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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假的假的是误会!◎

  金枝还是恍恍惚惚。

  她终于忍不住通过陈嫂子找到了赵婆子。

  她送了一竹篮卤货给赵婆子,东拉西扯了一堆市井传闻。

  才装作不经意间问:“你们世子……”

  “我们世子回府了呢!哎呀府里老太君高兴得什么似的!给我们人人都发了赏钱!”赵婆子脸笑成了褶子。

  听说他回府之后到处都是笑脸喜气洋洋相迎,金枝放下心来。

  赵婆子又道:“大家都说世子要跟昭平帝姬成亲了呢!夫人勒令我们谨言慎行,可这消息满汴京城的人都能猜到啊!”

  原来他要成婚了,金枝心里模模糊糊有些酸涩,却又替他高兴。

  他那般讲究挑剔的人,也只有高贵的帝姬配得上他。

  赵婆子不觉金枝的情绪变化,仍在滔滔不绝:“帝姬甚为中意我家世子呢!自小就喜欢缠着世子,这些时日他不在时帝姬隔三差五就来府上探望。”

  他一切顺遂就好。

  金枝想。

  晚上苏三娘看见女儿先吓了一跳:“怎的眼睛肿了?”

  金枝揉揉眼睛:“似乎是揉进去了一点铁粉,蛰痛了,用雪水过一会就好。”

  他回家后没有受到责罚,婚事也顺利,应当为他高兴才是。

  时间毫无波澜往前走。

  只是偶然金枝会在剁肉砍骨的瞬间,忽然盯着桌上的木盒发呆。

  那木盒里只放着一枚香薰。

  精致、小巧,在香盒里里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可那个制香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金枝也曾请教过香铺老板,可否做出一样的香。

  老板摇摇头:这制香之人技艺高超,非我能及。                        

                            

  原来他说自己天下第一是真的。

  金枝想笑。

  可又忽然想起那天他站在杂乱小院里,傲然说:“你别不信,我制出的都是绝世名香。”

  她那时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反正不外乎不屑和贬低。

  早知道,自己应该多夸夸他啊……

  香薰明明没点燃,金枝却忽然觉得熏得眼眶好热。

  杀猪、宰羊、砍骨、剁肉,她每天的生活排得满满当当。

  可某个地方总是空荡荡的。

  有时候半夜去买肉,她总是忍不住绕路往侯府那边绕一圈。

  她想,万一能偶遇他呢。

  可是一次也没有遇到过。

  这个冬天好长。

  这天向晚的时候京城忽然开始宵禁。

  坊正带着身着铁甲的士兵满脸肃然封锁了路口。

  苏三娘神色匆匆拎着篮子回家:“外头不让出去,我正卖卤肉就被赶了回来。”

  她接过篮子:“他们有伤到娘吗?”

  苏三娘摇摇头:“没有。倒有许多兵士举着刀剑,神色匆匆往大内那处去了。”

  皇城根底下的百姓自有一份波澜不惊的镇定,金枝将篮子放在墙根底下:“那我们别出去就是。”

  她将院门上闩,而后搬来方桌抵在门后,又将院墙缺口处叉好扫把。

  最后将水瓮和干饼放进了地窖,又敞开①地窖开口散味预备一会钻进去。

  这才拉着娘说:“娘,我们回屋睡,若是看情势不对我们再钻地窖。”

  苏三娘先是惊讶,而后是心酸:“也不知我家枝枝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金枝倒无所谓。

  这些年雨落她撑伞,雪起她加衣,过得很好。

  唯一就是做错了一件事。                        

                            

  金豆在羊圈里不安地“咩咩”叫。

  金枝别转过目光。

  暮色四合,外面杀声四起,火光冲天,一夜都未消停。

  金枝和苏三娘后半夜跑进了地窖,提心吊胆待了良久。

  好在黎明时声音渐歇,也没有任何兵士趁乱钻进家里。

  到第三天中午时坊正才挨家挨户敲门:“出来了!”

  在地窖里待了一天两夜,金枝骤然见到阳光都些刺目。

  她递上些肉肠,小心翼翼打探消息:“李坊正,现在能去外头做生意吗?”

  坊正摇摇头:“还是不太平,外头追寻叛军呢。不过官家准许出外买菜了,一户一个名牌,你出门小心着点。”随后就转身去通知下一家。

  金枝心里一跳。

  她拿了名牌跨上菜篮子出门,见街上行人稀稀疏疏,路口时不时有兵卒骑马经过。

  金枝买好菜,听得后巷有人嘀嘀咕咕:“知道吗?侯爷被圣上借口过年贺寿骗进宫里去了!”

