青桃说的,真要爱得死去活来,就该拒了郭家的亲事,想方设法娶小寡妇,而不是偷偷往来,既毁了谭家名声,又让小寡妇难堪。
得亏青桃劝住了他,否则事情传开,他和小寡妇这辈子都毁了。
“我相信你。”年少冲动,谁没喜欢过人呢,回到正轨就好,青桃说,“咱们是一家人,大哥你遇着事,和我说便是。”
看着面前比自己矮许多的小姑娘,谭青文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好。”
青桃觉得家人就是该这样,人生几十年,谁没走过歪路了,家里人若不包容引导,外人谁又会管你呢?
见谭青文走远,青桃回去翻晒菌子,邵氏洗了碗出来,问她,“刚去哪儿了?”
“让大哥回家给我买书塾外的绿豆糕。”
邵氏便不多问了,这几日卖的包子少,邵氏自己剁的馅儿,她捡了些菌子剁碎添在肉里,撒上调料就开始揉面。
擀面皮的动作她已经很熟练了,她擀面皮,青桃包包子,母女两说起李氏和离的事来,“娘总觉得和离的事儿没完,你二婶不像你三婶,什么事都在嘴里,她心思深,回家受不了肯定会回来。”
“娘不想二婶回来?”
“她回不回来和娘关系不大,娘和她是妯娌,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得看你爷奶和二叔。”邵氏现在心思透彻着,“你奶嘴硬心软,其实很好哄的,倒是你爷,有点棘手。”
这点恐怕李氏自己也没想到。
邵氏问青桃,“你爷问你拿主意你怎么说?”
“这种事不会问我吧?”青桃说,“我是晚辈呢。”
“你当家,该问你。”
“我没想过。”
“想想吧,如果你爷真问你,你得表个态不是。”
她爷心里不是有主意了,还问她做什么呀,她不喜欢李氏,但她是堂弟们的亲娘,而且对堂弟们而言,二婶是个好母亲...
正想着,外边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青桃探出身一瞧,“谁啊?”
“我。”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青桃擦了擦手,出去开门。
谭青文前襟湿了大片,裤脚滴着水,站过的地儿像雨淋过似的,青桃瞅了眼灶房,压低声,“怎么弄成这样了?”
谭青文双手拧着衣服的水,“不小心掉池子里了。”
青桃抽抽嘴角,指着天上的太阳,“这种天走路打滑了?”
谭青文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一脸无奈,“的确路打滑了。”
书塾里有座水池,不知谁在池边泼了皂角水,他没注意脚下,嘶的声滑倒掉池子里了,幸好池子里的水浅,再深些就爬不起来了。
青桃若有所思,“会不会是你的同窗做的?”
“没有证据别乱说。”谭青文皱着眉,似乎不愿承认。
青桃没有再问,挡着他送他进屋,以免邵氏看了担心,隔着扇门小声问谭青文,“他们经常找你麻烦吗?”
“不是什么大事。”谭青文三缄其口。
其实,进书塾后,那些人试图拉拢他,但谭秀才耳提面命不让他交狐朋狗友,他不敢和他们走太近,得知他从乡下来的,他们便明里暗里挤兑他,先生安排座,他们找诸多借口将他到最后一排,先生授课,时不时会有人闹出动静栽到他身上害他被罚。
自知和家里人说了也没用,他回家从没吐露过半句,谭青文说,“我换身衣服就走,你别和娘说啊。”
他都已经成亲了,再让邵氏操心这种事未免太没出息了。
“娘忙得很,没空管你这种事。”青桃又问了几句,奈何谭青文口风紧,没有透露半句,青桃觉得无趣,回了灶房,邵氏抬头瞅了眼窗外,“你大哥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忘记拿功课了。”
“清晨他出门我还特意提醒过的,怎么还是没拿,你大哥不会没写吧?”
邵氏以前对以大儿子自豪,之后就有多失望,成亲后在家温习功课,退步不说,连青桃都比不上,那时她觉得青桃天赋过人,青文比不上没什么,但卖包子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熟能生巧,她一个不识字的都能算账,青文真要用功,不可能差到那种程度。
“不会。”青桃说,“爹天天守着呢,他敢不写功课,爹肯定收拾他。”
“你爹又不是教书先生,哪儿知道他有哪些功课。”
青桃:“......”
她娘怎么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青桃道,“爹没教他,但爹了解他啊,他撒谎爹肯定看得出来。”
这倒是实话,邵氏擀完面皮了,收走粘板和擀面杖,边包包子边说,“你大哥从小没吃过苦,娘就怕他混混度日浪费了束脩。”
几百文束脩可不便宜,邵氏直言,“傍晚你爹回来我得和他说说。”
“好。”
蒸好包子已经一个时辰后了,出门前,青桃将院里的筲箕收进屋,秦娘子瞧见了,撇嘴,“还怕谁偷了你们的不成?”
