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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117章


朱元璋让陈标先去休息,  自己安慰马秀英。

        陈标还像小时候一样,用脸颊蹭了蹭自家娘的脸颊,蹭掉了马秀英脸上的泪水之后,  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陈标离开之后,来到小四和小五的房间,  坐在地上看小四和小五堆积木。

        哦,不是,  是小五堆积木,  然后指挥小四去推积木。

        陈猫儿堆了高高的积木房子,  然后示意哥哥来推。陈狗儿就撸起袖子,  憋足劲使劲一推。

        如果陈狗儿能一把就将积木房子推到,  兄弟俩就会一起鼓掌欢笑;如果陈狗儿没能将积木房子一次性推到,兄弟俩就一起唉声叹气。

        两人坐都坐不稳的时候就爱这么玩。现在能满地跑了,他们仍旧玩得十分开心。

        陈标想,如果在现代,  这俩一个修房子一个拆房子,  正好组建一个建筑公司。

        不过猫儿修房子给狗儿拆,或许没办法组建建筑公司,只能组建“建房拆房俱乐部”,成为一桩可怕的奢侈爱好。

        陈标发完呆,  看到陈狗儿和陈猫儿都坐到了自己面前,仰头看着他。

        “怎么了?”陈标勉强挤出微笑。

        陈狗儿瓮声瓮气道:“大哥,  该我问你怎么了。”

        陈猫儿低声细语道:“大哥,你好像不高兴。”

        陈狗儿和陈猫儿都已经五周岁半,说话非常清楚。

        陈标看着两个弟弟小大人般担心自己,  伸手将两个弟弟揽到怀里:“一眨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陈猫儿小心翼翼换了个姿势,  乖乖趴在陈标怀里,小脸蛋红彤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陈狗儿则非常粗暴地用手吊着陈标的脖子,没好气道:“大哥,你说话怎么老得和爹似的。”

        陈标黑线:“什么老得和爹似的?”

        陈狗儿嗤笑道:“不过爹老不在家,大哥比爹更像爹。”

        陈标松开抱着弟弟的手,开始使劲掐陈狗儿的脸蛋:“闭嘴吧狗子,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小心又挨爹的揍。”

        陈狗儿哼哼了两声,乖乖仰着脑袋让陈标掐。

        陈标只掐了一下就放开手,并心疼地揉了揉陈狗儿脸上的红印子。

        陈猫儿靠在陈标怀里小声道:“大哥,你还没说为什么不高兴。”

        陈标揉了揉陈猫儿的脑袋,道:“我把娘惹哭了。”

        陈狗儿和陈猫儿都瞪圆了他们的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个家里谁不知道大哥对娘有多体贴,大哥还能把娘惹哭?

        陈狗儿探头往外看:“天要下红雨了?”

        陈标弹了陈狗儿的额头一下:“这话和谁学的?”

        陈狗儿捂着额头,理直气壮:“和大哥你学的!”

        陈标:“……”

        我穿越后仍旧满嘴现代梗,真是对不住啊。

        陈猫儿蹭了蹭陈标,安慰道:“大哥肯定有大哥的道理,不是故意惹哭娘,娘肯定会理解大哥,大哥不难过。”

        陈狗儿无语:“猫儿,你对大哥的滤镜是不是太厚了?这时候我们不是该劝大哥赶紧向娘道歉吗?”

        陈标震惊。狗儿怎么会懂得“滤镜”?

        哦,又是从我嘴里学的,没事了。

        陈标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主公马上北伐。”

        陈狗儿歪了歪他的大脑袋:“北伐?去北边打仗?”

        “小四真聪明。”陈标夸奖道,“都知道北伐是去北边打仗了。”

        陈狗儿把一双大眼睛眯成了兔斯基眼,不悦道:“大哥,不要把我当小孩,我已经长大了。”

        陈标敷衍:“好。”

        他心里感慨,只有小孩子才会不断在嘴里念叨“不要把我当小孩”。像他,心安理得地当小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陈猫儿想了想,道:“大哥又要出远门?”

