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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时空番外】
喻瑶在教室里惊醒之后,再一次感觉到了熟悉的异样。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揉了下眼睛,仔细去辨认身边的细微变化,严格说来,其实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教室只有她自己,桌椅书本,讲台黑板,甚至光线里悬浮着的薄薄尘埃,都跟她睡着之前一样,但她就是能肯定,那个人又来过了。
回忆起来,“他”应该很早以前就存在,像道透明的虚影,总是不声不响出现在她身边,沉默地帮她解决问题,或者只是陪她坐坐,小心摸一摸她的发梢,但他隐藏得太好,从来不让自己暴露在她眼前。
这么长时间了,喻瑶都是一点若有若无的缥缈感觉而已,也没办法太深的探究。
可分不清是鬼使神差或者冥冥天意,从她上了大学开始,她对他的存在就越来越敏感,几乎他每一次暗中到访,她都能察觉出来,想忘掉也难。
到今天大一才过去一小半,她刚满十八岁,就已经没办法忽略他了,控制不住的在意。
虽然连他是谁,年纪多大,长什么样子都一片空白,但喻瑶知道,他身上的气息干净清冽,像大雪里清冷安静的松林,她……每一次靠近,都比上一次更喜欢。
喻瑶坐直身体,压住胸口,心脏在燥乱地震动。
她见过的暗恋对象多了,可像他这样没有真实感的真心绝无仅有。
这种触不到实体,一切全靠猜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她想面对面看见他,想抓到他的影子,想听他开口说话,想离得更近一些,了解他的过去和未来。
喻瑶定了定神,忽然站起来,匆忙把东西收拾好,跑出教室,直奔教学楼的监控室,跟保安找了个丢东西的借口,结果还是跟过去一样,她所在那一片区域的监控巧合都坏掉了,什么也没拍到。
她沮丧了几秒,不甘心放弃,杏仁眼又重新亮起来:“拜托再帮我查查教学楼外面的,扩大一点时间段。”
保安以为她是丢东西心急,再加上她模样实在美,心一软,干脆让她坐过去自己随便调。
喻瑶聚精会神,把两个小时以内教学楼四周的监控都找出来细看,直到外面天色转暗,她眼睛酸得想流泪,快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在屏幕一角,看到一个不算太清晰的陌生身影。
还有些少年的样子,高,清隽,挺拔,皮肤冷而白,戴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但侧脸就算再模糊,也是盖不住的昳丽张扬。
喻瑶目不转睛盯着,脉搏跳得飞快,直觉在反复地喊着,是他。
素未谋面,从不相识,哪怕自己也知道很荒谬,可她一眼就认定了。
绝对是他!
除了这个片段,再也没有其他的,喻瑶把这短暂的两三秒保存下来,晚上回到宿舍,躲进被窝里来回看了几十遍。
她更不懂了。
年纪跟她相仿,长得这么出色,也不像有什么缺陷,能次次做到了无痕迹,不说手眼通天也差不多,那他干嘛要躲……面都不肯露,就这么默默地跟着她,一跟就是好多年。
夜深人静,喻瑶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攥紧手下了决心。
他能忍,而且指不定要继续忍几年,她可不能,也不想。
既然他总是沉默,那就换她主动,非把他逮到了不可。
十八岁的少女喻瑶趴在小床上,用手机的光给自己照明,铺开本子写字,提笔斟酌了半天,在最上面郑重写上“神明抓捕计划”这个略显中二的标题。
他没有声息,又如影随形,暗地里帮她救他,没有比“神明”更贴切的代称了。
喻瑶决定做了就格外认真,根据以前“他”的习惯和规律,详细列了计划,准备先来个守株待兔,最好当场抓到他。
除了她遇到危险麻烦之外,他基本都是在她偷跑去教室的时候现身,喻瑶第一步就是利用演技,连续好几天,看起来毫无痕迹地去同一间教室当诱饵,姿势随意地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像睡着,实际精神绷得死紧。
但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他一点动向也没,就像从没存在过,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喻瑶忍不住失落,一周之后,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已经暴露了,结果想得太乱,不知不觉真的睡着,等再醒过来,她再次感觉到那人身上清寒的气息,后悔得几乎要掀桌。
来了,她又没逮到!
太精了……
他就是存心的!
她在明他在暗,他又太了解她,她是不是真睡他根本一目了然!
