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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沉重的呼唤


进入1626年,历史的惯性继续前进,欧洲三十年战争又迎来了一个更为复杂的阶段,其中最大的变数,大概就是法国了。

        作为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的幕后发起人,法国在老狐狸首相红衣主教黎塞留的精心策划下,一直扮演着出工不出力的讨巧形象。

        除了偶尔的边境小摩擦,数以万计的法国军队并没有真刀真枪地和西班牙开干,而是拉着一众小弟死死地掐住意大利半岛北方的阿尔卑斯山区的若干隘口,让17世纪拥有大半个意大利半岛领地的西班牙亚平宁军团一直无法北上增援神圣罗马帝国。

        双方少有的几场军事冲突焦点,集中在后世的瑞士东南部边境与意大利伦巴达省北方边境接壤的瓦尔泰林纳地区,一段位于阿尔卑斯山区的肥沃河谷。法国一直想借助这场战争从西班牙人手里套出瓦尔泰林纳的控制权,而西班牙王国则一直把这里当做北上的前进基地。

        就在法国人自以为死死拖住西班牙王国就等着什么时候摘果子的时候,本已经控制住局势的国内南方宗教冲突突然发生了大逆转,一场比之几年前规模更加庞大的宗教冲突内战迅速升温。1626年年初的时候,法国南部的新教徒胡格诺派继去年一次骚动后,再次掀起更大规模的军事叛乱,武力抗拒法国王室自颁布《南特赦令》以来对新教徒更加变本加厉的歧视与迫害。

        这场处心积虑的新教叛乱战争一下就点燃了整个法国西南海岸,成千上万的新教徒叛乱者占据了法国西南沿海的罗谢尔港,并迅速击溃了好几支前来平叛的法国王室天主教军队,声势一度席卷整个法国南部诸省,西南沿海的港口贸易几乎全部瘫痪。

        无奈之下,法国首相黎塞留只能从意大利北部调回法军主力参与国内平叛,为此他不惜请求教皇乌尔班八世出面调解,与西班牙王国进行了媾和,宣布退出第二阶段战争。

        同为天主教国家,自然是兄弟之间好商量了,历史上的《蒙松和约》就这样出台了。法国含恨放弃了瓦尔泰林纳的主权诉求,被法国拉拢一直想独立的瑞士人灰溜溜地撤出了瓦尔泰林纳,再次回到为战争双方提供优质炮灰的光荣中立传统道路,西班牙王国也大大松了口气。

        但让黎塞留不知道的是,他这番艰难的决策,不仅让三十年战争从此又延长了许多年,更让抛开宗教对立立场与法国达成军事同盟的英格兰深受伤害,“感觉不会再爱了”。

        战争局面与外交形势的迅速变化,使英格兰王国以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为首的一众保皇党主战派恼火异常。但现在丹麦王国正在德意志和神圣罗马帝国激战,为了不让前期的投资落了空,英格兰王室不得不咬紧牙关,大笔大笔的资金继续往丹麦输送。

        国内保皇党和议会党因为去年一场针对维利尔斯的未遂暗杀,矛盾更加激烈,不少议会党的底层激进分子被抓捕,甚至大量的同情者都以“潜在恐怖分子”的借口流放,送到华美国的矿场里敷衍了事。就在这个档口上,维利尔斯这个战略白痴再一次突发奇想,开始策划一场从海上介入法国新教内乱的战争,准备派出英格兰海军去支持罗谢尔港的法国新教徒。维利尔斯打算借助法国新教徒叛乱好好教训下背信弃义的法国人,顺带为这几年对外出战屡战屡败的英格兰王国争回点面子。

        ……

        1626年5月13日,周三,北美东海岸长岛以东100海里。

        劲风吹拂的海面上,企业号风帆训练舰正以17节的高速乘风破浪,雪白的风帆如临产前的孕妇肚子般鼓涨颤动着,一群群华美海军海训学员兵正在教官的指导下做着高速航行下的诸多实习科目。