        陈标点头。

        陈狗儿道:“不只是出远门,是去打仗,很危险。”

        陈猫儿立刻抱住陈标:“危险?能不能不去?”

        陈标摇头:“大哥必须去。等北伐成功,我们就不用打仗了。”

        其实还是会打仗。张士诚还没打,云南王正在观望,倭寇没有肃清,王氏高丽如今也是元朝的大忠臣……要打的仗还很多。

        只是灭掉元朝之后,今后的战争都只是“局部战争”,大部分百姓可以喘一口气,自己的父母应该也不用再长时间离开家了。

        陈猫儿紧紧抱着,眼见着快要掉金豆子。他的孪生哥哥陈狗儿一巴掌拍陈猫儿的后脑勺上,道:“你哭什么?哭有什么用?只会让大哥更难过。”

        陈猫儿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哦。”

        陈狗儿道:“与其哭,不如早点长大。以后大哥去哪,我们就跟去哪,我们保护大哥!”

        陈猫儿使劲点头:“快点长大!”

        陈标感动之余,又哭笑不得。

        这个“长大”,是想快点就能快点的吗?

        不过被陈狗儿这么一闹腾,陈标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又把两个弟弟揽着,脑袋埋在两个弟弟簇拥在一起的小脑袋的缝隙中。

        陈猫儿一直很安静。陈狗儿也难得安静下来。

        兄弟二人静静地窝在大哥怀里,等大哥自己把情绪缓过来。

        他们很少见到大哥的情绪如此低落的模样,除了静静地陪伴,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由心里难过极了。

        陈标抱着两个弟弟回了一番血条和蓝条,恢复了以往的笑容。

        他一只手揉着一个弟弟的脑袋,道:“等哥哥去北边立下大功劳,给你们带许多战利品回来。你们想要什么?”

        陈狗儿大声道:“小马驹!”

        陈猫儿小声道:“想看画着漂亮草药的书。”

        漂亮……草药?陈标虽然疑惑陈猫儿的爱好,还是点头应下。

        等攻占大都,他就去宫廷藏书里挑几本画多的医术给猫儿弟弟。

        希望元朝皇帝逃跑之前别把书烧了。

        今日不想工作。陈标抱着两个弟弟讲故事。

        他靠在软垫上,两个弟弟一左一右睡在他腿上,听到激动的地方就会滚来滚去,有时候脑袋还会撞到一起。

        陈标便用手掌隔着两人的脑袋,让他们撞自己手上,别互相碰撞。再撞几下,他们脑袋上就要起大包了。

        马秀英和朱元璋找来时,陈标的故事正说到高|潮处,两个最小的儿子在陈标腿上滚来滚去。

        “娘。”陈标仰起头,目光中有些担忧。

        马秀英鼻头再次一酸,脸上勉强保持着笑容道:“去就去吧。正好你爹和我都得去,我们仨可能还不是同一路军。大家都要好好的,等北伐结束,一家人安安全全团聚。”

        陈狗儿震惊:“爹和娘也要去?那谁带我们?”

        陈标道:“樉儿和棡儿已经到了可以带弟弟的年龄了,姑父也会留下来,你们乖乖等我们回来。”

        陈狗儿耷拉着脸道:“啊?二哥三哥?他们俩带我和猫儿,我和猫儿还能活着等到你们回来吗?”

        朱元璋训斥道:“说什么胡话呢!”

        陈狗儿懒得理他那一位总不回家的爹,对陈标撒娇道:“大哥,要不你把我也带去北伐吧。我不怕吃苦。”

        陈标板着脸:“你不怕吃苦,我怕你吃苦。相信你二哥三哥,何况还有姑父在。大哥以后也不能一直陪着你们,你们也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撑起偌大一个陈家,让陈家成为天下第二的豪商了。”

        如果不是陈家老往外面撒钱,现在天下第一豪商的帽子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戴在沈家头上?

        陈狗儿嘀咕:“那不是因为爹没用吗?”

        朱元璋撸起衣袖,就要提着陈狗儿抽。

        陈狗儿利落地爬起来,躲到陈标身后。

        陈猫儿身体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着陈标的腰,脸死死埋在大哥身上,一副我看不到爹就没有揍我哥的逃避态度。

        陈标阻止道:“干什么呢!小孩子口无遮拦,爹你和还没启蒙的弟弟计较什么?别这么小气。娘,快拉住爹!”