  金枝提着篮子没停留。

  权贵们你争我斗,见怪不怪。

  那人的同伴不屑:“你知道的消息也太晚了吧?永嘉侯府阖府上下已经被圣上料理了,要不你以为能让我们百姓出外走动?”

  金枝手里篮子掉落。

  她箭步窜过来,攥着那人肩膀:“你说什么?!”

  那人被吓住了,半天才说:“就是永嘉侯爷啊,本朝唯一的异姓王,从前与皇家平分江山前些年才自请降王为侯的那位。”

  金枝的心一下子掉落谷底。

  不可能。

  不可能。

  她肯定是做噩梦了。

  她忽然拔腿,发疯似了的往茶楼跑。

  那里肯定能得到确切的消息。                        

                            

  茶楼里已经恢复营业。

  茶客们正闲聊:“今年过年焰火倒放了不少。”

  “要不怎么说你蠢呢?”他的同伴很是不屑,知道为什么今年万岁爷要大办寿辰吗?为的是麻痹永嘉侯爷,好一网打尽。”

  金枝指甲重重掐上了掌心。

  这一定是假的。

  可随着汴京城恢复正常生活,这消息已经在越来越多人口中流传。

  有人说永嘉侯爷被万岁爷以参加寿筵为名后一举俘获。

  有人说侯夫人举着尚方宝剑冲到大内要人,被一同抓捕。

  府里的老太君年事虽高,但她老人家搬一把交椅坐在门首,捧着圣上先祖赐给永嘉侯府的丹书铁券,大骂圣上派来抄家的侍卫。

  金枝茫然站在路上。

  茶肆里还有人高谈阔论着最新消息:“听说了吗?那侯府世子真是个蠢材。”

  金枝不可置信转过脸来。

  她想知道朔绛的消息,却又怕得发抖。

  最后还是咬着牙没走。

  “听说官家谋划很久了要动手呢,可惜侯爷机警常年待在封地很少回京。便总是寻不到机会。”

  “谁能想到那侯府世子忽然冒出来了呢。”

  “侯爷本来已经回了封地,听说儿子有消息了便又急匆匆进了京见儿子,官家便将阖府上下一网打尽。”

  “那世子要是不回来只怕侯爷还能筹备齐全呢。”(作者注:假的是误会!)

  别人打断他:“嘘——谋反可是砍头的事情。”

  金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全身哆嗦起来。

  是她。

  是她将朔绛送了出去。

  身上的血又凉又冰,似乎有千千万万根冰棱齐齐扎进心脏。

  苏三娘找不到女儿,便托游飞尘去寻金枝。                        

                            

  等他找到金枝时见金枝坐在泥地里,

  整个人如被抽去了魂魄。

  

  很快又过了许多天。

  金枝这些天一直在四处奔走。

  她托了游飞尘,托了老街坊,甚至托了那位白军巡使。

  为的就是打听侯府的消息。

  可是谋反是大罪,牢狱铁桶一般。

  她打听不到任何消息,连探监都无法做到。

  这天她打探完消息正走在路上。

  忽然前面一阵喧哗。

  御街上吹吹打打,穿着紫衫头戴纀头的宫人抬着大红销金的器具、金银珠宝、头面用品热热闹闹走过。

  还有红罗销金的掌扇,佩刀的侍卫,美貌端庄的宫女。

  金枝木然走自己的路。

  路人指指点点:“这是昭平帝姬出降呢!”

  什么?

  昭平帝姬?

  金枝猛地住脚。

  “这十里红妆可真是帝姬的排场!”

  “只不过昭平帝姬不是对侯府世子情根深种吗?为何不嫁给他。”

  “嘿,乱臣贼子而已。”

  金枝不忍再听,她加快脚步赶紧去打探消息。

  她今天要将自己手里所有银两都送出去求情。

  侯府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

  煊煊赫赫的簪缨世家,配享宗庙的重臣,当初约定与皇家共享一半江山的朔家。

  终于赫然倒地。

  当然仍有帮助侯府的人:

  侯府的姻亲旧部纷纷向官家请求再审侯府谋逆案;

  世子的师长们作为当世大儒向官家上书伸冤,说世子醉心书卷,绝无反叛之意;

  世子昔年书院里的同窗也纷纷上书,联名为世子作保。

  皆被投入牢狱。

  永嘉侯府很快就等到了结局。                        

                            

  不到半月,永嘉侯府惨遭抄家,阖府上下男丁被杀,女子被罚为官奴充掖庭。永嘉侯爷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砍头的那天满城的人都去瞧热闹。