喻瑶果断改变策略,想着故意对自己制造伤害事件,让他稳不住,主动暴露。
但这个度又很难把握,小了没用,大了也不行,爸妈都在国外进修,她不能真惹出什么事让他们挂心。
喻瑶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想引的人没引来,自己倒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而且她能意识到,他似乎在刻意回避,远离她。
……就这么不愿意被她发现么?
察觉到一丝端倪,马上就隐藏得更深,他就这么……不想跟她面对面?
喻瑶有些难言的失落丧气,直到半个多月后,暑假开始之前的校艺术节上,她站在高处帮忙布置户外现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恍惚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她一时着急,不小心脚下踏空,摔了下来。
同学老师一拥而上,把她送到附近医院。
喻瑶看起来严重,实际只是轻伤,她劝走了别人,自己留在临时病房里,把无助气氛拉满,然后在小床上蜷缩起来,哭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再抽噎着假装睡过去。
几分钟后,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喻瑶埋在枕头里,屏住呼吸,心脏撞得肋骨发疼,听到那个人停在她床边,隔了片刻,俯下身,手指带着些试探和小心翼翼,贴在她额角上。
属于男生的手指,薄而纤长,冰凉,有些粗粝的薄茧,只是很轻的碰触,却让她忍不住在被子底下攥紧了床单。
……是他,他真的在,果然还是抵不住她受伤示弱,肯来看她了。
就像长久生存在两个不同时空的灵魂终于接触碰撞,喻瑶竟然鼻子发酸,她不给他逃走的时间,演技自然地翻过身,出其不意睁开湿漉红肿的眼睛,笔直看过去。
一张脸撞进视野里,冷厉嚣张,又如描似画。
即使有了思想准备,但一瞬间的冲击还是太过强烈,喻瑶下意识愣住,心跳得剧烈飞快,但就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然脸色变了,唇紧紧抿着,眼廓被激出一层微红,后退了两步,猛然转身离开病房。
喻瑶赶紧下床去追,结果医护一拥而进,把她拦在里面,她也发了狠,硬是挤开冲出去,看见那道背影上了车,她火速拦车跟着,然而出租车哪里追得上训练有素的司机,跟到一片别墅区附近就失去了目标。
绕了许久还是无果,喻瑶实在没办法,只能往回返。
傍晚时,阴沉下来的天幕开始下雨,雨势凶猛,短短一会儿就看不清前路,出租车司机在暴雨里开得很慢,然而能见度太低,还是没能及时看到侧面路口突然冲出来的一辆越野车。
越野车从驾驶座一侧撞过来,撞到了出租车的后排车门上,喻瑶坐在撞击的另一头,虽然没有受到直接伤害,但出租车老旧,车门本身就有故障,她又紧靠着,车门受不住力量,刹那弹开,她惊呼着跌了出去,在巨响声中摔进路边茂密的树丛里,太阳穴正好碰到了树干,渐渐失去意识。
喻瑶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透,雨还在下着,她整个人被低矮的枝叶盖住,出租车和越野车早就被拖走处理,两个司机都处在昏迷中,谁也无法说出后排还有个女孩子的存在。
雨帘如织,喻瑶迷蒙地蹭着脸上源源不断的水迹,衣服被划破了,露着雪白纤细的手臂和小腿,她湿润的黑眸一片空白,脑中支离破碎的混乱着,唯一能记清楚的,只有一张惊鸿一瞥的脸。
-
容野坐在飞驰的车里,听着外面纷乱的雨声,手指收紧,扣着掌心,关节泛出冷锐的青白色。
出了容家的老宅以后,他身上的戾气就在疯涨,没摁下去过,开车的元洛一直在忍不住缩脖子,明明车里空调很暖,但他就是冷得直打寒颤。
容野眼前尽是喻瑶躺在病床上,泪眼模糊看着他的样子。
他忍了那么久,到底还是扛不住瑶瑶受伤可怜,没守住底线,被她发现了自己。
不能正式地见面,不能告诉瑶瑶他是谁,甚至不能开口好好说一句话,他能做的,只是落荒而逃。
何况……就算说了又怎么样,他现在哪有资格出现在她眼前,他不过就是……小时候排斥她弄伤她,毫无可取之处,让人避之不及的那个阴暗鬼怪。
瑶瑶如果知道他的身份,怎么可能还会追他出来,恐怕……躲还来不及。
元洛更冷了,浑身鸡皮疙瘩,他哥的情绪本来就岌岌可危地悬着,又被迫进了老宅去见容绍良,这会儿简直太吓人,他想从后视镜看一眼都没胆。
雨势渐小,元洛加快车速,想赶紧把人送回家,然而正要踩重油门时,后排座忽然传来容野的声音,像几乎拽断的弦:“停车!”