        陈狗儿仗着有大哥保护,梗着脖子道:“对!”

        被马秀英抱着一条手臂的朱元璋怒气冲冲往前挪动:“这种不孝子就该狠狠抽!别拦我!”

        陈标道:“快跑,去找姑父。”

        “好!”陈狗儿利落翻窗逃跑,离开前不忘记把弟弟拽起来一起跑。

        看着翻窗离开的陈狗儿和陈猫儿,朱元璋气得跳脚:“你就宠着他们!溺子如杀子!”

        陈标揉了揉被两个弟弟压麻的腿,慢吞吞站起来:“爹,他们是我弟弟,不是我儿子。他们是你儿子。而且这不叫溺爱,只是保护他们免于被恼羞成怒的爹暴力对待而已。”

        陈标左晃晃,右晃晃,啪嗒一声坐回了地上,哎哟道:“腿麻了!”

        正生气的朱元璋“噗嗤”笑出声。

        马秀英赶紧松开朱元璋,把陈标扶起来:“摔疼了吗?”

        陈标道:“下面垫着地毯,不疼。”

        朱元璋笑道:“摔疼了活该!”

        陈标白了朱元璋一样,不想理睬这个喜欢看儿子笑话的老爹。

        朱元璋对马秀英道:“夫人,你去教训教训老四和老五,我有话要单独和标儿说。”

        马秀英点了点头,揉了揉陈标的脑袋,才离开这要说悄悄话的爷俩。

        “坐吧!”朱元璋坐到地上,拍了拍地毯。

        刚站起来的陈标很无语地再次坐下。

        朱元璋叹了口气,都:“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主动请缨。”

        陈标道:“这有什么没想到?我不是已经说了原因?”

        朱元璋摇头:“原因不重要,关键是你想不想去。”

        陈标沉默。

        朱元璋拍了拍陈标的头顶,道:“你以前更像神仙童子,除了对我、对你娘、对你弟弟、对你的家人有点在意,其他都不关心。”

        陈标死鸭子嘴硬:“谁说的?我对所有人都很好!”

        朱元璋点头:“你确实对所有人都很好,但也确实对他们不是特别关心。至少你不会抱着可能会死、会让家人难过的觉悟主动上战场。”

        陈标继续死鸭子嘴硬:“我在洪都不也上了战场。”

        朱元璋道:“你那是被迫上战场。正如你说的,洪都当时已经被渗透成了一个篓子,你身为陈国瑞嫡子的身份是很好的人质。与其贸然出城回应天,被陈友谅派军拦截,不如留在洪都城中等候救援。”

        陈标仰着头看房梁不说话。

        朱元璋又道:“倒是你去开河堤的时候,确实是主动参与战争了。”

        陈标撑在身体两侧的手掌握紧。

        朱元璋轻轻将手臂搭在儿子肩膀上,父子二人一同靠在软软的背垫上沉默了许久。

        半晌,陈标低声道:“爹,你知道我记忆力很好。”

        朱元璋道:“嗯。”

        陈标道:“我给洪都守军上课时,是拿着守军名单,用他们的姓名编顺口溜。”

        朱元璋再次道:“嗯。”

        陈标往朱元璋身上靠了靠:“我记忆力很好。所以和我打过招呼的人,我都能把他们的名字和面貌对上号。”

        朱元璋眼眸闪了闪,眉头紧皱,低头看着陈标。

        陈标的眼神放空,仿佛看着不存在的风景。

        “我砸墙的时候,有个叫王五的百户很好奇,跟着一起砸,结果用力过猛锤子木柄断了,砸到了他的小脚趾,他疼得抱着脚在地上使劲打滚,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大夫帮他看脚趾的时候,他一直嚎。他说他特别怕疼,大夫骂他软蛋。”

        “王五在城楼上被流矢击中。他把箭头拔下来之后一边流血一边继续砍杀,我为他收尸的时候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我就和他在同一处城墙,他站在我前方几米处,帮我们争取时间计算射程,一直战斗到血流尽那一刻。”

