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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出赣商会馆一拐弯,赵白鱼和砚冰两人绕了个方向藏在角落里观看,没一会儿就看到戴着幂篱的女官从里头出来。

        “瞧见没?都等着我。”赵白鱼笑说。

        砚冰不解:“他们做这一出就是为了逼您叩头认错?”

        “那是我低头认输的意思。无论是山黔还是发运司衙门,眼下都和赣商站一阵线,我磕头就是向赣商磕头。读书人心气高,文官心气更高,换个人真被逼得磕头,说不定回家就找根绳子上吊了。这要磕了头,往后在官场上怎么混?还有一个原因是圣上不会因此罢免我,也不会真砍我脑袋,所以他派钦差给两江交代。与其逼得鱼死网破,不如留个余地,折辱我的心气,抬高最近接二连三受重创的两江官商的士气。”

        赵白鱼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陈罗乌背后的三爷,还是昌平公主看透局势。”

        如果是昌平公主,倒也好理解,毕竟熟悉元狩帝脾性。

        反之,若是传闻中的‘三爷’,能摸透庙堂之上的天子脾性,真可谓天赋异凛。

        “官拜商?痴人说梦。”砚冰不屑。

        “不然怎么叫折辱?回府。”赵白鱼挥挥手,“魏伯也该有回应了。”

        赣商会馆。

        众人哄堂大笑,平老板更是对粮商阎三万连连拱手:“姜还是老的辣,阎爷一出手,那不可一世的赵白鱼还不是得求我们?刚才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你们瞧见没?我躲在后面,掐住大腿才忍住没大笑出声!”

        洪州知府管文滨扯着嘴角笑了笑,有些忧虑地说道:“可是逼人下跪叩头……会不会太折辱人了?要是赵白鱼咬死不低头,真跟咱们死磕到底怎么办?”

        窦祖茂赶紧接话:“他哪敢不磕?粮商罢市,籴粮无解,舆情闹得人尽皆知,他敢梗着脖子不低头,陛下敢不顾百姓死活和百官参奏偏袒赵白鱼吗?不过三个响头,不流汗不流血就能解决这件事,不仅保住他的命,还能继续当他的三品大员,这么好的事,傻子才不干。”

        发运使水宏朗闻言瞟了眼窦祖茂,阖上双眼,实在懒得看这么个卑躬屈膝的小人,没半点宁折不弯的文人士气,记得转运判官的缺是花钱捐来的?

        倒是怪不得,没读过圣贤书,没在文庙里熏陶过,骨头就是软的。

        陈罗乌:“三爷说,卧薪尝胆而有吞吴之志,□□之辱而能封侯拜相,现在不过是三个响头,赵白鱼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做。”

        平老板顿时不满:“还要给他机会卧薪尝胆?”

        陈罗乌没开口,水宏朗先替他开口:“两江不是轻视越王的吴国,现在也不是礼乐崩坏的乱世,官跪商,辱官体,辱斯文,天下文人不会放过他,口诛笔伐,够他死在两江了。”

        有他发话,点通关窍,众人心安,继续谈笑风生。

        昌平公主府。

        女官回来复命,着重描述赵白鱼求人时的姿态和憔悴急躁的模样,道他眼下是困兽之斗,不过她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

        “文人向来心高气傲,何况是官拜商,我看赵白鱼性格颇为刚硬,恐怕到赣商会馆开口求人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赣商的话已经放出去,如果赵白鱼不低头,彼此下不来台面,局面岂不是更遭?”

        女官想了想,又说:“钦差秘访两江,说明陛下不打算问罪的态度,赵白鱼有这倚仗,怕会死撑着不低头。”

        “不问罪的定义在于事情闹多大而处罚轻重,如果粮商继续罢市,三月底没有一艘去京都的官粮船,赵白鱼才可能被罢官……这般办事不利仅是罢官,也可以说是不问罪了。但赵白鱼一定会跪,不是妥协于舆情、官场是非和陛下的态度,而是西北战事愈演愈烈,急需粮草,但关中去年受过蝗灾,粮草多被当地粮商垄断,官府籴粮困难,一旦入夏,没有两江的粮食支撑,你猜西北防线能撑多少?”

        昌平公主摆开棋盘,左手拿黑子,右手执白子,越玩越津津有味,稳操胜券地将猎物逼成困兽的满足感让她愉悦。

        “派去打听的人回来说,我的好儿子和我的好大侄子情非泛泛,赵白鱼又是个重情义的人。”昌平公主轻笑:“所以赵白鱼会亲自来向我叩头。”

        女官点头点到一半愣住,怎么是来向公主叩头而不是赣商?

