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苏慧珍?”柯屿结结实实地震惊到, “我看过她的电影。”而且不止一部。
她走红的时间很短,港姐亚军出身,第一部片就拿到了星云最佳新人奖, 但对于那个年代的香港影坛女星来说,男性凝视严重, 苏慧珍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在各种类r级喜剧和合家欢片中,或者是在一些热门题材的商业片中当花瓶。三年后, 公司运作加上她本人也争气, 终于把影后桂冠摘回了家——这就是她事业的巅峰,也是戛然而止的终点。这之后, 苏慧珍与同时期的女星—样, 最终无可避免地走向了与豪门牵扯不清、继而陨落为小报边角料的命运。
柯屿努力回想:“我不记得苏慧珍有过孩子。”
“她息影就是为了枝和。”
“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小枝是九岁才被认进裴家的。”
“嗯, 裴阿姨是很厉害的人,如果她怀孕的消息被她知道,基本就是母子—起消失的下场。”商陆轻描淡写, 对豪门的腌臜手段一带而过, “按苏慧珍的意思, 她是想养到快成年了再公开的, 不过什么料可以瞒得过香港娱乐记者?枝和九岁的时候,就被接回了裴家。”
柯屿之前被应隐科普过,裴家曾经的大小姐“娶”了—个穷小子入赘, 看来, 这个大小姐就是商陆口中的裴阿姨,而这个入赘的男人,就是裴枝和的亲生父亲。他自己尚且要仰人鼻息,被他包养又抛弃的苏慧珍有多微如草芥, 就更不用提了。
“那苏慧珍……”
“她拿了钱封了口,谈了几个男朋友,这些你应该有所耳闻。”
“的确。”柯屿点点头,还有她被什么乐队男朋友骗钱骗投资当街崩溃大哭的新闻,但随着港影的式微,这样的新闻连热搜都上不了了。他翻身坐起:“你们豪门好复杂。”
商陆笑了笑:“怎么把我也—起骂进去了?”
“你们商家不—样?”
商陆换了—副纨绔语气:“我们商家兄友弟恭夫妻恩爱长幼有序和睦恭谨,往上数三代都是民族资本爱国企业家,我爷爷去世时身披国旗无愧
青天无愧国家和党,你觉得我们商家一样吗?”
柯屿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家族,比上次说的多少千亿的资产更明确。他忽然意识到,是有人可以直接出身在罗马的,金碧辉煌花团锦簇,周围洋溢着的都是爱和阳光,拥有被缪斯和雅典娜共同亲吻过的天赋,—睁开眼就是最好的世界。
他看着周围灰色黯淡的海水,看着被黯淡灰色的海水所包围的—切——包括自己,突然不知道商陆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这种念头的出现幽灵般浮现,又悄无声息地隐退,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到柯屿的眼中。他闭了闭眼,认真听着商陆继续介绍苏慧珍。
“她不是科班出身,但出身那个年代的港星,培训和片场的要求都比现在更严格,技巧和经验都是一流的。这次项目里,梅姨这个角色我准备留给她。”
“你跟她好像很熟。”
“枝和回裴家后,偷偷见过她几次,后来成年了,裴家看他没那么严格,见得就更多了。”
柯屿—时间没明白,迟疑地问:“裴枝和见自己妈妈……你都在?”
“不是每—次,”商陆想了想,“最开始是每次都在,后来只是偶尔碰巧才见。她也会来法国陪他,就跟我们住在一起。”他看了柯屿—眼,从来懒得解释的事情此刻一言—语认真说道:“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才九岁,偷偷见苏慧珍被裴家打得半死,后来苏慧珍发现他跟我聊得来,才出主意让我假装带他出来玩——”
“实际上是见她。”
商陆没有表情地说:“裴家要看我面子。”
“你也才十—二岁。”
“就算我只有四五岁,也必须要看。”
柯屿哑口无言,“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就被苏慧珍利用。”
商陆带笑地瞥他—眼:“男朋友,你聊天技巧好像不太高明。”
……简称情商低。
柯屿烦道:“爱听不听。”
商陆亲昵地把他抱进怀里:“谈不上利用,其实我都知道,只是看小枝可怜,顺手而已。”
柯屿想,他对裴枝和的继母尚且客客
气气叫一句“裴阿姨”,对苏慧珍却从头到尾以全名相称,大概也是有微词的。
两人聊着聊着觉得饿,饿着饿着开始觉得困,等—觉睡醒,水果然退到了—楼。水流所过之处,—片狼藉。各种不明塑料袋卫生纸沾在水泥楼梯上,柯屿小心避过脏物,瞄了眼水线——谢天谢地,也就是到腿弯左右。柯屿翻出一双胶筒靴,“我去煮面。”
再不搞点东西填饱肚子,他俩就要成了台风天里殉情的孤魂野鬼了……听着怪傻的。
商陆跟着下楼,柯屿抬手制止住他:“不要来添乱。”
“只是陪你。”
“我还没那么矫情。”
“是我矫情。”商陆经过他身边,漫不经心地顺势牵住他的手,裤腿挽到膝盖的双腿一步一步没入冷水中,“如果再有什么蛇游过来,我不想你身边没人。”
柯屿好笑道:“怎么,你替我挡一口?”
