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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串通
禾蓝把白潜买来的玩具一件一件查看过去,不停地皱眉,最后一起堆到一边,“这些东西,家里多得都可以堆起来了,你就不能买点新鲜的?”
新鲜的?
白潜的眉头跳了跳,“小孩子不就是喜欢这些吗?”
“小孩子喜欢新鲜,这些东西哪里都有,他们哪里会喜欢。”禾蓝斜了他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先这样吧,我去做饭,你陪他们。记住,不准再欺负一彦。”
一彦窝在禾蓝怀里,顺着她的话一起点头,瞥了他一眼,回头甜甜地喊了声“麻麻”,“吧唧”一大口啵在她的脸上。
“一彦真乖,比你爸爸乖多了。”禾蓝开心地亲了亲他粉嫩的脸颊,使劲蹭了蹭,把他小心地放到地上,摸摸他的头,“要乖哦,和你妹妹好好玩。”走的时候,又叮嘱白潜,“小心点,别伤了孩子。”
白潜敷衍地应了声,心里的憋屈说也说不出。
一涵四肢并用,爬到他身边,小小的手拉拉他的衣角,“粑粑不哭,哥哥坏蛋!”说得很是顺溜。
一彦瞪她,抓起一个积木就丢到她屁股上,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做惯了的。一涵受痛,“哇”的一声哭起来。白潜忙抱着哄她,回头单手把一彦提了起来,“你个小兔崽子,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你妹妹,欠教训啊?”
到底是小孩子,一彦被他吓住了,两只肥短的腿在空中蹬哒,也“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下不是一个哭,是两个哭了——白潜连忙把他放下来,用脚尖踢踢他的肥腿,“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老哭?”
一彦根本就不听他的,赖在地上翻来滚去,两只小手使劲揉着眼睛,哭声大得可以震破屋顶。
禾蓝马上就被引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平底锅。
看着这情形,她心里就火了,“我才离开多久啊,你就搞成这样?有没有搞错?想打个蛋做个汤,你也不让我安稳。”
“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彦已经爬到了禾蓝脚步,麻利地抱住她的大腿站起来,“粑粑打我,欺负妹妹!”
“你个臭小子,瞎说什么?”白潜放下一涵就追过去,禾蓝把一彦护在后面,操起平底锅就打在他背上,把他追得满屋子跑,“我让你欺负孩子,你个王八蛋!别跑……”
两人已经跑远了,一彦趴在客厅边缘的拐角,伸出脑袋看了看,露出得逞的笑容,回头朝一涵打了个手势,“走了。”
一涵放下揉眼睛的小手,也快步跑过去。不过,她的脚力显然不如一彦,摔了一跤,只能用四肢爬过去。
“没用!”一彦把她从地上提起来,让她站直了些。
一涵把手指含进嘴里,希冀地望着他,“哥哥……你说……好吃的。”
“馋猫!”一彦嗤了一声,迅速跑过长廊,爬上台阶,进了洗手间旁边的储藏室。一涵按照之前约定好的,给他搬来小凳子。一彦爬上了床,登上了小凳子,终于打开了最上面的衣橱,小手在里面掏摸几下,抱出了一个罐头。
一涵趴在地上,早早准备好了。
一彦当着她的面把罐头打开,到了个个,把里面的东西一咕噜都到了出来。他之前就观察到了,老头子老是鬼鬼祟祟地往里面塞东西,肯定是什么好吃的。
一涵在地上摸了几下,抓起一板胶囊,不解地看着他,“哥哥,吃的?”
“吃的!”一彦驻定,和她一模一样的白嫩小脸,却英气很多,大方地一摊手,“让你先。”
——等你吃了就知道了。
一涵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掰开了胶囊,掏出了一粒圆形的淡粉色药片状的东西,放在掌心看了看,“哥哥,吃?”
“真烦,不吃我吃!”一彦说着要去抢,一涵被他吓到了,忙拿起来就塞到自己嘴里。
一彦期待地看着她,挤挤眉,“好吃吗?”他砸吧了一下嘴,也拿起了胶囊想试试。
一涵皱着眉,“啪”地一声吐出来,“……苦。”
“苦?”一彦不解,把药片拿起来研究着。不好吃老头子藏得那么好干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一彦手里的东西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一涵下意识地爬到一彦背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害怕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白潜。白潜连忙拾起地上的胶囊,“你们吃了?”
一彦马上一指一涵,“她!”
白潜吓得魂不附体,回头朝禾蓝大吼,“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禾蓝也被他吓了一大跳,虽然不清楚,但是爱女心切,马上拨打了电话。但是不知道是信号问题还是别的,怎么也打不通。白潜索性抱起一涵,直接冲出了屋子。
一路风驰电掣,一涵终于被送进了急救室。
急症室外,白色的走廊里只有寥寥几人,神情都很低迷。
不知道等了多久,医生从里面出来,摘下了口罩。
禾蓝忙过去,急急地问,“医生,我女儿怎么了?”
医生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那种目光非常奇怪,弄得她都有些不明所以。最后,医生叹了口气,“以后那种药放得隐蔽点,被孩子吃到就麻烦了。这次是运气好,孩子之前吐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时候,禾蓝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医生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她抱着一涵冷着一张脸,根本就不去看白潜。白潜心里发虚,想和她说话又不敢。
晚上的时候,白潜偷偷撬了门,溜进房间里。他刚进去,灯就亮了,禾蓝坐在床头,冷冷地看着他。白潜一时之间,尴尬不已抱着被子对她干笑。
“你的那些龌龊药,是从哪里弄来的?”
