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丫离开《访谈》栏目已经差不多半年了。

　　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她怀着既期待又兴奋的表情采访了大导演赵思成。

　　采访刚开始环节还是比较正常的，问了一些关于《致命危机》的事情。

　　结果被问及电影如果票房不理想的话，到底会怎么样的时候赵思成雷霆大怒，当着所有观众对着她就是一通大骂。

　　“我告诉你，你这个问题让我非常不开心，你这个问题既蠢又坏！”

　　“我他妈电影还没上映呢，就像和孩子刚出生摆满月酒一样，你他妈问我他死了你怎么办？”

　　“什么素质！”

　　“……”

　　她从未想过国际闻名的大导演竟然会这么敏感，更没想到他会当场砸了话筒愤而离场。

　　她当时有些被吓傻了。

　　刚从大学毕业的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她当时很害怕，一遍遍地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对赵思成道歉，一遍遍地祈求原谅。

　　然而，被这样的国际大导演记恨，基本是相当于职业生涯完蛋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道歉不但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被掀出她是周洋曾经初中同学的资料，被赵思成指桑骂槐骂得体无完肤不说，第二天就收到了公司的辞退信，她想辩解，然而不但微博和个人账号遭封禁，甚至社交平台上很多和公司有关的信息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仿佛……

　　她不曾出现在这行业过。

　　她连续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每一个噩梦都是那个直播间，那一场采访。

　　她被辞退以后，在行业里找过其他工作。

　　然而很遗憾，相关的工作没有一个人肯招她，有些人甚至用讥笑的眼神看着她。

　　“你和周洋不是初中同学吗？”

　　“他不是很牛逼吗？你怎么不去找他？”

　　“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个周洋同学哦……”

　　“……”

　　类似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个人在燕京漂泊，自然是无比艰难的。

　　财迷油盐房租出行……

　　对于失业将近一个月，本身就是小地方出身的她来说每一项开支几乎都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好几次，她都想借着同学的身份，厚着脸皮来到周洋公司应聘，然而每一次拿着简历来到华星门口，在想好了一系列措辞以后，她又退缩了。

　　她没什么东西可以带给她这个同学，她这样一无所有的过去，就是祈人施舍。

　　06年的春节，她回到了AH老家。

　　一个不算贫穷，但偏远，相对落后的小村子。

　　那是她毕业以后最为痛苦的一个过年。

　　父母劝她务实点，找个人嫁了，不要再在燕京东奔西跑了。

　　邻里人对她指指点点，看她穿着时髦，打扮得精致，觉得她是在外面做皮肉生意的。

　　小地方的人自然是人云亦云……

　　但过完年以后，她依旧毅然决然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离开了老家。

　　有些人一辈子平平凡凡。

　　而有些人则不甘于平凡，至少总要做出点事情。

　　回到燕京以后，她放弃了当主持人的梦想，开始变得务实。

　　她白天打零工，晚上用自己的画画特长帮人画稿子，并自学三维动漫设计。

　　她什么工作室的画稿都接，甚至为了吃口饭，连岛国的一些让人羞红的画稿都接，日子过得挺狼狈不堪，但从未放弃过。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不会亏待一个坚强的努力人。

　　今年三月份。

　　她跟着“暴风团队”一起制作的动画，《精武小英雄》在搜度视频上正式播放了。

　　虽然差评无数，剧情烂俗毫无亮点可言，精美的画工还是赢得了一些国漫支持者的点赞，让动画多播了两集才被下架。

　　四月十七日下午三点钟。

　　她正式加入“暴风工作室”全职做动漫的第四天，就被老板叫到了办公室里。

　　“小丫啊……”

　　“老板，怎么了？”

　　“工作室没有新投资，应该支撑不下去了，这是你三天的工资……”

　　“啊？这，老板，难道不能再撑一撑吗？我们剧情可以调整，我对公司的前途非常看好……”

　　“我也非常看好，可是，这里每个月的房租都要一万一，加上水电人工运营费用……《精武小英雄》如果有投资人看上的话，倒也能延续，可是……谁会吃饱了撑的做慈善？我们的点击量太低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帮我们投放广告的……”

　　“可是……”

　　“算了吧，等以后市场好点了我们再回来……”

　　暴风工作室的老板名叫薛宁。

　　跟张小丫一样，是一个刚大学毕业就想创业，振兴国漫的女孩子。

　　刚进入这行的时候野心勃勃，脑子里有许许多多奇思妙想的想法。

　　然而，07年在华夏做动画无异于找死。

　　特别是小工作室做的动画，不但面临被日漫挤压的风险，更面临着同行打压市场不认可等诸多原因。

　　《精武小英雄》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浪，高额的制作费用就算薛宁家镜再殷实也承受不住天价的开支。

　　事实上，“暴风工作室”只是千千万万家倒闭的公司之一而已。

　　纵然很可惜，纵然心中遗憾万分，但事已成定局，张小丫也没有任何办法。

　　她最终还是领了三天工资，回到工位收拾了一下东西。

　　下午三点半。

　　工作室里的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地从办公室里出来，有些人眼圈泛红，有些人不甘心地握了握拳头，有些人脸上确实挫败感十足。