元洛反射性刹车,但还是向前冲了几米才停下,他正想问问出什么事了,没想到头都没来得及回,甚至车都没有完全停稳,后排的门就被粗暴推开,容野直接冲进雨帘。
容野不敢眨眼,直勾勾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一道瘦弱影子。
少女全身湿透了,黑色长发垂在胸口,害怕地缩在宽大的枝叶旁边,一点声音就让她惊惧地抱紧双腿,脸颊只有巴掌大,苍白又纯真。
容野想慢慢走向她,来确定是不是一场弥天的幻觉,但脚步根本不受控制,他踩着满地积水跑到她面前,对上她瑟瑟抬起的,干净潮湿的杏仁眼,黑色睫毛黏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落着水珠。
他的心跳呼吸在这一刻停滞,凝成霜雪,又燃成铺天盖地的烈焰。
少女无助地在雨里蜷着,仰头望着容野,确认那张脸的时候,眸子里的防备顿时消散,迸出热烈的神采,她遵循本能,慌张扯着他的裤管,然后把自己往上贴了贴,乖乖抱住他,小声说:“……哥,哥哥,冷。”
元洛张大的嘴能吞下个鸡蛋。
这世界绝对疯魔了,有生之年,他居然能亲眼看见容野抱着个姑娘,完全不顾雨水和脏污,对待什么绝无仅有的稀世奇珍一样,搂在怀里带回车上,用体温暖着她,手指给她擦着睫毛上的水迹,连暂时放在车座上都不肯。
“发什么愣,开车!让赵医生带着东西去家里!”
元洛惊醒,听出容野的嗓音哑到快要不成句,他紧张地咽了咽,一脚油门出去,风驰电掣疾奔向唯一安全的私宅。
艹啊,大意了,莫非是小嫂子?!
幸亏小嫂子出现的地方离容绍良的掌控范围已经有了足够距离,加上大暴雨,没有人会知道这场意外。
隐藏在地下车库里的私宅刚刚打理好可以使用,还是崭新的,容野抱着半昏迷的喻瑶进去,信得过的赵医生提前到了,见容野的态度,震惊得不敢吭声,匆忙跟上。
能携带的仪器都带来了,加上经验判断,和送出去的血样等结果,将近一个小时后才算是检查完,这个期间,容野也清楚了前因后果。
喻瑶没什么外伤,除了淋雨,就是太阳穴受到严重撞击,现在还红肿着。
赵医生愁眉不展,吞吐着说:“伤都不重,但是看情形,她对自己没什么记忆,身份家人一概不知,语言也不太流畅,甚至连有些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不熟练了,等于……基本上就是个缺乏行动力的小孩子,需要人贴身照顾。”
这一个小时里,容野没有一刻离开喻瑶超过一米以上。
她醒过来以后,害怕赵医生,怕那些陌生的医疗用品,也怕元洛,唯一亲近的只有容野,搂着他手臂,紧紧握着他滚烫的手指,有时候力气用大了,又小心翼翼抬起头,眼巴巴看他有没有生气。
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润,装满他的影子。
这种状态和目光,等于把容野绑在刑场上一遍遍杀。
多少年了,他连近距离看瑶瑶一眼都是奢侈,只能站在远处,趁她睡着,在每个她注意不到的情形下,才能试探着碰触一点点。
但现在,她像懵懂脆弱的幼猫,只把他当做依靠,亲密无间地黏着他。
容野尽力控制着,才能让自己的手臂稳定,不在她柔软的怀抱里打颤。
赵医生斟酌着问:“你肯定没精力照顾她,要是没处可去,不然先送到我——”
容野抬眸,赵医生脊背一僵,马上闭嘴,生理性的冷汗从发根往外冒,他也是热心,怎么搞得像狗胆包天在威胁容野的性命似的。
“有精力。”
“她哪也不去。”
“我照顾她。”
容野说得很安静,却字字咬着牙关,沁染着无形的狂热和执拗,像笑又像想流泪。
他蹲跪在喻瑶面前,给她把垂落的长发别到耳后。
“留下来……从今天开始,瑶瑶是我的,我对你负全责,别让我太快梦醒,好不好。”
喻瑶听不懂别的,自动过滤,只听到“留下来”三个字。
她知道自己被唯一想依赖的人收留了,湿漉漉的眼睛弯起来,轻声欢呼着,扑上去抱住容野的脖颈,奶气小动物的习性一样,用绵软脸颊尽情蹭着他的颈边,摩擦出灼人的热度。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她又扑簌着睫毛,凑上去,在他耳边落下一个清浅的吻,以表谢意。