周围院里天天都有人,小偷哪儿敢来,青桃这么做,分明防着她们,秦娘子嚷嚷开,好些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青桃也不多解释,倒是邵氏不忍被大家误会,道,“咱卖包子不知何时回来,太晚的话,菌子又被雾湿了,收回屋,明天再晒。”
尽管这样,大家伙心里仍不舒服。
该解释的也解释了,邵氏顾不得她们怎么想了,一出巷子就大声吆喝起来,零零星星的卖出些,和渐渐走远的青桃说,“你回家早的饭煮了饭吃你们的,别等我啊。”
“好。”
青桃推着车走得慢,清晨傍晚街上人多,生意最好,这会儿离日落还有些时候,她在周围转了圈,最后将推车停在了一处树荫下。
树荫周围还有几个摊贩,几乎都买过她家包子,和青桃寒暄起来,“小姑娘有阵子没来这片地儿了吧?”
“嗯,去其他地了。”
巡逻的官差闻着味儿找来,青桃将交税的凭证递给他们,他们认出青桃来,“是你啊,有些日子没碰到了,以为你们不卖了呢。”
“卖的。”青桃说,“天热生意不好做,我和我娘要走很远。”
不知不觉太阳就落山了,街对面朱红色的大门打开,青桃推着车走了过去,摊贩嘀咕,“小姑娘,你家包子好卖,凑那么近干什么呀?”
青桃将推车靠在石阶旁,路过的学生们眼熟她,上了半天学,肚子早饿了,有钱的纷纷凑上前买包子,青桃边给他们捡包子边盯着门口,学生们问她是不是等人。
“嗯,书塾有几个人跑到我娘摊前大吵大闹...”
话未说完,几个书生一脸恍然,“是李祥他们吧,你和你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万别惹他们。”
“怎么了?”
“他舅舅是衙门里的官差,家里还有几间铺子,嚣张惯了,惹谁都别惹他。”
“他长什么样子啊?”
“我可不敢与你说,你若找他麻烦,事后他会来找我麻烦的。”看她比自己小,叮嘱她,“你千万别惹他啊,没好下场的。”
李祥也算书塾的风流人物了,他爹擅经营人脉广,铺子生意好,时常请书塾先生吃饭,而李祥仗着有人撑腰,欺负同窗不算,还四处调.戏小姑娘,他爹觉得丢脸,好几次要揍他,但李祥奶护着,李家上下没人敢动他,以致他嚣张跋扈,据说上个月将书画课的先生给揍了。
读书人讲究尊师重道,李祥此举是要被退学的,李家老太太硬是花钱压了下来,“小姑娘,离李祥远点,你惹不起他的。”
青桃点头,见谭青文提着书篮出来,垫脚招了招手,“大哥。”
刚刚说话的书生脸色变得怪异,“你是谭青文妹妹啊。”
“对啊,你认识我大哥啊?”
书生甩甩头,匆忙给了钱跑了,谭青文来书塾不久,李祥他们嫉妒他长得好看,处处刁难他,谭青文怕是待不了多久了。
看到她,谭青文脸色微变,几步上前,拉着她退到推车后,“你怎么来这了?”
“卖包子呀。”青桃眨眨眼,反问,“怎么,不能来啊。”
“不是。”谭青文抿了抿唇,朝门口瞄了眼,“咱去其他地儿。”
那群人愈发嚣张,见青桃小,不定怎么捉弄她呢,谭青文扶着推车欲走,青桃握着扶手不让,“这儿人多,生意好。”
“大哥知道有个地方的人更多。”
“那明天去。”青桃坚持。
这时,书塾门口出来几个人,一眼,青桃就知道最中间的是李祥了,肥头大耳的,周围簇拥着几个舔着笑的白面书生,青桃斜眼,感觉谭青文动作僵住,抵了抵他胳膊,“那就是你几个同窗?”
谭青文背过身,“不是。”
“卖包子咯,卖包子咯。”青桃扯着嗓门吆喝起来,门口的几人果然被吸引住。
其中一个瘦猴书生凑到李祥耳朵边说了句什么,李祥挺着肚子,得意洋洋走了过来,“鲜包子,你和谭青文什么关系?”
青桃笑,“他是我大哥。”
像不认识面前的人,青桃拽谭青文衣角,眼里一派天真,“大哥,他们问你呢,是你同窗吗?”
“呵。”李祥歪嘴分,轻蔑的笑了声,“你们家住哪儿?”