        “他明明那么怕疼。”

        陈标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在地上打滚的人,又浮现那个看不出相貌的血人。

        他闭上眼,缓了一会儿,继续说。

        “修城墙的时候,所有人身上都有灰和泥,所以有妻子跟随的人都会让妻子喂饭,据说这样能空出手来。我怀疑他们就是想秀恩爱。比如其中有一个叫张德的人,他吃饭的时候会故意带着妻子晃悠一圈。”

        “张德和他岳父家是邻居,他和他妻子是青梅竹马。天下大乱的时候,元朝缺兵,让各地地痞流氓组织乡勇军‘剿匪’。那些地痞流氓大多四处抢掠,杀良冒功。张德和他的妻子就是这样家破人亡。他和他妻子躲在地窖中,逃过了此劫,然后被红巾军一个将领捡了回去当义子。”

        “洪都被围的时候,他妻子刚怀孕不久。他不知道听谁说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懂,追着我问妇人安胎,他需要做些什么。我让他去找大夫,他说能找的大夫都找过了,还是不安心。我烦他烦得不行,骗他孕妇要心情好,让他去他妻子面前耍把戏逗他妻子开心,他还真的去了。”

        “赵将军那日率领人马冲出城门去烧陈友谅的楼船。张德断后,不慎落马。赵将军想回去救他,张德看到人追来了,一边喊着‘快走,不要救我’,一边挥舞着大刀朝着陈汉的追兵一瘸一拐地冲去……”

        陈标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了双膝,身体微微颤抖。

        朱元璋将儿子搂住,收紧手臂道:“他妻子有好好安置吗?”

        陈标摇头道:“他妻子悲伤过度流产,流产后她受不了这个刺激,自缢身亡,我没救下来。”

        张德的妻子流产时正昏睡。当时伤兵太多,陈标只安排大夫照看好他,没空去一个一个安抚伤亡士兵的家属。

        当陈标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而张德的妻子,也不是唯一一个自尽的家属。

        朱元璋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话本小说,张德成为英雄,他的妻子会扶养他的遗腹子长大,之后继承张德的遗志,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但现实比小说残酷太多。张德的妻子与他相依为命多年,怀孕时又遇到攻城日日担惊受怕,悲伤过度时保得住孩子才是奇迹。

        陈标又说了几个人。

        有赡养老父母的家中独子,有家里孩子还在襁褓中的父亲,有每天嚷嚷攒钱娶媳妇的亲戚都死在战乱中的独夫……

        陈标都记得。

        当他没有上战场的时候,听到前线战争再残酷,到了他耳边,那些名字和数字都是一个个抽象的符号。

        但当他上了战场,当死在战场上的人变成了之前和他说过话的活生生的人的时候,名字和数字就变成了一张一张鲜活的面容。

        陈标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与世隔绝”。

        他没有患上创伤应激,心理恢复状况还算好。只是偶尔晚上会梦到那些人,只是偶尔会想,如果战争再持续几年、十几年,战火会不会烧到更多他认识的人身上。

        谁让他认识的人大多都是武将呢?

        英哥、正哥、忠哥会遇到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围城,其他叔叔们也会遇到,他爹也会遇到。

        战场上瞬息万变,随时都有危险。

        就算将领不会时时在最危险的地方拼杀,但流矢、坠马甚至天灾,都可能让上刻还安全的人陷入绝境。

        陈标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人。他只有在有能力且很安全的时候,才会稍稍显露一些本事。

        所谓达则兼济天下而已。

        若外面很危险,自己没那么多权力地位,他只想保护好身边在乎的人。

        洪都一战让陈标醒悟,覆巢之下无完卵,乱世之中哪有什么真正安全的地方?

        唯有尽快结束乱世,才能保证自己的亲朋好友不会因为战争丧命。

        陈标问道:“爹,你也会记得那些人吗?”