女孩子的唇又柔又热,还有湿润的潮气,牛奶果冻的触感,烙在他皮肤上。
容野肩臂的肌理一瞬间绷紧,脑中炸开着炫目的烟花。
……要疯了。
-
为了不让喻瑶害怕,容野最快速度让其他人都离开,偌大宅子只剩下他跟喻瑶两个人,元洛临走前,实在放心不下,壮着胆一步三回头地唠叨。
“哥,你确定你自己可以吗,要不要我找个可靠的阿姨来啊?不然把她送回去也行,她父母虽然不在国内,但是还有外公啊,好歹是亲人,不会不管她。”
“我,我知道你肯定喜欢她,但是她现在这种状况,啥都不懂,就是纯小孩儿一个,很难照顾,什么都要教要学,你哪有空。”
“而且她也不会正常谈恋爱,你要是忍不住对她内个内个,我怕——”
容野眼里寒光毕露:“滚。”
彻底清净后,容野闭了下眼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瑶瑶的家庭状况,喻青檀和程梦同时在美国专业进修,近半年都无法回国,至于那个外公,对瑶瑶也不是真心的爱护,他不可能把这样的小姑娘交给任何人。
只有他……
只有他一个。
他就是自私贪婪,趁人之危,借着瑶瑶什么都不记得,阴差阳错依赖他的机会,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肆无忌惮地霸占她。
哪怕很短,哪怕就是一场梦。
哪怕等瑶瑶有一天恢复清醒过来,知道他是她最失败的病人,就会把他当成洪水猛兽,把这段跟他相依为命的时光,都看做不堪回首的阴影。
他也想倾尽所有,换这一刻的恩赐。
容野转身往回走,迈出两步就怔在原地,喻瑶披着他的毯子追过来,毯子太大,把她包住了还剩一截拖在地上,她光着白净小巧的脚,紧张地互相踩着,小巧的脸躲在毯子中间,局促看他。
他仍然毫无真实感,这栋死气沉沉的房子里,怎么可能真有她的存在……
容野涩然吞咽了一下,本能地轻轻张开手臂,哑声叫她:“瑶瑶。”
来找他,回应他,让他确定,她不是他心理有病幻想出来的虚影。
喻瑶抿着嘴唇,裹紧有他气息的毯子,带一点细微的哭腔问:“你是要,走吗?不想管我吗?”
容野疯跳着的那颗心,有如被小刀反复地划,又涂上最厚的蜜。
“不走。”
“管你。”
“哪都不去,我只陪着瑶瑶。”
喻瑶丢下毯子,她脚腕伤了,还有些不灵活,坚持跑向容野,本来有些不好意思,想牵一牵手就开心了,但那双为她张开的手臂早就迫不及待揽过来,把她死死抱紧。
她不明白这样窒息拥抱的意义,可也不反抗,乖巧地环住他脖颈,任由他用力,小声说:“抱抱,我不疼。”
不疼,随便抱,怎么抱都行。
容野哪还舍得再没分寸的弄她,把人放开,捏了下她脸颊,确定她是真的毫无设防,亲近依恋他,他终于露出笑,将女孩子原地往起一托:“走,给我们家瑶瑶喂饭。”
但很快,容野就遇到了第一个严峻的人生难题。
瑶瑶不吃外面送进来的东西。
他事先让元洛准备好了饭菜,就怕瑶瑶不和胃口,各种类型买了很多,然而不管他喂哪样,喻瑶都皱着鼻子,下咽得极其艰难,还在拼命忍。
容野赶紧都推到旁边,擦着她嘴角的汤汁问:“瑶瑶想吃什么,我再叫人去买。”
喻瑶勾着他手指,环视了一圈完全没有烟火气的房子,本能地说:“想吃,家里的,喝粥,小包子。”
容野愣了,当时就把衬衫袖口折起来。
……做。
瑶瑶说什么就干什么。
家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食材,容野才刚有这套可以安心的房子不久,根本没考虑过会在里面动手做饭,他对自己向来苛刻又应付,不饿死就好,更别提亲手弄什么食物。
容野让元洛送材料来的期间,认真搜索熬粥和蒸小包子的步骤,忽然觉得手肘微痒,他低下头,看见长头发的瓷白少女正努力地想抬起他手臂,钻进他怀里来。
他喉咙干渴,配合地抬高,喻瑶欢欣地往里挤,成功占据他的腿,稳稳当当坐上去,把自己蜷成一团,严丝合缝嵌在他胸前,专注地看他侧脸。
她的体温,皮肤的触感,纤细四肢和秀丽的脖颈,垂落的黑发,无一不是戳刺着容野的利器。
容野把她环抱住,对天发誓要给瑶瑶做世上最好吃的小包子。