        飞剪空心船首在高速航行的姿态下劈波斩浪,有节奏地俯仰着,呼啸的海风让甲板上的每个人都有一种会随时被甩出去的感觉。环视四方,空旷的海面让人们离开陆地的恐惧与孤独感急速放大。恶劣的主观意境与客观环境的结合之下,渴求发泄的残暴与潜意识的绝望自闭,大概就是风帆大航海时代中每个海上漂泊者的精神与性格写照。

        此时学员们的身份不再是岸上看做宝贝的孩子,而是随时都可能投入战斗的士兵。海军作训总监张春锐所领导的企业号训练舰教官们,仅仅是排列出一些最初级的海上作业内容,就让这些只有书本知识的孩子们累了个半死。

        由于舰上学员分为两套训练班子轮换出训,作为舰尾炮组的颜显屏等女生此时正缩在船舱里“待命休息”。

        顺风全速航行的战舰,其起伏摇摆的频度让除了唐汉娜外的其他4位女生都面色苍白。颜显屏好歹还自诩为曾经常和父亲颜思齐乘船出海,但现在,她却抱着一个脸盆,脸色发青,吐得连胆汁都快出来了。

        “汉娜,我不当海军了……不当了……”一个穿越众女生扶着胸口,不停吐着,憔悴的脸上还带着眼泪。

        “在海上多待些日子,什么都习惯了。这还算小的,如果是遇见大风大浪,你会感觉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作为穿越前小小年纪就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唐汉娜,满不在乎地安慰着同学,一边还偷偷打量着一语不发埋头猛吐的颜显屏。

        “汉娜,要不问问教官,我们什么时候上岸?”另一个穿越众女生则缩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摇着手,“这样晃啊晃啊,觉都睡不好。”

        “才出海一周,好像根据海训安排,还要过几天我们才能改变原地兜圈子,去青城市停靠补给。”翻开手里的海训手册,唐汉娜眼里闪着兴奋的目光,“在那里休息两天,然后在青城湾里做炮射训练,嘿嘿,我们也有机会开炮!”

        “我才不要……肯定吓死个人,我们是后勤专业好不好!”第三个穿越众女生拉开舱门,一边朝走廊里挤去,一边满脸害怕的表情。不多时,除了唐汉娜和颜显屏,其他3个女生都纷纷离开了舱室,看样子这个封闭的舱室更容易让人失去方向感从而加重晕船的症状。

        望着“哀鸿遍野”过后空荡的舱室,唐汉娜慢慢露出失望的表情,只能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认真翻起学习资料来。

        “汉娜姐,你为什么要加入海军?”颜显屏吐够了,终于抹干嘴角,虚弱地靠在了唐汉娜的床边,虚弱的地嘀咕着。

        “我喜欢海浪,喜欢海风,喜欢大海的味道。”唐汉娜放开书本,盯着颜显屏的双眼一字一句说着,“你呢?感觉和明朝海军有什么区别吗?”

        “我不知道……我想我娘……想我爹爹……想大明……”颜显屏眼角出现一朵泪花,哭啼啼地把头埋进唐汉娜的军服里,一双手死死抓着床单。

        听到“爹爹”和“娘”两个词,唐汉娜一下就呆了,好半天,才拉起床上的被单,盖住了颜显屏的身体,同时也捂住了自己的脸,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好了,姑娘们,准备一下,该上甲板了!接舷战教习!”

        舱室门被打开,卡特琳娜中尉腰间挂着一把佩刀和转轮手枪,英姿勃发地站在门口,打破了船舱沉闷的气氛。唐汉娜和颜显屏赶紧跳下床,开始整理军装,不多时,跑出去透风的其他三个女生也带着委屈的表情回到了舱室。

        ……

        起伏晃荡的甲板上,唐汉娜和颜显屏提着水手刀,偏偏倒倒,软弱无力,四周的男学员们是忍不住笑声连连。然后接舷战教官卡特琳娜中尉极为潇洒的一打N,把一通自认为年富力强的嫩毛男学员撵得鸡飞狗跳……

        狂风大浪中,一群群海军学员在教官的呵斥下,拼命地拉扯着缆绳,以防止桅杆或帆具损坏。牢牢栓在炮位上的几个娇滴滴的女生更是全身湿透着把身体伏在舰炮上,被风浪折磨得几乎不省人事……