  此时已经到了春天。

  雪开始慢慢化了,春日的风一天暖似一天。

  不过第二天街市依旧太平,汴京城的象棚里歌姬凭栏照旧唱着妩媚的歌,百姓乐呵呵准备着踏青,似乎什么都未发生过。

  他们都已经忘了永嘉侯府。

  忘了曾经有位翩翩佳公子,他会制香,擅丹青,长于文章。

  写字要用上好的湖笔,画画要用青金石珊瑚虫磨成的颜料,出行要坐鹅毛铺就的垫子。

  他们都忘了他。

  只有金枝。

  她拿出银钱救济侯府故旧。

  又请苏三娘当初结识的姐妹照应侯府被打入掖庭的女眷。

  还给朔绛那些师长和同窗们送牢饭。

  甚至固执寻到了侯府诸人掩埋的乱葬岗,清明、中元、冬衣节、每个节日不落地按时祭奠。

  她不想忘记他。

  

  六年后,清明节。

  这六年发生了许多事:汴京城外四处起了叛军,各处纷乱不断。

  游飞尘和向晚戟两个早在战乱起后就出外从了军,开始还有音讯,后来便死生不知。

  金枝继父也死在了战火里,好在她弟弟终于趁着战乱颠沛流离回到了汴京城。

  如今金枝家一家三口人正居住在乌衣巷,金枝还多开了一家熟食铺子,生意格外火爆。

  说起来这些年上门找她提亲的人还真不少呢。

  就连当初那位白大人都一直未曾婚配,他老娘还时不时来金枝铺子里买肉,想让金枝给她做儿媳妇。                        

                            

  可惜金枝一心记挂着赚钱,谁也不理。

  她一直想攒够那五千两。

  清晨,苏三娘见女儿将供品放进了竹篮,便知她又要去祭拜朔家。

  她叹了口气:“金枝,今儿还要去吗?如今变了天……”

  前几天有支叛军神不知鬼不觉攻入了宫闱,当众宣布旧皇罪行,而后新皇继位。

  民间都传新皇带领的神武军残忍暴戾。

  苏三娘也不想让女儿冒险。

  金枝却不这么想:“娘,外面都说神武军残忍暴戾,可是他们攻城的时候没有残杀百姓,攻城后也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第二天就让百姓原样生活了,可见有些事不能听人乱讲。”

  苏三娘想想也是。

  谁知走到巷口,便听有人呼喊:“砍头啦,砍头啦。”

  原来这位新皇将狗皇帝并原来的一干欺压百姓的酒囊饭袋一一拿下,宣扬他们的罪行,而后推到午门斩首。

  金枝攥紧手里的篮子。

  她也随着人群过去瞧热闹。

  砍头已经进行了一半。刑场上脑浆人血红红白白一片。

  饶是金枝平日里惯常杀猪,还是忍不住腹中翻江倒海。

  可是想到那狗皇帝是朔家的仇人,还是抖着看了下去。

  百姓们也欢呼。

  那狗皇帝征用童男童女炼药以求长生,又大肆修建宫闱惹得民怨沸沸,汴京百姓深受其苦。

  有人小声议论“圣上进京前曾有许多传言说他暴戾凶狠,但至少他杀了前头那个狗皇帝。”

  他同伴嘀咕:“你听人乱说呢,那些传言肯定是前头那个狗皇帝放出来污蔑圣上的,我三舅姥爷就在宫里当差,听他说新帝驭下甚严,不要滋扰百姓,爱民如子哩。”                        

                            

  希望这位官家真的是英明圣武爱民如子。

  金枝站在春阳下,心里默默想。

  他从前那么注重民生疾苦,吭哧着掉书袋来证明官家爱护百姓。

  如果朔绛还在一定很高兴吧?

  她看完砍头就提起竹篮去祭拜侯府上下。

  纸钱是她前一天早就买好的。

  最近死了不少人,今年清明节纸火铺里供不应求,显然是会在节日当天涨价。

  果然路过纸火铺就听得人人在抱怨涨价了。

  金枝庆幸地呼了口气。

  百姓们纷纷抱怨着,脸上丝毫没有改朝换代的悲伤。

  没办法,换一个皇帝坐龙椅,对平民百姓有什么区别?

  又不免税。

  金枝临出城前,又提着竹篮进了一家考究点的铺子。

  不巧,那款最好的澡豆没货了,要等到一个时辰才能到货。

  金枝有些无奈:“那就等等吧。”

  店伙计见一个美艳无双的小娘子,便忍不住想搭话:“姑娘为何要买澡豆.是自己用吗?"