元洛一脸惊悚地把工具材料都放好,一眼不敢乱看,急忙跑路,容野把喻瑶抱去厨房,沉住气,开始淘米加料熬粥,另一边拎起寒光闪闪的刀,“砰”的落到菜板上,切开牛肉。
将近一个小时后,容野很难得地收获了一堆挫败感。
熬粥的水放多了,几乎成了汤,小包子奇形怪状,在蒸锅里挤成一团。
容野脸色冷凝,伸手遮住喻瑶的眼睛。
她纤长的睫毛触感绒软,在他敏感的掌心里来回磨蹭,蹭得人心乱。
“乖,别看,”他语气绷着,“……我再重新做一次。”
喻瑶轻软抓住他的手放下来,循着香味去找食物的幼兽一样,坐在料理台边探过身子,提起一个最丑的包子,吹吹热气,捧着放进嘴里,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
容野很久没这么紧张过。
她吃了一半,又用勺子舀了卖相不佳的粥,直到嫣红的唇角油汪汪,才笑着抱住容野的腰,仰起头,眼眸有如流光的碎星:“喜欢。”
容野怔住。
那么多厨师精心做的她都不吃,只偏心他双手折腾出来的一锅新手失败品。
宝宝竟然这么好养。
容野也还很年轻,骨子里那些杀伐气在面对喻瑶的时候半点也不剩,倒涌出从不属于他的青涩来,他掰着丑兮兮的包子,坐在烟火气十足的厨房里,跟喻瑶一人一口,自己居然也觉得很好吃。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喂饱了小姑娘,她困得眼睛朦胧,往人身上黏,容野也迎来了人生下一个危机。
给宝宝洗澡。
喻瑶在树丛里又摔跤又淋雨,衣服已经破到不能看,一直靠裹着小被子小毯子取暖,身上弄脏的地方也还来不及洗,何况就算吃了药,最好还是用热水澡来驱寒,而且小姑娘现在已经困了,怎么也得弄干净才放心让她睡。
容野跟喻瑶对视,看着她干净无邪的眼睛,觉得自己那些念头就该吊起来千刀万剐。
她脸颊上还蹭着几道灰,他仔细地都给擦掉,撑着镇定问:“瑶瑶听话,自己洗澡行吗?”
他以前跟人说话就没有过什么好语气,更别提温柔,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给熬成水,唯恐哪里生硬了吓到她。
喻瑶懵然,想了几秒,不愿意在容野面前丢脸,抿紧唇,郑重用力地点头。
容野松了口气,绝不承认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失落感。
他翻了翻元洛送来的女装,才想起忘了让他准备睡衣。
容野表情绷着,去卧室里找了件自己的,原本拿了全新的一件,快出门时又反悔,飞快换成他穿过一次的塞给她。
他把瑶瑶送进浴室,教她怎么用沐浴乳和花洒,临出去之前叮嘱:“乖,把门在里面锁上。”
喻瑶又乖又固执地摇头,她才刚成年,还是清甜的少女音:“要是锁了,哥就进不来了。”
容野听得血气上涌,小姑娘怎么别的都不会说,倒会甜甜的叫“哥”。
他在她脸上掐掐以示惩戒,转身出去,斜靠在门外度秒如年的等,以为没什么大问题了,结果才呼吸几下,里面就传来巨响。
他神经一凛,没空多考虑,转身就冲进去,推开门后,脚步不由得一顿。
小姑娘跌在地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已经脱了一大半,露着奶油似的肩膀和细长双腿,胸前半遮半掩,松散的领口一侧都掉到手肘上,整个人在热气里像玲珑的瓷器。
她抱着膝盖,泫然欲泣地指着哗哗流水的花洒:“害……害怕。”
容野觉得自己就站在万丈悬崖边上,被她用最纯真的方式逼着,一步一步往生死线上走。
他咬着牙关。
宝宝怕花洒,能怎么办,就得哄着宠着。
容野把喻瑶抱起来,胡乱拾起衣服给她裹上,额角筋络跳着,在浴缸里放了热水,直接将人放进去,嗓子有些沙:“……自己脱,脱好了用浴巾盖住身体,肩膀以下不能让我看见。”
他克制地扭开头,双手在身侧攥着,下一秒就感觉到有东西水淋淋朝他飞过来,他反射性抬手接住,拿近了一看,年纪轻轻血压就直逼二百。
一件乳白色的蕾丝胸衣,湿透了,还有洗不掉的甜香气。
容野半只脚踏进悬崖。
……艹,得给宝宝性教育,迫在眉睫。
她再这么下去,不如拿把刀横在他动脉上。
他忍耐着问:“盖好没有。”
“好啦!”