青桃说,“耕田村。”
“那是什么叫不拉屎的地方?”李祥脸上说不出的嫌弃。
青桃拍拍蒸屉,“几位买包子吗?”
“买。”李祥抖着腮帮的肉,“多少,我全买了。”
“好呐。”青桃大喜,又扯谭青文衣角,“大哥,帮忙装包子啊。”
谭青文扭着身子不动,李祥嘲笑他,“谭青文,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没你妹子懂事,妹子,叫声哥哥听听。”
青桃佯装听不懂,揭开蒸屉的盖子,数了数多少包子,刚才和李祥说话的瘦猴书生捂嘴,“果真乡下来的,几个钱就给她乐得合不拢嘴了,你花钱请她陪你喝酒她估计都乐意。”
谭青文瞪了眼瘦猴书生,按住青桃的手,“咱不做他们的生意。”
“谭青文,别不懂事呀。”李祥身后的矮个子板着脸,“祥哥儿照顾你家生意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说话的间隙,青桃已经装好了五个包子递过去,李祥满意的笑了笑,掂掂腰间胀鼓鼓的钱袋子,故意露出里边的金子,“妹子,没见过吧,你陪我喝两杯,我把它给你怎么样?”
“好啊。”
谭青文急了,“李祥,你别得寸进尺啊。”
“怎么着,下午那跤没摔死你是不是?”瘦猴书生掀了掀眼皮。
青桃道,“我大哥摔进池子了,回家换衣服被我娘骂了顿呢。”
“哈哈哈,活该,要不是我们手下留情,他怕不是掉池子那么简单。”
“哦?”青桃问,“你们想怎么做?”
“当然是...”
是什么瘦猴书生不说了,他跟着李祥做的恶事不少,寻常人知道家里人被欺负,早瞪着眼骂人了,面前的小姑娘面不改色,不太正常呀,瘦猴书生顿了顿,“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李祥打开钱袋,拿了粒指甲盖大小的金子,正欲伸到青桃面前晃晃,眼前突然银光一闪。
待看清青桃手里的物件,李祥:“......”
矮个子反应最快,“杀人啊。”
话声一落,人已经跑出去老远,其他人惊慌失措的退后,抬脚间,拌着其他人的腿,脚下一踉跄,咚的往后仰去。
李祥体型臃肿,左右围着人,倒下挣扎许久都没爬起来,而青桃动作敏捷,拎着锃亮的砍刀,两步绕到他身前,刀尖紧紧贴住了他脖子。
李祥:“......”
冰凉的触感透过胳膊蔓延开,李祥心生恐惧,立刻求饶。
青桃笑着,“怕什么,你不是挺爱折腾人的吗?我陪你玩玩啊,在咱们乡下,乡里乡亲都爱拎刀。”
李祥脸上血色全无,“妹子,我错了,我错了。”
李祥手里的钱袋掉了,铜板噔噔噔的滚远,金子也不知掉哪儿去了,李祥紧紧闭着眼,“钱,妹子,我给你钱。”
“我看我像缺钱的?”青桃拿刀尖刮着他的脖子,慢慢滑到他滚动的喉结处,“你说乡下人和哑巴谁更遭人鄙视啊?”
闻言,李祥害怕得五官都扭曲起来,想捂自己的脖子,但青桃踩着他的右手,他一动,她就使劲用力。
李祥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妹子,不敢了,往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过我这回吧。”
他的跟班们后知后觉爬起身,威胁青桃,“祥哥儿有个好歹,李家不会放过你的。”
“我这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有他替我作伴,我怕什么呀,化作鬼还能继续欺负他。”
李祥打了个哆嗦,不敢想象做鬼被人抹脖子是什么情形,重要的是他还不想死,“妹子,妹子,有话好好说。”
青桃放缓语气,“我大哥哪儿得罪你了?”
李祥使劲摇头,“没得罪没得罪。”
青桃看向瘦猴书生,“你说。”
“没有。”瘦猴书生斜着眼,似乎准备趁青桃不注意扑过来抢她的刀,青桃看穿他的心思,“我家祖上杀猪的。”
瘦猴书生:“......”