        朱元璋点头:“记不住所有人,但记得很多人。”

        陈标又问道:“是不是习惯了就麻木了。”

        朱元璋道:“麻木是对不在乎的人。若在战场上死的是关系好的人,该难过还是会难过。”

        陈标胡乱抹了一下眼睛,道:“说的也是。”

        朱元璋问道:“你现在积极为主公做事,是不是和你想结束乱世一样,希望改变主公晚年暴虐的未来,救下更多人?”

        陈标沉默了许久,道:“我不知道。”

        朱元璋用袖子替陈标擦脸:“你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积极给主公当臣子,还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没有用?”

        陈标道:“可能都有吧。”

        朱元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自豪又头疼。

        我的儿子为什么这么善良?我真怕他被欺负。

        朱元璋帮陈标擦干净脸之后,狠狠揉乱了陈标的头发,没好气道:“别想那么多。你还是孩子,你爹你娘都在呢,我们会护着你,哪需要你操心那么多事?”

        陈标捂着乱鸡窝头发,更没好气道:“爹,你说这话你不心虚吗?你说我几岁当的陈家家主?啊?你说啊!”

        朱元璋心虚地移开视线:“等你长大了就当!”

        陈标愤怒地指责自家老爹:“屁!我早就是了!”

        朱元璋道:“小小年纪,不要说脏话。走,去书房,你第一次随大军作战,我有很多要教你。”

        陈标:“哦。”

        朱元璋站起来后,发现陈标半天没动静,疑惑道:“怎么了?”

        陈标伸手。

        朱元璋哭笑不得:“懒死你!”

        陈标伸直手臂,还晃了晃。

        朱元璋蹲下:“行行行,爹背你,懒标儿。”

        陈标嘻嘻笑着趴到朱元璋背上,让他爹背他去书房。

        朱元璋抱怨:“你这么大了,还要爹背,羞不羞。”

        陈标道:“正因为我快长大了,所以让爹多背背我。再过一两年爹就没机会背我了。你看,我多心疼我爹,给了我爹背我的机会。”

        朱元璋对陈标的强词夺理厚颜无耻震惊不已。

        不过他转念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一想到以后没办法把儿子拎着抱着背着到处走,老朱忍不住心中一阵酸涩。

        他不由又嘀咕道:“标儿啊,你怎么长得这么快?爹还想多背你几年呢。”

        陈标趴在朱元璋肩膀上,道:“大概是我想背爹了,所以特意长得飞快。”

        朱元璋被逗笑了。

        父子俩露出如出一辙的笑眯眯表情,往书房走去。

        ……

        朱元璋宣布北伐名单的时候,陈标名字赫然在列,吓坏了一群人。

        众人纷纷劝说,朱元璋拿出了陈标当日所说的理由。

        “标儿自己非要去,我也没办法。”朱元璋苦涩道,“他说这些新式火器只有他能管理好。如果我不让他去,新式火器在战场上出了岔子,以标儿的善良,他恐怕会把一切都拦在身上,认为是自己的错。”

        众人皆皱眉沉默。

        花云嘀咕:“主公,新式火器这么不稳定,那就不用呗。没有新式火器,我们也能打下大都!”

        朱元璋道:“我也这么说,但标儿又说,元大都城墙坚固,不用新式火器,攻城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他守过城,知道攻城有多难。”

        花云抱住脑袋呻|吟:“标儿太聪明了也不好,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想劝都没法劝。”

        朱元璋道:“他想去就去吧,我让徐达带着他,他不上战场,不会有危险。”

        李善长道:“只有徐元帅一人不够。主公,让朱文正、李文忠和陈英都跟在标儿身边吧。以他们的身份,不需要立功也能封爵。”

        燕乾道:“主公,请将我也派到少主身边!”

        朱元璋摇头:“人太多了,标儿会起疑。就文正、文忠和文英三人陪着标儿,标儿在军营中也自在一些。”

        朱元璋想了想,道:“就让文正、文忠和文英与赵德胜、邓愈等人一路军。”

        洪都当时的守军对标儿十分信服,再让标儿与他们一路,他们一定会好好听从标儿的意见。

        燕乾再次请求跟随陈标。三番五次后,朱元璋无奈,便让燕乾领了一队护卫,专门保护新式火器。

        廖永安本也想去,但他身体实在是太虚了,现在正生着病。

        朱元璋命令廖永安留守应天大本营,廖永安无奈领命。

        朱文正刚到广州就接到信让他回应天,准备北伐。

        朱文正又是高兴又是郁闷。他总觉得兼任义父和主公的四叔在耍着他玩。

        既然你今年春季就要北伐,为什么去年仲秋要把我赶去广州?!从应天到广州路上都要一月,我到了广州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启程回应天!