小姑娘答得特别积极欢快。
容野深吸了两口气,极力把眉心舒展开,目光试探着转向浴缸,喻瑶确实乖乖盖好了大浴巾,躺在水里,黑发长发撩在浴缸边缘垂下,皮肤被蒸的微微发红,唇艳色,脸颊白到透明,行走的活色生香。
对上他的视线,喻瑶甜笑着坐起来,容野都来不及阻止,她就刷的把浴巾拉下去,从肩膀直褪到胸上,还要继续往下,无辜问:“为什么不看,不喜欢吗。”
容野昨天还隐匿在苦涩暗恋的阴影里,今天就在自家浴室亲眼看着最心爱的姑娘朝他耍流氓。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真的活着。
“……盖上!盖到下巴!”
容野胸口起伏着,许久都没再听到声音,他余光扫过去,才看到宝宝被凶了,在浴缸里蜷成一团,身上缠着浴巾,听话地一直盖到下巴,眼圈红着,睫毛上凝满水雾,泪水一样。
他窒息,快步过去,蹲下来碰她的脸。
喻瑶嗫嚅:“你这么凶,是不是,讨厌我。”
“喜欢,”他竟忍不住哽咽,眼廓比她更红,血丝灼人,“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
喻瑶听见他说“喜欢”,脸上的小可怜样一扫而空,骄傲弯起杏眼,笑着直接环住他脖颈亲昵地蹭,然后浴巾没有手来按着,两秒之后,又滑落下去,这次可好,一步到腰。
容野看透了,他就是得在死亡边缘来回盘旋。
他已经不知道是怎么陪着瑶瑶洗完的澡,只记得再站起来的时候,以往受伤流血都畅行无阻的双腿,居然钢铸的一样几乎不会走了。
容野以为今天甜蜜的折磨到此为止,瑶瑶已经困了,后面就可以安稳睡个觉,他搬张椅子放她门口守着,寸步不离。
然而万万没想到,第三个人生挑战才是刀山火海。
喻瑶身上穿着他的睡衣,很大,刚好遮到腿根,但问题是,站着的时候只觉得漂亮可爱,结果她一躺下,那点堪堪盖住的边缘秒秒钟被蹭上去,露出碎花边边小底裤。
喻瑶浑然不觉,依赖地拽着容野衣袖,长发在枕头上蹭得散乱,唇红齿白,眼睫如鸦羽,无助说:“一个人睡害怕。”
反正只要容野不在。
什么都怕。
洗澡怕吃饭怕睡觉怕,他一在,就百无禁忌,天下无敌。
容野手背上的青筋隆起来,跟纤长指骨互相缠绕,显得尤为标致,喻瑶一时看呆,不由得顺着他腰腹一路向上,越过胸口,锁骨,上下滚动的喉结,清瘦凌厉的下颌和勾翘双眼,她咽了咽,生理性地要朝人家流口水。
她手脚并用缠上去,一把搂住容野,完全不在意睡衣已经乱得不成样。
女孩子仰着脑袋,汪水的眼睛直勾勾看他,放软了嗓子央求:“陪我。”
容野手腕抖着,扯过被子把她包住。
她灵活地勾住他衣襟往床上一带,特别顺势地滚进他臂弯里,厮磨了两下就调整好姿势,心满意足枕在他肩上,抬高一条光裸的细长腿搭在他腰间,根本不顾他愈发灼热的体温和吐息,更紧地贴上去。
她能感觉到容野疼爱她,所以特别擅长恃宠而骄。
“抱着睡。”
“不抱就哭。”
容野神经跳得头晕目眩,反复跟自己警告,赵医生说了,瑶瑶现在的心智顶多就三岁,比当年初见的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仅仅只是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依赖他,没有任何其他意思。