        魏伯年前领命将赵白鱼的书信分别送到淮南贺光友和山东陈芳戎手里,前者早已升迁为淮南漕使,后者因黄河水患时处理得当,脱颖而出,加上陈师道圣眷正隆,也被举荐为济宁府知府。

        两人拿到赵白鱼的信件,琢磨了会儿便一口应下,只心里没多少底,直到京都府来了一道‘便籴’良策相关的旨意,心就彻底稳了。

        此时,淮南贺府。

        年前的便籴良策突然下来,为了尽快落实、推行,贺光友忙前忙后跟了将近三个月,终于推动并完成第一批淮南盐商到北方四省做买卖以交引结算的合作,出乎意料地顺利。

        积极响应他的人是济宁府知府陈芳戎,听说前一阵刚奏报过朝廷,道是交引结算让本来围观中的商人蠢蠢欲动,当地商业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原本该到四月底才能结束的籴粮岁额,不到三月就完成大半,收购的价格还比去年被粮商垄断的市场价低了点。

        朝廷得此捷报,更支持便籴良策,还特地夸贺光友知难而进,敢为人先,鼓励他继续干下去,最好带动周边各省尤其是最近表现有点消极怠工的两浙。

        刀笔师爷斟酌完毕,将修饰好的告示递给贺光友看:“已开放淮盐、淮茶和香料的交引两万份,其中有一万三千份分别分配给了北方四省,两千份分给两浙,五千份的额度配给江西省……每三日便有赣船入淮,买卖时有往来,大人为什么还给江西省预留五千份的交引额度?还是加抬后的交引。”

        为了推广便籴良策,官府让利优厚,给商人手里的交引加抬,所谓加抬就是官府收购商人手里的粮草时,给予高于市场价的价格。

        譬如一斗米多给三四十吊钱,如果商人用交引换茶或盐,每十袋盐多给一袋,待遇极为优厚,连刀笔师爷都忍不住心动。

        利润太大,难免滋生腐败,便限制交引的发放。

        贺光友一边检查告示一边说:“东南方赣商独大,我看年底他们官船能有六千条,是我们淮南官船的三倍!他们生意重心在京都府和海外,很少和北方做生意就是因为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极为不便,得利不多,现在有交引,又多出来那么多官船,不可能不心动。东南方的茶、茧丝和夏布都是一绝,深受北方欢迎,但他们没有盐,而我们淮南有。”

        确定告示没问题便盖章,他说道:“茶和盐是一本万利的好货,但我们官船不多,不如让更多赣商把淮南的盐运送到北方四省去,而我们也能分配到江西的交引去换他们那边的茶,说不定有一天也能是淮商遍及五湖四海。”

        刀笔师爷恍然大悟,感慨贺光友不愧是一省漕使,眼光和谋略到底不是寻常人能比。

        “嗐!”贺光友失笑:“我这也是小赵大人提醒,要论谋略和长远的目光,还得是他,方方面面都被他算计透了,我可不敢居功。”

        将告示还给刀笔师爷,贺光友说道:“好了,你把这告示贴出去,再把这封信送去两江漕使府上,送到赵白鱼手里。”

        刀笔师爷领命。

        与此同时,一样的事情在济宁府知府的书房里再次上演。

        陈芳戎这几个月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四处游说同僚、商会,尝试接受便籴良策,以他和淮南漕使贺光友联手推动的一次合作作为成功案例,终于在月底收到籴粮岁额的六成,并在魏伯的护送下,将六成官粮转运至西北。

        淮南贺光友、北方陈芳戎的回信以及麻得庸送到两浙粮商的回信几乎是前后脚送到赵白鱼手里,信件内容对他来说都算好消息。

        两浙的粮商在回信里说他还认识粮商会长,以对方手里的人脉还能筹集三十万石的粮食,只是对方拒绝了这笔买卖。

        赵白鱼让麻得庸写封回信,提到便籴良策和交引。

        “何谓便籴?何谓交引?”因为配合而生活条件改善不少的麻得庸小心询问。

        赵白鱼笑望着他。

        麻得庸浑身一哆嗦,赶紧说:“不用解释了,您说什么是什么。”

        但随着话题的展开,字越写越多,逐渐理解便籴和交引,忍不住用惊悚的目光看赵白鱼,算无遗策到这个地步,只会让人心生畏惧。

        这些天被关在漕司衙门里,麻得庸不是不知道粮商罢市和籴粮无门这两桩事,说实话,私心还挺高兴。

        如果赵白鱼的漕使位子被撸掉,说不定他还有被无罪释放的机会。

        因此小心思活络,刚才还有想在信里动点手脚,现在反应过来是半点作怪的心思也不敢了。

        殿下的计谋的确老练狠辣,换一般人比如他麻得庸置身于此困境中,早就三跪九叩求饶命了,这赵白鱼居然还能绝处逢生,让朝廷和淮南、北方四省都成为他脱离眼下困局的助力。

        斗不过,还是老实配合吧。

        “写完了。”麻得庸敬畏地望着赵白鱼,“大人手里有能换淮盐的交引,其实不必舍近求远找两浙,而且浙盐产量不比淮盐少,所以淮南交引对两浙商人的吸引力不是很大,但绝对吸引两江商人。私盐才被抓破,眼下没人敢以身犯险,而官盐薄利,所以加抬后的淮南交引,以及官府鼓励商人到北方四省做买卖而降低关税等措施,还有今年多造出的两千多条官船,足以令两江及周边外省的商人趋之若鹜。”