开门见山,白潜压力很大,还是干笑,“别人送给我的,这不是,还没用吗?”
禾蓝“啧啧”了两声,“你还要用那药,是不是最近肾亏啊?”
“那是给你用的!”话一出口,他就马上捂住嘴——说漏了。
禾蓝脸色红了又紫,操起一个枕头就打到他头上,“你给我滚出去!”
“进都进来了,还想让我滚?没门!”
以前他就是这样,她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了。但是他像做点什么,她却怎么也不想理他了。
如果不是医院送地及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
后来,宋善宁来拜访,和她说起她这段时间的事情,禾蓝也是忍俊不禁。
彼时她只有十几岁,家里出了事,哥哥姐姐一离开,她走投无路,无地可去,最后夜宿在清河镇镇口的石桥下。
如果不是当初家里的花匠花匠收留,恐怕她现在不是饿死就是在大街上要饭。
一个月时间,却像度过了一年那么久。
午□□院下雨的日子,她就在在二楼打开镶着红色框棂的玻璃窗,外面的雨声沙沙作响,耳中的铃声就淡了。院子里有棵腊梅,日近隆冬,深褐色斜叉的枝桠探出墙头,一个个淡黄色的花苞遥遥而簇,像风里摇曳的风铃。
以前,她家有座庄园。妈妈喜欢在走廊上吊上一串串风铃。风一吹,就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越响声。每次她问,就告诉她,那是她爸爸在和她们说话。小小的她一直深信不疑,直到后来长大了,她才知道。爸爸死了,不是去了远方。
可是,妈妈从来都是告诉她,爸爸没有离开,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他办完了事情,他一定会回来的。
再小的孩子都会有长大的一天,等她长大了,她却没有戳穿这个美好的谎言。直到今天,妈妈也离开了,她终于孑然一身。
姐姐、哥哥,其实他们并不亲近。
雨丝飘进窗内,打湿了她的衣襟。
褐色的毛衣咯在皮肤上很粗糙,沾上雨水后湿哒哒一片,和以前的高档面料完全不能比。家里出了事,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房子也被收回,她变卖了一些衣物,维持着那些在外面流浪的日子。
庭院里的木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雨雾里,有个斜长的影子映在青石台上,撑着把黑色的大伞闯进她的视野。远远的,她只看到个削瘦的背影,那人一手撑着伞,一手给角落里的花张开塑料膜。
宋善宁站在窗口看他,不知不觉就忘了关窗。
也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那人遮好花盆,抬头看了她一眼。
宋善宁只觉得周身一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双冷澈见底的眼睛里,窗外的雨打在身上也失去了凉意。
她快速地合上了窗。
那个少年叫谢宁。
宋善宁想了想,有了点印象。以前花匠在他们家做花匠的时候,他曾经跟着他来过。印象里,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孩。
晚饭的时候,谢宁和她面对面。
花匠的老婆冷着张脸,吃得碗和筷子不停作响,花匠默不作声。一顿饭匆匆结束,宋善宁帮着收拾。花匠要劝阻,妻子冷冷哼了声,说,都17岁的人了,做点事情要死啊?又不是千金大小姐了。
气氛很尴尬。
她还要说什么,花匠拖着她进了内屋。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吵闹声。宋善宁默默地收拾碗筷,一双手比她快了那么一点,拿过了脏的筷子。宋善宁的目光停留在那双十指白皙、修长地甚至可以算秀丽的手上,却只是稍纵即逝,便收了回去。
谢宁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动作很快,桌面擦地光亮,仿佛已经做了无数次,让她插不上手。
眼见他要走了,宋善宁叫住他。
“谢宁。”
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宋善宁对他俏皮地笑一笑,“桌子你擦的,那碗我来洗吧。”
谢宁用那双清冷的眼睛望了她一眼,“不用。”
宋善宁眼睁睁看着他掀起染满黑色不明脏污的蓝色帘子,进了厨房。
后来,她也进去了,不过只能站在一旁看他。水流哗哗哗地响着,流过他纤秀的手指,他洗得很认真,低敛的眉目漆黑清澈,让她看得清晰。
以后,他们会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也许是更久。她尝试着和他说话,他却不怎么搭理她。宋善宁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这个傍晚,只站在旁边看他洗碗。
夕阳落山时,他出了门,直到晚上□□点时,庭院里的木板门才传来熟悉的“吱呀”一声。
她站在窗口看他。
窗口的亮光为他照明,谢宁深一脚浅一脚地跨过水坑,踏上青石板。他的房间在一楼,和她同一座阁楼里。进门前,他抬头向楼上望一眼,看到她,快速地收回目光进了屋子。
这个晚上雨声淙淙,让宋善宁的心莫名地安静。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很多,曾经的事情在脑海里放映般缓缓变幻。17岁以前,她是城堡里的公主,17岁以后,她就要过食不果腹的日子。一步之差,就是天和地的距离,没有人会再看她的脸色说话,小心斟酌词句。
这段往事她说来自己也觉得奇怪,当然,她说这件事还有个小小的目的。其实她也不知道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她依稀记得有一个人也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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