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半人静, 檐下挂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屋里冷地跟冰窖似的,宣明琅静静地坐在书桌后, 一声黑衣融入阴影里, 漠然地望着油灯里面跳动的火苗, 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传来阵打更声。
他的眼睫终于微微颤动,拿起靠在墙边的拐杖, “宣图,过来背我。”
蹲在火盆边烤火的小厮站起来, 狼吞虎咽地吃完手里的红薯,在裤子上擦擦手, 走过去蹲到宣明琅面前将他背起。
开门出去,健步如飞地往花园里走去。
冷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 宣图像只灵巧的猴子,自花木丛中穿过, 最后来到花园角落的一处精致漂亮的屋子后面。
听见屋里熟悉的调笑声,宣明琅让宣图把他放下来,拄着拐杖, 面无表情地听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恬不知耻的与大嫂苟合。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女人的娇吟声, 将屋里屋外分裂成两个天地。
一个泛着春意,一个冷风刺骨。
“神光,神光……”宣二老爷不停地喊着宣夫人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痴迷。
“答应我, 别去见其他男人了,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好不好?”
宣夫人虽然娇笑着,但嘴里却吐出最残忍的三个字,“不可以。”
“为什么?”
“你是我的什么人,也配左右我?”宣夫人声音低沉甜腻,“宣二,我可是你大嫂,如今我们二人这样叫偷情。”
“别说了!”宣二老爷声音猛地拔高。
宣夫人咯咯地笑起来,纤细的指尖抵住他的胸膛,“现在知道羞愧啦,当初你酒后奸污我,怎么不觉得羞愧呢?”
“神光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宣二老爷的声音低下来,“当初都是我不好,可我是真的心悦你。”
“我知道呀,所以这些年不一直背着你大哥,跟你在这里幽会吗?”
“你不怪我就好……”
“听说你最近在招兵买马?”宣夫人声音又突然变得软绵绵,“宣家不是已经有五千私兵了吗?”
宣二老爷叹口气,“你想让采薇嫁给赵衡,那我总得给她多留点底气。”
“我先前便让人透露了这个意思,可那赵衡不识时务,一心只想娶那个姓姜的孤女。”宣夫人声音很苦恼。
“无碍,等他过些日子吃点苦头就愿意了。”宣二老爷不以为意。
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不是人人都像裴济那个蠢货一样,为个女人把命都丢了。
当初若答应联姻,宣家又岂会放任他死在朱光手上?
“何必那么麻烦,你去将人杀了,不就把位置给采薇腾出来了。”
宣夫人一拍手,越说越觉得此事可行。
宣二老爷拒绝道:“不可,咱们这是要跟赵衡结亲,可不是结仇。”
宣夫人一脚把人踹开,坐起来冷笑道:“若是胆小怕事,直说便是,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宣二老爷也不恼,坐起来从身后搂住宣夫人,低声哄道:“神光你先别急着生气,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让采薇风光地嫁给赵衡做正妻。”
“我不信。”
“那你要怎样才相信?”
宣夫人眼波流转,伸出白玉般洁白无暇的纤手,“宣威令有两块,你将另一块拿来给我,再让我瞧瞧宣威令驻防图。”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想借来看看。”宣夫人柳眉一挑,“怎么你还不信我,我为宣家生儿育女,给你生了一儿一女,如今你却不信我?”
“神光,我自然是信你的。”
宣二老爷犹豫道:“可这乃宣家机密,族人们恐怕不会允许……”
“你不告诉他们便是。”
宣二老爷挣扎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宣夫人满意地笑起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呵气如兰道:“赵衡在城里搜捕朱光已久,却怎么都没找着,人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你怎会这样想?”
“你跟朱光那点事,谁不知道呀……没有你的帮忙,他即便是有杀裴济的心,也没那个能力。”
宣二老爷握住她的手,叹息道:“神光冰雪聪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宣夫人蹙眉,替他担忧,“你窝藏逃犯,若是被赵衡知晓,恐怕不会轻饶了宣家。”
“莫怕,我藏着朱光只是想知道裴济的藏宝之地,待赵衡答应与宣家联姻,我便把人交出去。”宣二老爷安抚道。
宣夫人抓住他的手,“若是在此之前走漏风声,让赵衡知道了呢?”