        赵白鱼定定地看他:“你被关在这儿,消息还挺灵通?”

        麻得庸赔笑:“老奴好歹在殿下……呃,在昌平公主身边待了二十多年,经常和商人打交道,多少懂点儿。”

        赵白鱼:“那你应该知道眼下是赣商联手整我。”

        “大人有所不知,南北各地汇聚而来的商人并非都是赣商,也不是一定要和赣商会馆打交道,还有不少商人走陆路,就算是走水路,也有去京都、到北方四省的,不是全都出海口。尤其北商,茶和盐都是必需品,但在江西这地方,除非和赣商会馆打交道,否则根本拿不到量大品质好的茶、盐,而赣商会馆会刻意打压北商。相较来说,您要是能出两江换茶的、淮南换盐的交引,那帮北商还不疯了一样和您做生意?困扰您的籴粮无门,便迎刃而解,不仅朝廷岁额提前结束,连这一省粮仓都能塞得满满当当,这往后还怕粮商罢市?还怕他们故意扣着粮草不卖?”

        赵白鱼来了意思:“那你说说,怎么和北商说上话?”

        麻得庸:“城外三十里驿站处修了一个供北商落脚的会馆,也接待一些做小本生意的外省商人,他们那生意得利少,赣商会馆瞧不上眼,胜在人多力量大。您派个人到北商会馆吆喝一声,我拿我这颗人头跟您担保他们争先恐后跟您做这笔买卖!”

        赵白鱼新奇地打量麻得庸:“你行啊,了不得。”

        麻得庸被夸得还有点不好意思:“活命立身的小聪明,比不得大人的大智慧。”

        赵白鱼:“我发现昌平公主身边还真是能人辈出,一个田英卓,无朋无党能爬上二品大员,管东南六路,虽有公主鼎力相助,但他本人能力也是不可小觑,再来一个你……”

        一个没了子孙根的,能当上一府通判还没多少人知道他的阉人身份,想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

        “可惜说放弃就放弃,说杀就杀,不过是错了一回,怎么连个改过作新的机会也不给!”

        一句话勾起麻得庸的伤心事,脸颊抽搐,悲喜交加,快哭了似的。

        “得,这回本官得谢你——晚上整点好酒好菜,让你吃顿好的。”

        “能有个小娘皮进来吹点弹点,助助兴吗?”

        “蹬鼻子上脸是吧?”

        赵白鱼作势踢脚,麻得庸吓得先捂住脑袋滚到角落里去了。

        两浙的筹划按部就班,在赵白鱼的预料之中,一切尚算顺利,意外收获就是北商会馆,那里每日进出也有百来个商人,当天就让暗卫快马加鞭到北商会馆召集人,说了官府收粮食换交引的便籴良策,更是着重描绘政策优惠。

        其中加抬和关税削减两项果然吸引这群商人,换赣茶、淮盐的交引则完全吸引长途跋涉至两江的北商。

        北商会长更是抓住暗卫的手追问:“当真?赵大人没骗我们?”

        暗卫:“朝廷的旨意都下来了还能有假?北方四省和淮南开春时就已经用交引做结算。再说了,这交引是朝廷出的,茶盐结算都是官府在办,难道朝廷还能骗你们?”

        北商会长欣喜若狂,尤不敢信地搓手:“不不,朝廷一心为民,我等感激不尽,就是、就是太激动了。”

        北商来两江通常购买葛布、茧丝等物回北方,茶和盐是大头,利润也最大,但是能不能买到手都得看赣商会馆,明知赣商故意抬价,他们也没办法。

        最重要是去年抓私盐,但消息没及时传回北方,导致今年开春,北商一如既往来到两江,结果发现买不到盐!

        等于说白来一趟,光是运费就赔付不起,不少人愁眉苦脸,更有甚者嚎啕大哭。

        当然北商会长也想过咬咬牙到两浙或是淮南,可惜不现实,熟悉的两江尚且买不到盐,到完全陌生的地盘更不可能如愿以偿。

        绝望之际,谁能料到峰回路转?

        暗卫:“不过你们能买到粮草吗?”