　　这些人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有着热血的梦想，也有为之付出的决定，但最终扛不住现实。

　　为梦想发电的人，终归是被被残酷的现实所打败。

　　千千万万的逐梦者，又有多少成功的人呢？

　　“一起去聚个餐吧！”

　　“今天吃好点！”

　　“毕竟一起努力了这么久了……”

　　“不过，这一次我们要AA！”

　　“去梦境吧！梦境高档餐厅，今天反正最后一天了，我们奢侈一回！”

　　“听说有很多大明星也会去这家餐厅，万一遇到周帅……”

　　“做美梦呢你，周帅怎么可能会去这样的餐厅！”

　　“哎，我就是做做梦吗，难道现在还不能做梦了？”

　　“别想这些了，餐厅不好定，一直人满为患呢……”

　　“是啊，都要提前两三天定，真的是无语，要不……换个地方？”

　　“……”

　　人群中有人提议。

　　薛宁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当看到众人的表情以后，她露出一个笑容。

　　“放心吧，我已经提前两天就定好位置了……”

　　…………………………

　　梦境餐厅是燕京一家著名的音乐餐厅，老板名叫沈树是一位有情怀海归。

　　开业之初，为了让整个餐厅的氛围和其他音乐餐厅不一样，沈树在开业之初，特地邀请了很多燕影音乐系的学生来这里兼职表演，并给与他们丰厚的报酬，表演的内容也并不是摇滚，而是钢琴、民谣吉他之类的舒缓音乐。

　　几年时间里，音乐餐厅里其实出现了不少的明星，譬如前H48的队员宋茜茜，就是从这里走出去被星探发掘的人才，墙壁上至今都挂着宋茜茜和老板沈树的合影，随着宋茜茜名气越来越大，老板沈树甚至将合影放在了大厅中央，宣示着这个餐厅的不凡。

　　管彤以前在拍《青春》的时候，就很喜欢来这里吃饭，她喜欢听着音乐，看着清幽氛围下，一个个小情侣在说着悄悄话，收集者他们脸上的表情，将他们的故事融入剧本里。

　　“管……”

　　“嘘！”

　　“懂，懂！”

　　“沈老板，有位置吗？最好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我们要聊一些重要的事情。”

　　“我去问问……”

　　柔和的钢琴声中，沈树惊喜地看着一个带着口罩帽子的熟人，激动地手都在哆嗦。

　　随后看到后面两个同样戴着口罩帽子的人以后，更是微微一颤。

　　他看到管彤的表情以后，下意识地朝前台走去。

　　管彤看到他跟前台反复沟通，似乎在协商着什么东西，大概十多分钟以后，这才一脸笑意地走过来：“有，你们随我来，不过包厢位置比较大，但绝对安静。”

　　“哦，谢谢。”

　　随后，沈树带着管彤几人朝着楼上最北边的那个包厢走去。

　　沿途有人对几人挺好奇，但是并没有人围过来。

　　在这里戴着口罩帽子的人很正常，遇到一些小明星也很正常，大家最多就是好奇猜猜你是谁，但不会怎么样。

　　包厢很大。

　　不过，隔音做得非常好，除了美妙的钢琴声以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在询问了几人有什么忌口以后，沈树笑呵呵地离开。

　　周洋摘掉口罩帽子，觉得有些闷热感。

　　说实话，他不喜欢这样走到哪里都伪装的感觉，弄得跟上世纪R本的麻风病人一样。

　　“安总……我的《无间道》，大致上可以过审吗？”

　　“大致上是没问题的，不过最近部门内情况很特殊，而且在港岛拍摄的电影部门抓得很严，上头的意思是合作一定要紧密，但一定要跟《黑夜行者》一样有一个详细的本子，然后有一个详细的拍摄计划，才能拍摄，这件事没办法走后门……只能说提前先审。”安筱听到周洋的声音以后回答道。

　　“哦哦，我过两天写完就交给你。”周洋听完以后下意识地点点头。

　　想想也对，确实《无间道》要在港岛拍会邀请一些港岛的明星，再者刚发生了港岛和大陆明星站队的情况，现在挺敏感。

　　“嗯。”

　　安筱点点头。

　　随后，场面突然又有些僵了下来。

　　两人似乎没什么话好说了，似乎两人之间除了聊工作以外，压根没什么私事。

　　“周总，你电影的剧本先放一放吧，要不你先看看我的剧本？”管彤瞅着氛围有些莫名古怪以后，笑容满面。

　　“哦哦，好的，管导。”周洋笑着点点头。

　　就在他即将接过管彤剧本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门口一阵吵闹声，甚至有碗筷被摔的声音。

　　紧接着。

　　“都欺负我！”

　　“两天前，两天前，我就定下包厢了！”

　　“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你们当我好欺负是吗？”

　　“呜呜呜，所有人都在欺负我，都在……”

　　“呜呜呜！”

　　“你们所有人都在欺负我！不公平，这对我不公平，对我们不公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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