他不能……欺负她。
容野克制着沸腾的血液,把小牛皮糖往旁边轻轻地扯,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但好不容易搞了条缝出来,他家宝宝就哭哭啼啼重新缠上来,半真半假地呜咽。
“不给抱。”
“又小气,又凶。”
“我好疼,受可多伤了,脚还是扭的,头也胀。”
“还不要我。”
“但是我还喜欢你。”
她在温暖光线下剔透地盯着他,顺便把腿又搭上去,比之前勾得还紧:“哥对我好一点。”
容野被带着倒刺的小刀子反复凌迟,忍无可忍掐住她双颊,逼近了加重语气:“不许叫哥。”
喻瑶并不怕他,认真考虑几秒,忽然想起吃饭时候容野随手给她播过的电视剧,那里面的女孩子说,最亲密的某个称呼,只能对最亲密的人叫。
他体温太高,把她烘得耳根发红。
她脸颊还被捏着,老老实实枕在他手心里,轻声喊他:“老公。”
容野注定要过一整个不眠夜。
凌晨,喻瑶睡衣散乱,踢开被子,黏糯地挂在容野身上,清浅的呼吸匀称扑洒在他颈边,他稍微一动,她就委屈皱眉。
容野平躺在床上,呼吸炙热,想起身去洗个冷水都做不到,理智告诉自己快一点分开,手却把喻瑶搂得更紧。
他闭上眼,翻身把她嵌进怀里。
疼痛或者忍耐都无所谓,她要对他做什么,他也永远甘之如饴。
只是瑶瑶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少贪婪阴暗的念头,这么多年在不断的追逐里挤压和疯涨,他想要的太多了,而任何一件,她都不可能在清醒的时候接受。
容野每天能留在私宅里的时间有限,必须还要若无其事去外面,做那个戴着面具的容二少,不能被容绍良看出任何端倪。
他从前可以慢慢铺展计划,一步一步更稳地往最终目的走,但现在不行了。
他已经有了瑶瑶,就不可能再放开手,一刻也无法容忍现在的生活。
容野不在的时候,不得不把喻瑶独自放在家,学校那边艺术节之后就放了暑假,他让人去通知过校方的老师,说是喻瑶直接回家休养,并没有人起疑。
而喻青檀和程梦那边,他教瑶瑶学会以往的口吻和语调,亲口告诉他们要去参加封闭培训,也就含糊了过去。
但他家那么明丽的小姑娘,从早到晚只能待在暗无天日的宅子里,他在外面多留一分钟,心都被她紧紧勾着。
几天后,容野对容家的反扑势头暗暗铺张开,表面上滴水不漏,只是分分秒秒都归心似箭。
回家的路上,他数不清买了多少东西,进门的时候元洛要帮他提,被一个淡淡目光吓退。
然后元洛就眼睁睁看着他那个住在炼狱,也住在云端的哥,也就成年没有太久的哥,两手拎满女孩子爱吃爱玩的东西,放轻脚步,活脱脱一个毫无底线宠溺的新手小爸爸。
接下来更让元洛震惊。
他一声都不敢出,亲眼目睹小嫂子飞扑上来,把这尊凶神抱了个满怀。
容野放下东西,随即就把人往起一抱,极其熟练地喂蛋糕喂果茶,给擦嘴擦脸抹香香,顺带亲手给扎头发。
下一刻再极其自然地走进厨房,刀工出神入化,没一会儿就搞出四菜一汤,傻兮兮的小嫂子梳着马尾辫,穿条棉布裙,站在他旁边欢呼鼓掌,再踮着脚凑上去亲亲他脸颊。
元洛彻底看傻。
这他妈是什么溺爱画面!
他见过的真·女儿奴都没这么过分的!
元洛悄悄跟容野说:“哥,我真没想到你能搞定,你这简直是在养女儿,哎也不是,养女儿都没你这么精心。”
“什么女儿?”