        北商会长拍着胸脯道:“请大人放心,茶盐不敢说,收购粮草这点小事,小的自问还能办到。”

        暗卫又道:“交引一事,暂时别声张。”

        北商会长:“小的明白。”赣商和漕司斗出如此大的动静,哪里能不明白?“十日内,不,七日内,必将大人需要的官粮岁额漂漂亮亮、稳稳当当地送进漕司衙门!”

        粮商阎府。

        牙商平老板登门拜访,正和阎三万相谈甚欢,酒过三巡,忽然有人来报,道是北商会长求见。

        阎三万:“他来做什么?”

        平老板:“登门拜访你阎三万,不是为粮食而来,难道是来交朋友?”

        阎三万:“不见。”

        “欸,等会儿,别不见。好歹是北商会长,这些年互有往来,而且北方也是个大市场,再说来者是客,你手里不正好存了一大批粮食?他真想来买,就卖给他好了。”平老板优哉游哉地劝说。

        阎三万一时心动:“可漕司那边……”

        “要是赵白鱼不低头怎么办?总不能几百万石的粮食都砸手里?”平老板说:“不过这当口突然跳出来买粮食,就怕有诈。”

        阎三万寻思一会儿也说道:“先见见,探探口风,要是没问题就做这笔买卖,谁也不嫌钱多。”

        见了面,北商会长直奔正题,说明来意。

        他来者不拒,豪爽地喝完一大缸酒,很快醉意上头,双眼放光地说:“知道北方打仗不?大夏屡屡来犯,突厥也不安分,亟需粮草,但是北方粮草都被几个粮商垄断,我要是在这节骨眼运回打量的粮草再卖给北方官府,就这差价,这利润,够我躺着享乐个四五年!”

        北商会长情真意切地说:“二位老板,你们生在这锦绣膏腴之地,那四通八达的漕河里流淌的不是水,都是黄金!赣船一到岸,我就知道是满载而归,天下商人趋之若鹜,你们赣商会馆就是全国商人心里最神圣的地方!我要不是个北方人,我要也是个江南人……唉,罢了,让二位看了笑话。”

        阎三万和平老板对视一眼,俱都露出笑意。

        不得不说,北商会长很会说话,顺得他们从头到脚都舒舒服服的。

        “客气,你们北商听说也有富贾巨户,官府也得敬三分。不过不是我不肯卖,只是卖官府的粮草就得经过筛选,必须是成色好的官粮,我们实在没多少……你也听说官府籴粮,颗粒无收——”

        话没说完,北商会长抱住阎三万的手臂嚎哭:“老哥啊!求两位老哥救救我们北商吧!”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们是不知道,去年载盐回去的北商挣了一大笔,今年开春父老乡亲们嚷嚷要到两江淘金,那是倾家荡产,孤注一掷,结果突然没有盐能买了,不是要大家死吗?要是您不卖粮食,得有一批人去跳赣江,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才求到您二位手里,还请二位老哥发发慈悲,救救大家伙儿。”

        阎三万看了眼平老板,后者点头。

        “卖是能卖,但价格得高些,量也必须大点儿,否则本省粮商得亏本。”阎三万说道:“我本人吃点亏没什么,只是不能让底下信任我的粮商去为我的面子去做赔本买卖不是?”

        “理解,完全理解。”北商会长问:“价格高多少?”

        阎三万:“每石加百文。”

        “老哥啊——”北商会长立刻嚎起来。

        “行了行了,每石二百六,加六十。”阎三万烦不胜烦:“但你得收三十万石,其中六成官粮、四成普通成色的粮食。”

        北商会长:“四十万石官粮,十五万石普通粮食。”

        “大手笔。”阎三万惊讶:“吃得下?”

        北商会长:“近千个北商都带他们卖祖宅当家产的一箱子钱在会馆里坐着,您要是不信,咱们去洪州府三十里开外的会馆瞧瞧。”说着就作势要拉他起来。

        阎三万赶紧拒绝,说是相信他的话,又问什么时候交易。

        “要避开桃花汛,自然越快越好。”

        阎三万思索一番,肯定道:“五日之内,你来取。”

        “一言为定。”

        谈妥一单生意,三人继续喝酒。

        待送走北商会长,阎三万趁着醉意问:“我做这笔生意是我挣钱,平老板无利可得,为何表现比我还积极?”

        “我就是不服。”平老板嘴角噙着抹冷笑:“赵白鱼断了私盐买卖,搅黄漕运走私的生意,耽误我们多少次挣大钱的好机会?现在闹出粮商罢市,让他无粮可籴,竟还要不了他的命!”

        要说私盐被抄,谁损失最大,牙商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三个响头?”狠灌一口酒,平老板语气狠辣:“我既要他磕头,也要他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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