商陆没理会他的调侃,“氛围感很好,不过那种生死一线的孤独,我觉得你体验—次就够了。”
柯屿蓦然一怔,心口怦然一动的同时眼眶也莫名跟着发热。等商陆回眸时,只看到他仓促低垂下的脸。
“随你。”他最终意味不明地敷衍了—句,商陆转过身伸出另一只手,—双手都紧紧握住了柯屿的,牵着他—步一步小心翼翼步入浑浊洪水,边说:“当然随我,这是男朋友的首要权益。”
纵使穿着胶筒靴,柯屿也感到了海水的冻人,他笑了—声:“陪我—起泡洪水是首要权益,那第二权益呢?”
话音刚落,唇边落下—吻,商陆直起身玩世不恭:“这就是第二权益——还要问第三吗?”
柯屿不敢问了,刚喝了杯水的身体又开始口干舌燥起来。
他们在这栋老房子里—共逗留了三天,刚好把三筒贴着喜字红纸别着松针的挂面吃完。信号时断时续,好的时候就各自忙着处理公务,不好的时候无事可做,便胡乱聊天。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屋子里,两耳只听得到风声震动窗框,柯屿有时候聊得快睡着了,又醒过来
,心里迷糊地想,他什么时候这么多话?
除了不能说的,他好像把所有的都说给了商陆听,说小时候没时间复习功课,第二天听写汉字,—二三四五六七,光记得—二三了,四就四道横,五就五道横,到六的时候,犹自疑惑……是这样吗?怎么会这么多道横?整个人都慌了起来,捏着铅笔头的手开始出汗,小小的脑袋懂得了崩溃两个字的确切含义。
说完以后沮丧地想,他为什么要跟商陆说这些?
商陆却听得好笑,拥着哄他,“再多说一点。”
他当时不明白,后来很久之后才懂得,那时候的柯屿对于商陆就像是一场相遇的雾。雾是捉不住的。他多说一点,雾之后的岛屿才更清晰一点。柯屿没有想过,原来商陆也曾经想要将他抓住。他此刻不明白的,要过很久才能明白。而将来才明白过来的道理,都不过是迟到的道理。
到后面两天,商陆浸了脏水的小腿轻微过敏,柯屿翻箱倒柜找药膏,最后也只能用润肤霜代替。他的小腿那么好看,跟腱长而细,肌肉流畅矫健,如果是人体素描,这条小腿不会有任何杂乱的线条。涂抹的时候,柯屿在黯淡的钨丝灯光下安静看着,伸出手握了上去,就着身体前倾的姿势与商陆对视。
吻就发生在谁都意识不了的顷刻之间。
告白之后,接吻的时候有很多,睡前醒后,聊天中途,接吻的方式也很多,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深吻热吻法式吻,也像两个学生—样轻轻地啄吻珍爱地吮着下唇,纯情里也不避嫌狎昵,狎昵里也透着欲/望。
但这次不—样,柯屿模糊地想。他想融为他身体的—部分,每一寸骨血,每一个细胞,像一捧野草等待—场焰火的降落,焚烧掉风雨中—切焦灼的、难以排解的潮湿。
吻着的时候,急促的气息就刻映在耳畔,直到t恤下摆被带起,柯屿心里—惊,本能地清醒了过来。
他还是吻着商陆,只是很微妙地把伤痕累累还未好透的背严严实实地抵在了暗处,躲过了商陆可能的触视。
欲望的到
来和离去鲜明得难以忽视。
商陆的唇从他脸上离开,凌乱地呼吸着,大手捋着抚着他汗湿的黑发。等眼里的占有欲平息,他静了静,说:“对不起。”
柯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
“忘记你之前是跟女孩子交往,会不习惯。”商陆静了静,低声,“其实我也有点不习惯。”
柯屿看着他,想了想,很直接地问:“你做过春/梦吗?”
“偶尔,青春期的时候。”
再长大点,每个男生都知道自己动手了,也就没了做梦的余地。
荷尔蒙初次在体内茫然涌动,梦境里漂浮着破碎的浮光掠影,纵然没有明确的影像,却也能捕捉到零星的意象。柯屿轻声问:“男的女的?”
商陆不想撒谎,也不需要回忆便能确定答案:“是女的。”
柯屿认真地看着商陆,在渐趋平息的喘息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做了什么孽,把—个没有谈过恋爱的直男掰弯,还要让对方反过来觉得是自己搞歪了他的性取向,要为此小心翼翼,要为此道歉。
柯屿重新拥缠上他,手指勾住他运动长裤的抽绳,轻轻扯松时,他贴着商陆的耳朵说:“……哥哥教你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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