容野淡笑。
“就这么一个宝宝。”
晚上入睡时,喻瑶一如既往赖着他不放,比第一天更熟练,知道他软肋在哪,稍微撒娇打滚掉个金豆豆,她老公马上缴械投降,予取予求。
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够。
喻瑶盯着容野的侧脸,懵懂心里被什么急躁的乱撞。
明明他近在咫尺,想摸想抱都能随时做到,可依然不能满足,有什么骨子里的东西,在催促着她更深更紧密,更不能分割地相拥。
她昏昏欲睡时,容野抚着她的头发,在她眉心隐忍地轻吻:“再等等我,我保证很快……很快就带瑶瑶去阳光下,缠着你……一辈子终老。”
半个月之后,容绍良美其名曰训练容野,实则又在想方设法折磨他,挫他锐气,让他乖乖听话,找了一伙七八个特种兵出身的把他困在容家老宅的地下练武场。
容野进去的时候是傍晚,看了眼夕阳,心揪扯着,满眼是瑶瑶在家眼巴巴盼着他回去的样子。
等再出来,已经深夜,他身上看不出一块干净布料,习以为常染着密密麻麻的血污,一双眼睛有如浸过鲜红,他身后那些人,没一个能站得起来。
容野没有时间去处理伤口,也怕存着太重的药味,简单换了身衣服,把手和脸洗了就直奔家里,但到了大门外,他低头看看自己,又踟蹰着不敢进去。
元洛给瑶瑶送过吃的玩的了,他早上走之前,也给她准备了一天的娱乐,而且这么多天过去,她已经没那么胆小,也许……也许太晚了,她睡下了。
他这样回去,怎么面对她。
容野坐在车里,整个人淹没在没有光的阴影中,忍不住摁亮手机,打开家里几个重要位置的监控画面,想看看瑶瑶在哪。
就只是看看她的脸,也是好的。
但屏幕里,那个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的人,穿着软纱的长裙,乖巧抱着膝盖,团紧自己坐在门口的地板上,元洛送去的东西她连封都没有拆。
她知道摄像头在哪,隔几秒就抬起脸,安安静静望过来,希望他能看见她,早一点回来。
容野扛不住,也忍不下去,顾不上自己的状态有多糟,跑进家门,他还没到瑶瑶在的位置,就听见她闻声迎过来,女孩子还是不爱好好穿鞋,光着雪白的脚飞奔向他,撞在他胸口上,紧紧抱住。
疼痛,流血,残酷,在她搂过来的一瞬全数从他身上消失。
喻瑶小声说:“老公,你今天回家好晚。”
容野溃败。
他知道这个称呼不对,早在第一次的时候就应该纠正了,但他舍不得拒绝,就这么一遍一遍听她叫着,催眠自己真的拥有这个身份。
之前他只是暗地里贪心,尽可能不对她过界,小心翼翼地爱护着。
可此时此刻,她莽撞地扑过来,他脑中像是空白了,只想低头吻她。
不是平常浮皮潦草地亲亲脸颊,他想吮她嘴唇,撬开齿关,尽情深入。
容野克制着,动作有些重地揉揉她脸颊,尝试着转移注意力:“怎么不吃饭,就一个人坐在那,不冷么。”
喻瑶没回答,板着脸郑重其事看他,贴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闻,活脱脱一只到处乱拱的漂亮小动物。
不等容野掩饰,她眼圈就已经红透:“你流血了!”
喻瑶抓着他进客厅,把他推到沙发上,抱来原本是给她准备的医药箱,前些天她的外伤,都是容野日夜给她涂药,她早就学会了要用哪些。
容野不想被她看到不堪的画面,伸手想挡,喻瑶手更快,直接扯开他衣襟的纽扣,里面那些根本来不及处理的伤口暴露无遗,有些出血太多,将深色的衣料黏在上面,稍微扯动,他脸色就惨白。
“瑶瑶,我说不疼,你信不信我。”
喻瑶忍着泪,轻手蹑脚贴过去,给他轻轻地擦拭。
她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想起不来,也做不太标准,但这个夜里,她面对着狰狞的伤,每一下都极尽小心,爱惜地在上面小口地吹。
容野的手紧绷着,指骨要撑出皮肉。
他盯着她问:“瑶瑶,不怕吗?”
她摇头。
“不觉得……很脏吗?”
她还是摇头,泪光粲然看他,摁了摁自己胸口:“喜欢你,所以……疼,比你更疼。”
最后悬着的那道脆弱防线在她这句话里骤然坍塌。
容野从来没有这么疼。
也从来没有这么甜。
他做不成好人,那些张牙舞爪的渴望冲破壁垒,汹涌地倾泻。
容野拂开喻瑶手里的药,把她拉到腿上,颤抖着吻了吻她的鼻尖,对上她闪动的眸光,又无法忍耐地再次低下头,去碰她胭红的唇角。
还只是蜻蜓点水。
她脸颊很红,下意识舔了下唇。
容野眼底缠着血丝,忽然扣住她后颈,失控地把她压向自己,迫切覆上她微张的嘴唇,深重辗转。
“老公再教你一件新东西。”
喻瑶唇上滚烫湿润,视线模糊着:“是……什么。”
他揭开温柔守礼的表象,露出真正掠夺无度的本性来。
“教你,怎么和我接吻。”
“宝宝乖,好好学,练习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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