        青城湾里,女生们戴着厚厚的耳罩,依然无法阻止那隆隆的炮声穿透鼓膜。膨胀的炮口焰,巨大的音波,捧着训练弹头和发射药筒负责装弹的女生是吓得惊叫连连,花容失色,作为炮手的颜显屏更是手脚微微发颤……

        模拟舱底进水的损管排水作业中,无论男女学员,都泡在齐腰身的海水里,奋力摇动手动式水泵,和“友情出演的死神”争夺着每分每秒……

        风平浪静的夜晚,战舰缓缓飘荡在巨大月影铺盖的海面上,如奔驰后的骏马在悠闲散步。学员们在甲板上围坐成堆,有人听着广播里的音乐,有人默默喝着配给下发的低醇度果酒,也有人拨弄古典六弦吉他琴,每个人都在尝试学会减轻内心的压力……

        ……

        企业号训练舰重新出现在碧波荡漾的曼城湾海面,内湾要塞按照惯例,向归航的海军战舰鸣响礼炮,企业号的甲板上,一排排海军学员以整齐的队列向内湾要塞的驻守官兵站坡致敬。

        持续20多天的海上作训终于在五月底结束,对于第一次上舰实习的海军学员们来说,这种程度的海训终归还只是一场“浅尝辄止”的初级体验,离真正的海军战斗执勤所要面临的航海作业还差了很远。但即便如此,也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意犹未尽的,也不排除抵触畏惧望而却步的。

        重新踏上岸的颜显屏,在返回学院的路上,忍不住又回头望向军港方向。港口建筑物的隔挡下,此时的企业号在视线里只剩下了一点点桅杆的朦胧影子,和大部分男学员一样,依依不舍的表情出现在颜显屏的脸上。

        此时,遥远的东方,大明帝国的心脏,北京城,一场留给后世“无穷遐想”的大灾难猛然迸发。

        1626年5月30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天启六年五月初六,北京城西南一隅的某条街巷里,专储京营火药的皇家兵工厂王恭厂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上千吨黑火药的蓬勃力量横扫一切,刹那间,天地震响,烟尘遮日,火光冲天,周边房屋倒塌损毁数万间,军民死伤上万人。

        《明史》载:“天启六年五月戊申,王恭厂灾,地中霹雳声不绝,火药自残,烟尘障空,白昼晦冥,凡四五里。”

        《明季北略》载:“震声南自河西务,东至通州,北至密云、昌平,告变相同,城中屋宇无不震裂,举国狂奔,象房倾圮象俱逸出。遥望云气,有如乱丝者,有如五色者,有如灵芝黑色者,冲天而起,经时方散。”

        《帝京景物略》载:“亘四里,阔十三里,宇坍地塌,木石人禽,自天雨而下。”

        如此种种惨不忍睹的大爆炸灾难场景,堪比后世好莱坞的大片镜头。而各种史书中夸张离奇的书写方式,更让后人忍不住添枝加叶为之披上了更多神秘的外衣。

        鉴于“一炮糜烂数里”这类的文采在书生们的笔下层出不穷,充斥着从正史到野史的几乎所有文籍中,所以我们有理由对诸多的离奇记载和推论报以保守的态度,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场大爆炸也确实崩掉了明帝国的一颗牙。

        在明末经典的党争政治背景下,这么一起惊天大爆炸案,肯定会和以往的天灾一样被官僚们加以利用,处于党争政治漩涡中心的天启皇帝自然就成为了该事件最大的“受害者”。

        在大臣们的眼里,皇帝德行有缺,自然天降大灾。王恭厂大爆炸无论是何种原因,“应该”也“必然”由皇帝进行“买单”。这种风气是明末中枢政治斗争的必然性,对王恭厂大爆炸进行尽可能的夸张表达也就成了侧面“讨伐”皇帝的最佳方式,这一明末历史最经典的“政治包装”主题,也揭开了明朝最后十八年光阴里更加激烈的政治军事动荡的序幕。

        隆隆的巨响以明帝国的心脏为起点,一层层无形的涟漪扩散而出,发出了明帝国与华夏子民垂死般的沉重呐喊,呼唤着历史的救赎。

        (第三卷完)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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