        朱文正骂骂咧咧整顿军队,千里迢迢又赶了回去。

        他在路上得知陈标也要去北伐,气得把自己的兵丢到后面,先快马加鞭跑死了几匹珍贵的骏马,回应天冲着他义父咆哮。

        “标儿才多点大?!他连强弓都拉不开!用刀子砍了人,刀子卡在骨头里他都拔不出来!义父你怎么能这样!”

        朱元璋扶着额头。

        第三个了。

        陈英和李文忠得知此事后,也把自己的兵丢到屁股后面,快马加鞭回应天哭着请求让陈标留下。

        朱元璋道:“你要能劝得动标儿,我就不让他去。你当我想让标儿去吗?”

        朱文正暴跳如雷:“放屁!如果义父你不想让标儿去,有一百个理由不让他去!标儿一定说服你了!”

        朱元璋听着朱文正满口脏话,让人把朱文正按住,取来鞭子抽了朱文正一顿。

        没大没小!

        朱文正这么暴躁迟早惹祸!

        朱文正早就被朱元璋抽习惯了,挠挠屁股上的乌青,回家找陈标又哭了一顿。

        我的标儿弟弟啊,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北伐有什么好的?我们不去好不好?

        哥哥我也不去了,我在应天镇守,我陪你一起留守大后方。

        咱们搞搞屯田,教教学生,赚赚钱,不好吗?

        陈英和李文忠也这么说。

        他们都宁愿不去立功,也想把标儿留在应天。

        即使标儿不上前线,但北伐路途遥远,我们娇生惯养的标儿路上生病了怎么办?!

        洪都是守城,物资又充足。这和北伐完全不一样!

        陈标捂着耳朵。不听不听,哥哥们念经。

        反正主公已经同意了。你们反对也没用,略略略。

        陈标虽然有满腹的理由,但他明白,对溺爱自己的哥哥们而言,所有理由都不是理由。所以他只能耍赖糊弄过去。

        反正我现在已经在北伐名单上,你们拿我没办法!

        三位哥哥第一次后悔,以前为什么那么溺爱标儿。现在看到标儿耍赖,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是他们但凡有一点哥哥的威严,就能训斥标儿,让标儿乖乖待在家里。

        见陈标油盐不进,朱元璋又开始躲着他们,三人只好去找马秀英求助。

        马秀英叹气:“你们应该知道,标儿决定的事,我和你们义父也只能同意。”

        陈英、朱文正和李文忠都面露苦色:“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哪怕现在让标儿怨恨也没关系,我们把标儿锁起来好不好?如果标儿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三人想想这个可能,就不由浑身颤抖。

        马秀英道:“我们锁不住他。你们不知道标儿的本事有多大。好了,事情已经决定,就不要抱怨。到时候标儿的安全就交给你们。”

        三人只能苦着脸接受这件事。

        然后,三人商量怎么在军中尽可能保证陈标的生活。

        虽然他们明王的将领在军中都不怎么讲究生活质量,但标儿不一样。那个张士诚的弟弟,叫什么来着,他在军中吃喝玩乐一条龙,日子过得和在城里一样舒坦。我们的标儿也可以。

        标儿一个人能用得了多少物资?其他将士们一定也能理解!

        于是他们开始疯狂张罗,陈标无语地任由他们张罗。

        反正用的都是陈家的钱和东西,没有用军中物资,他们开心就好。

        陈标知道自己年纪小,又没有长途行军的经验,不会为了面子逞强。

        朱元璋这边物资调动起来,幕僚们再次汇聚。

        攻打元大都这样的大事,朱元璋手下那群大先生们可不想错过。什么地方官都先交给别人,我先去大都打个卡。

        章溢把自己的活交给了二儿子,把二儿子也抓了壮丁。

        他二儿子现在正在写信给大哥吐槽,暗暗鄙视那个以前满口“我要留你在老家,给我们章家留条后路”的爹。

        所以为了父亲你参与北伐的心愿,你就不给章家留后路了吗?