“不会,我将他藏在宣威军驻地的地牢里,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去。”
“原来是在那……”宣夫人笑了笑。
宣明琅站在门外,露出讥讽的表情。
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还在那里说什么情爱,被这个老妖婆耍地团团转。
他伏到宣图背上,主仆二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隐匿进黑夜里。
姜闻音花了半个月时间,才把一些重要的文书看完,那些陈年旧事都放在一旁,等着陆无暇回来给他送去。
他是姜沉羽亲自委任的青州刺史,这些事情原是他的活,送到自己这来,本也是为了方便自己查阅与宣家有关的事。
这半个月时间,她除了查出宣家偷换瘐司粮食,还发现有贩卖私盐、私铸兵器等行径,任何一样放在太平盛世,都是要全家掉脑袋的事情。
可惜现在,姜沉羽却不好治罪。
宣家如今明面上刚归顺,与起义军和其他世家一起奉他为主,没有用以前的事来作为治罪的理由。
唯一一个可治罪的理由,应该是腊月二十五那日,陈瑜准备再次偷盗粮食给宣夫人的事情。
可这消息来得太轻易了些,宣夫人为何不选在自家酒楼,而要选在一个随时会被人偷听的酒楼谈话?
会不会是个圈套,等着自己往里钻。
姜闻音屈指在桌上轻敲,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那日让人去拦截。
犹豫间,寒月一脸异色地撩开帘子,进来禀报道:“姑娘,宣二姑娘登门拜访。”
“她还真来了。”姜闻音皱眉。
之前满月宴上,自己已经婉拒,但凡宣夫人要点面子,便不该让宣采薇这时上门。
寒月问:“要不要直接打发了?”
姜闻音将手中文书放下,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不必,将人请进来。”
见上一面,也好知己知彼。
在一旁绣花看书的裴夫人和卫娘子主动起身告辞,相携去了卫娘子屋里,不打扰她见客。
宣采薇是个明艳漂亮的女子,跟母亲有些像,可明显不如宣夫人风情万种,并不会令人产生惊艳的感觉。
“你便是那位赵公子的未婚妻?”
宣采薇的性子有些高傲,一进屋便将目光落在姜闻音身上,将她扫视一番。
“正是。”姜闻音抬手请她落座。
宣采薇下巴微抬,“不必了,我今日来不是找你聊天的,说几句话便走。”
“姑娘请说。”
姜闻音冲她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在听,然后端着青瓷杯喝了口茶。
宣采薇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开口道:“我今日上门是来告诉你,不必在意我母亲的话,还有外界那些传闻,我是不会跟你抢那位赵公子的。”
姜闻音嗯了一声,“还有吗?”
宣采薇声音微微拔高,“你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的话?”
姜闻音疑惑不解,“自然在听。”
“那你怎么这个反应?”
姜闻音微愣,“那我要什么反应。”
当然是感激涕零,或者是长舒一口气呀,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在意,好似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威胁过。
宣采薇瞪了她一眼,“随你,反正你们各个把那位赵公子当成宝,可在我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姜闻音点头,“我会将此话转告的。”
头回有对赵衡不感冒的女人,还是挺难得的,她不由对宣采薇刮目相看。
宣采薇噎住,跺跺脚转身离开,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
寒月端着碟橘子进来,好奇地问:“姑娘说了什么,那位宣姑娘怎么很生气的样子?”
姜闻音拿了个橘子剥开,一股淡淡的清香瞬间在屋里弥漫开,纤细的手指上不小心沾上橘子皮的汁液,将肌肤染黄一小块儿。
她用帕子擦干净,往嘴里喂了一瓣橘子,笑眯眯道:“小姑娘闹脾气罢了。”
宣采薇不想嫁,对自己也无恶意,但小姑娘有虚荣心,见自己跟她想象中感激涕零的模样不一样,心生不满而已。
这心机跟城府,跟她母亲差远了。
寒月听她这样说,不由想笑。
姑娘这语气如此老成,怕是忘记,自己也还是个跟宣采薇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
她便也不再问宣采薇的事情,走过去将摊了一桌的账本收拾起来,问:“今日落仙镇的庄子上送来一只新鲜的鹿腿,说是上午在山上打的,不如叫厨房再去买点羊肉回来,今晚给您做锅子吃?”