  这般美人,也应当用上好的澡豆。

  金枝抬眸,从上而下扫视他一眼,懒洋洋答话:“祭奠啊。”

  店伙计:……

  等金枝到乱葬岗时天色已经下午,别人都祭奠完走了。

  当初皇家满城抓捕侯府余党,人人自危。

  因此也就无人帮侯府收尸,最后还是狱卒胡乱扔到了乱葬岗草草掩埋。

  可墓园可进不去。

  外头围着兵卒,正在戒严。

  或许是又在杀人抛尸?

  金枝想了想,还是离远点。

  她就在墓园西南角一处对着朔家墓地的方向,默默画了个圈,写好永嘉侯爷的名。

  而后取出一厚摞纸钱烧化。                        

                            

  今天新皇将杀害你们的凶手砍头示众,大仇已报,希望你们从此解脱。

  她又画了一个小圈写了朔绛的名姓,取出一叠纸钱烧起来,又将澡豆也投入火焰。

  火光熊熊。

  金枝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悼念:

  也不知你如今往生了没有,惟愿你平安喜乐。

  她补充了一句:永远有上好的澡豆可用。

  进城的路则不顺畅。

  城门有岗哨排查,人群被分流成一条细细长长单人队伍。

  金枝浑不在意,姿态轻松。

  这些年城门门禁时不时就有这种卡哨。

  不过对他们这种平民百姓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因着常年遇到这种情况她甚至还熟练地从竹篮里拿出了一方绣帕,忙里偷闲绣起了花。

  百无聊赖的路人:……

  羡慕。

  等金枝绣好两朵梅花时也轮到了她。

  她不慌不忙将出入的凭证拿出来出示给官兵:“喏。”

  谁知官兵瞥了一眼木牌神色立刻肃然。

  金枝失笑:“弄错了吧?我可是住在城里许多年了。”

  她晃了晃竹篮:“适才我去外头烧纸才回来。”

  官兵压根儿不通融。

  金枝无语:“乌衣巷的肉铺就是我家开的!你们去打听打听,老板娘金枝就是我!”

  兵卒神情冷漠,指了指城门墙上面的通缉令:“找的就是金枝。”

  她不由得暗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离开这里。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两名如狼似虎的兵士沉着脸站在那里,凶神恶煞将她拖出了队列。

  又上前给她头上套了麻袋,兜头一记手刀将她打晕了过去。

  

  大内。

  蔡公公一肚子纳闷。                        

                            

  他趁着轮值的功夫进了偏殿下首供太监们休憩的板房。

  小心问自己的干爹钱公公:“那殿内的女子……”

  钱公公摇摇头,示意他莫要噤声。

  “那位……”他向上指指青天,“不喜外人议论。”

  这位官家虽然才做了几天大内的主人,但浸染深宫许久的钱公公已经敏锐感觉到他如深渊深不可测。

  而随这位官家进宫的侍卫们倒没有那么惧怕君王。

  他们在换岗的瞬间小声交谈:

  “知道官家为何满天下要抓捕一个女子吗?”

  “不知道。”

  “或许,是想宠幸?”

  官家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却只孑然一人。

  年轻的君王生得鬓如刀裁,剑眉星目,举手投足之间雷霆君威。

  他从任何世家提出的联姻都没有兴趣,说一句守身如玉也不为过。

  小兵忽然生起模糊的想法:或许官家这许多年心里是有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此刻被送进店里的女子。

  他的绮念很快被打碎。

  殿内女子爆发出凄惨的大叫:“鬼啊!!!!”

  小兵们面面相觑。

  就听得殿内呼喊:“我就给你晚了半天烧纸啊!”

  作者有话说:

  假的假的是误会!

  高亮:狗皇帝要杀侯府上下与男主无关,与女主也无关!

  是误会是误会!

  也是这个误会导致后文男主对女主的态度又爱又恨!

  后面会解开!

  求生欲强大的我本人不得不在内容提要、正文、作话上都标注了一遍!!!

  新年快乐呀!

  金枝:愿你在那个世界永远有上好的澡豆可用。

  朔绛:我谢谢你。

  ◎最新评论:                        

                            

  【永远有上好的澡豆可用。。。笑死我了】

  【作者,只要你不虐女主,男主又爱又恨无所谓,反正金枝小可爱不能受一点虐!!!】

  【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新年快乐~】

  【哈哈,金枝真的好逗】

  【新年快乐!】

  【今天更新吗,新年快乐】

  【新年快樂!】

  【

  【

  【笑死】

  【名场面来了!!!激动!】

  【啊,大大,太爱你了!!.,本来今天有点难过,结果大大今天三更好开心好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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