        爹你还记得你曾经帮着元朝打红巾军吗?你曾经也算半个元朝的官员啊!

        你忘记了,你现在只知道你是明王麾下谋士!

        章溢的大儿子接到弟弟的信,将信好好的保存起来,准备等父亲回来就告状。

        这弟弟欠收拾,需要父亲再教育。

        已经成为明王的官,他还说什么“父亲曾经是元朝的官”,这不是给一家人招祸吗?

        怪不得爹不让他跟着一起出仕。

        给章家留一条后路?把弟弟约束在老家,就是给章家留后路了。

        章溢在出发前,得到了大儿子的信。

        他无语极了,找到朱元璋,希望北伐回来后,把二儿子也丢给陈标当伴读。

        “你看看这混账写的什么?!如果我的主公不是明王你,这封信就能让我立刻辞官归隐!”

        看着老成持重的章溢难得气得满脸胀红,朱元璋哈哈大笑,被三个天天来抱怨的义子影响的心情好转。

        “好,到时候丢给标儿,标儿制得住他。”朱元璋笑道,“他连刘琏那小子都能制得住。”

        刘基脸一黑。

        主公你说章溢就说章溢,突然提到我儿子怎么办?

        朱元璋又道:“标儿说,刘琏那小子的弟弟和刘琏脾气一样,甚至更火爆。伯温啊,你怎么养的儿子?儿子没有一个像你。”

        王袆戏谑道:“主公,有没有一种可能,刘兄的两个儿子都像年轻时候的他。”

        宋濂也跟着打趣道:“主公,伯温当年从元朝辞官,就是因为脾气太耿直得罪了权贵。”

        刘基挑眉:“主公,难道我对你很恭敬吗?”

        朱元璋:“……”

        朱元璋生气道:“刘伯温!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没大没小,我要打你板子!”

        刘基道:“打我廷杖?正好。被打廷杖的都是清官好官,会青史留名。所以才有官员想出名就骗廷杖的说法。主公你试试?”

        朱元璋立刻道:“想都别想,你别想踩着我的名声成就你自己的名声!”

        众人皆忍俊不禁,除了康茂才。

        康茂才脑袋狂冒冷汗。他以前不是没见过刘先生。当时鄱阳湖之战的时候,刘先生就已经是主公心腹幕僚之一。

        但他当时见到的刘先生很谦逊知礼,对主公毕恭毕敬。现在这个刘先生是谁?!他怎么能对主公冷嘲热讽!!

        这不是我认识的刘先生!!

        康茂才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开心地笑,完全没把刘基和朱元璋的斗嘴当回事。

        他不明白。

        这难道是可以不当一回事吗?!

        如果常遇春在这,一定会拍拍康茂才的肩膀,十分赞同康茂才的想法。

        可惜常遇春不在。

        北伐这么重要的事,常遇春居然不在!

        本来朱元璋想把常遇春也带着一起北伐,但是,明夏的皇帝正月病死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孩子当傀儡皇帝?!

        朱元璋一拍大腿,还有这种好事?那常遇春你别北伐了,继续慢慢侵吞川蜀的地盘。说不准等我北伐回来的时候,川蜀已经归我了。

        常遇春特意骑马回应天,当面跪下委屈道:“主公,我想北伐。攻打元大都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不去?”

        但朱元璋永远有他的理由让常遇春留在后方。

        朱元璋任命常遇春为征南大元帅,每个城池留守的兵马他都可以调动。如果有势力,比如张士诚撕破协约,在他们攻打元大都的时候进攻应天,常遇春就要负责抵抗。

        如果张士诚乖乖遵守约定,常遇春就图谋川蜀和云南,争取在北伐结束时,他能在川蜀和云南拿下一些地盘。

        常遇春哭着回去了。

        好惨一常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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