姜闻音眼睛一亮,正要答应下来。
可摸摸自己软乎乎的小肚子,肩膀一跨,无精打采道:“不了,用清水给我煮点鸡肉和白菜就行。”
这个冬天,她一直胡吃海喝,身上都养了一身冬膘,不能再继续这样吃下去。
寒月不赞同道:“这些东西一点味儿都没有,您也吃得下去?”
姜闻音叹口气,“吃不下去也得吃,我得在婚期来临前把肚子上的肥肉减下去。”
争取在新婚夜,有个完美的身材。
上次在落仙镇,等她反应过来时,身上早就没有能遮挡的衣服。用手故意挡着,赵衡那家伙还非要掰开看,弄得她可羞耻。
寒月失笑道:“您一点也不胖。”
她说的是实话,小姜姑娘的腰还是那么细,只是胸脯和脸上多了点肉而已。
姜闻音一点也不相信,坚持要减肥。
晚上吃过鸡胸肉跟白菜,她还披上披风,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回来又打了套八段锦,才去沐浴洗漱。
为了更好地减肥,次日她还喊上卫娘子母子和裴夫人出城去爬山,宣家那边继续由护卫盯着。
裴夫人肚子已经很大,姜闻音只让她在山脚走了点路,便叫侍女把她扶去山腰处的草堂寺歇息,自己跟卫娘子母子继续爬山。
登到山顶,向下俯视,可以看到半山腰的寺庙,以及对面山上。
卫娘子眺望一番,望着对面山上掩映在树林间的宅子,不由笑道:“原来青山书院在这里。”
姜闻音扭头,“山长是宣家三老爷的那个青山书院?”
卫娘子颔首,“不错,我听闻青山书院的墙上,有不少文人题诗,而且书院里还有个前朝书法大家冯遗的亲笔碑帖。”
“姐姐既然感兴趣,那我们等会儿在寺里用过午膳,下午去对面观摩下便是。”
姜闻音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卫娘子是爱书法和孤本的人,陪她去一趟也无妨。
“那就劳烦阿莹了。”卫娘子道。
看过风景后,一行人折返下山。
到草堂寺与裴夫人汇合后,用过寺中素斋,然后便动身去了隔壁青山书院。
临近年关,书院里也快放假了,所以学子很少,看到这群女眷便主动上前询问,然后殷勤指路。
“多谢公子。”卫娘子道谢。
那书生忙道不用谢,看了姜闻音一眼,涨红着脸,拱手问道:“敢问姑娘府上何处?”
姜闻音轻咳一声,委婉地说:“西山离园,我姓姜。”
书生愣了一下,随即拱手说抱歉,然后匆匆离去。
等他背影消失不见,卫娘子嗤地一声笑起来,打趣道:“阿莹风采越盛。”
姜闻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仿佛格外受书生们的喜爱。
“若是叫赵公子知晓,免不得吃顿飞醋。”裴夫人也一起调侃她。
几人正说着笑,姜闻音一转头,看到辆马车自学舍后面驶出,悄无声息地出了青山书院的侧门。
她皱起眉头,觉得那个赶车的马夫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阿莹,你在看什么?”
姜闻音回神,笑了笑说没什么。
天气冷的缘故,卫娘子没有在石碑前待太久,欣赏了一番,便提出回城。
爬完山回去,姜闻音便累瘫在美人榻上,次日双腿酸痛,起床都得扶着床柱子,慢地跟个老太婆似的。
今日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
宅子里十分热闹,锦娘兜里装着点心,带着宁瑜、小肥啾还有小狗,跑到院子里放鞭炮跟烟花。
寒月带着侍女打扫宅子,送灶神。
这时门房上的护卫拿了一封信来,说是有个小乞丐送来的,指名道姓给姜闻音。
姜闻音接过信打开,信里只有简单的两句话,“宣家窝藏朱光,人在城外宣威军的地牢里,凭手令可随意出入。”
旁边是一副驻防图跟一道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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