“误会,都是误会。”瘦猴书生懂得审时度势,唤谭青文,“你快劝劝你妹妹啊,李祥是李家独子,出了闪失,咱都别想好过。”
众多书生和摊贩围着,谭青文不想事情闹大,“小妹,算了。”
她能替他出头,他真的很高兴,论年龄,她比自己小好几岁呢,该他护着她的。
“闭嘴。”青桃凌厉的扫他眼,“在家奶怎么教你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人欺负你,你就跟他们拼命,死亡面前,谁都不比谁高贵。”
“......”胡说,纯属胡说,李祥想反驳,然而一张嘴,刀就往肉里陷,委实害怕,他发不出声儿来。
青桃知道,不将这帮人制住,他们只会更无法无天,她拿刀背拍拍李祥肥嘟嘟的脸蛋,“独子是吧,杀了你我死也不吃亏。”
她语气越是轻松,李祥就越是害怕,照理说他这个身量,治服青桃太容易了,但他看着壮硕,并没什么力气,倒下爬起来就要老半天,他和青桃动手,青桃手里的刀伤着他怎么办?
李祥慌得没了主意。
书塾的先生们收到消息,仓皇的跑出来,让谭青文劝青桃收手,李祥舅舅是官差,打官司青桃是要坐牢的。
谭青文心里害怕不比李祥少,上前拉青桃,然而还没碰到青桃衣角就被青桃躲开,“我的事儿你少管,坐牢就坐牢,杀了他也算为民除害了,阎王面前说不能还会给我记一功。”
这是要鱼死网破啊,先生们忙让人叫李家人来,是伤是死,书塾都担不起责。
李家老太太来得最快,隔着老远就沙哑着声儿哭嚎,“小姑娘,什么话好好说,要多少钱都行,千万别伤我祥哥儿啊。”
她一身暗紫色长裙,珠翠环绕,富贵逼人,李夫人紧随其后,比起六神无主的老太太,她淡定得多,甚至有心情给老太太顺背。
老太太怒视她,“还不快救救祥哥儿,祥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李夫人无奈,走上前,垂眸望着地上嘴唇乌青的儿子,“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
“没。”李祥哭出了声,“是瘦猴他们做的,和我无关。”
“娘早让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你天天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你跟小姑娘赔个不是,以后不准再欺负她家里人了。”
“我已经说过了,她不听啊,娘,你帮我说啊。”
他的手火辣辣的,渐渐发麻,脚崴着了,一抽一抽的疼,见他娘没了声,他痛苦大喊,“奶,救命啊奶,我要死了啊。”
老太太急红了眼,“小姑娘,我家就他一个独苗,平时多有骄纵,我替他向你赔罪,你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说完,捂嘴呜呜哭了起来。
青桃其实没想将李祥怎么样,看年龄,李祥比谭青文还小点,她威胁他无非让他日后收敛点,看老太太痛哭流涕,严肃道,“他仗着家里有钱为非作歹,你们若继续纵容,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要他的命,书塾乃学礼明理之地,他不喜欢我大哥,在功课上与他分个高低,暗地使绊子算什么?”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老太太连连点头,“祥哥儿,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奶,你快让她将刀拿开啊,我喘不过气了。”
青桃收了刀。
李祥睁开眼,眼神一眯,就要动手报仇,忘记手被她踩着,一抽,疼得倒吸口凉气,“啊,我的手啊。”
青桃再度弯腰,像刮猪毛似的拿刀子刮他的脸,“我劝你老实点,这次我心情好跟你扯几句废话,下次我直接堵在你回家路上,往你头上套个麻袋就抹你脖子信不信。”
“......”
哇,李祥再次哭出声,他嚣张归嚣张,但从没害过人命,调.戏姑娘也未曾动过手,最胆大妄为的也不过不小心伤着先生,面前的小姑娘怎么这般黑心啊。
见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青桃将刀别在腰间,顺势松开踩着他手的脚,“你也甭想报复我,我家兄弟成群,随便一个人堵在你家门口就能取你的命。”
经过这次,书塾的人应该再不敢欺负谭青文了。
青桃退回推车前,将蒸屉里的包子馒头用纸包好。
李祥费力的爬起,颤巍巍刚站稳,就看青桃的手伸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抱住头,青桃撇撇嘴,“你不是说全要吗?四十五个包子,二十九个馒头,共三百五十七文。”
“......”
听到消息从铺子赶来的李老爷嘴角颤得厉害,回过神,侧目和身侧年轻人道,“让钱公子你看笑话了。”
“令公子倒是有趣。”
遭人打了还得花钱买人家东西,可不有趣吗?李老爷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犬子要是有钱公子一半我做梦都会笑醒。”
“李老爷你开玩笑呢,李公子这身形,别说一半,都能将树子装下了。”
李老爷:“......”
“罗公子说的是。”
“哎,叫罗公子多见外,叫我狗子就行。”罗狗子笑了笑,然后朝远处招手,“青桃妹子,你够威风的呀。”
李老爷震惊的看向罗狗子,然后又看向钱栗树,“你们认识那位姑娘?”
钱栗树淡淡点头。
李老爷身躯晃了晃,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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