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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5夺政


“二皇叔。”封炎淡淡地唤了一声。

        这熟悉的嗓音曾经在皇帝午夜梦回时反反复复地响起,似梦魇,又如跗骨之疽,让皇帝心如绞痛。

        皇帝又一次想起了去岁在宣国公府封炎说的那些话

        “你既然担不起这一国之主,就物归原主吧!”

        “这十八年来,你犯下弑兄、夺位、通敌、叛国、贪财、好谀、任佞、淫色、陷杀忠良、对敌乞怜足足十项大罪,便是将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随着封炎的逼近,皇帝觉得仿佛受到了某种压迫般透不过气来,呼吸变得更急促了,一时有种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的混沌感。

        他愤怒,想斥封炎胡说八道;

        他恐惧,怕以后史书会被封炎这佞臣贼子所蒙蔽,扬封炎而贬自己,让自己遗臭万年;

        他更不服,明明自己创造了这片宣隆盛世,明明他为大盛江山鞠躬尽瘁,凭什么他落入这个地步,却让小人得了志!

        就是这股子不服让皇帝撑到了现在,让他熬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撑到了现在。

        他就算是要死,也必须让背叛他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他就算是要死,也要拖着封炎、安平跟他一起下地狱!

        紧跟着,门帘再次被打起,岑隐也在封炎身后走了进来。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了岑隐的身上,双眸瞪得更大,眸子里布满了血丝,心里一片雪亮。

        果然!

        这两个人果然是勾结在一起了。

        皇帝心头的愤怒之火烧得更旺,目光灼热得几乎要话,低眉顺眼,眼角的余光瞥着岑隐和封炎。

        岑隐勾了勾不染而朱的薄唇,莞尔一笑。

        封炎也笑了,神色慵懒,张扬肆意,根本就不在意江德深的质疑,也不在意众人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

        端木宪望着这二人,心中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就仿佛他们之间流转着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

        在场不少人心里都觉得江德深真是找死。岑隐没有反驳袁直的话,就代表袁直说的就是岑隐的意思,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岑隐一向专权独断,又岂是旁人可以质疑的!

        江德深勉强与岑隐对视着,心里也有些忐忑。

        他知道他莽撞了,可是若是让封炎顺利得封摄政王,把持了朝政,三皇子就更艰难了,甚至于他以及其他支持三皇子的人也会举步艰难。

        可以想象,封炎肯定会伺机瓦解三皇子党!

        封炎转头与岑隐对视了一眼,然后望向了江德深,似笑非笑地问道“江大人,当年杨羲说,先帝口谕废太子,可有圣旨?”

        下方的众人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神情各异。

        在场的数十人中,尤其是那些宗室勋贵们,但凡年龄大于而立之年,也都是经历过先帝时期的。

        当年,先庆元伯杨羲宣称先帝临终时留下口谕,废太子改立今上。

        崇明三年,今上便是以这个名义起兵逼宫,逼得崇明帝在乾清宫前饮剑自刎。

        之后,今上也正是仗着杨羲所谓的口谕,一直自诩为正统,把崇明帝斥责为伪帝。

        而他们中的不少人在十八年前的那场宫变后,都是直接向着今上屈膝称臣的,过去这十八年中,更是有不少人为了讨好今上,以此来攻击崇明帝。

        想着,不少人都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一部分人额头的汗液更密集了,心头浮现某个想法来日待封炎即位后会不会翻旧账呢?

        只是想想,他们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掐住似的,有些喘不上气。

        如果封炎真的有心清算、计较,他们一个个都逃不掉。

        他们该怎么办?!

        这些人心中惶惶不安,朝江德深的背影望去,心中摇摆不已。

        周围的气氛发生了一种细微的变化。

        江德深敏锐地注意到了,也知道在场的大多数人在怕什么,心下暗喜封炎终究是太年轻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想立威,却走了一步错棋!

        这可是自己的大好机会!

        江德深在心里对自己说,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了不远处的安定侯和建安伯。

        安定侯和建安伯当年虽然不曾参与那场逼宫,可是在崇明帝身死后,安定侯是第一个集结了包括建安伯在内的一干勋贵,去了宫门口向今上跪伏称臣,他们还当众把崇明帝的种种罪状痛斥了一番,大赞今上忍辱负重,拨乱反正云云。

        今上接受了安定侯等人的示好,之后,其他勋贵众臣也都纷纷仿效臣服。

        这些事就算封炎不知道,安平肯定也记得,安定侯和建安伯自然也不可能忘记。

        安定侯心神不宁地垂首站着,额角的汗液几乎把鬓角浸湿,心如擂鼓,迟疑地想着他要不要和江德深一样反对封炎摄政呢?

        与其让封炎即位,也许选择皇帝的几个皇子,对他而言,才是更稳妥的选择!

        安定侯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惊恐,与身旁的建安伯交换了一个眼神,但又不敢轻易开口,一旦开口,那么得罪的不仅仅是封炎,还有岑隐。

        封炎羽翼未丰,岑隐却是大权在握,居庙堂之高。

        那种不安的气氛在众人之间持续着。

        江德深压下狂跳不已的心跳,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朗声又道“封炎,现在和当年不一样,当年先帝驾崩,死无对证,但是现在皇上还活着。”

        江德深故意在“封”字上加重音量,也是在提醒封炎,就算他是崇明帝之子,他的名字也不在玉牃上,他是封炎,不是慕炎。

        几个胆小怕事的勋贵大臣在一旁微微点头,表示江德深所言有理,只是不敢出声。

        江德深故意看向了安定侯,问道“侯爷,您说是不是?”

        其他人也大都知道安定侯当年的事迹,神情微妙。

        安定侯咬了咬牙,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了,大着胆子道“封公子,一事归一事,你现在扯这么多年前的陈年旧事是想岔开话题吗?”他只说封炎,半个字不敢提岑隐。

        江德深勉强压抑着快要翘起的嘴角,暗道无论封炎是姓封,还是姓慕,他想要登基可没那么容易。他大可以借力打力。

        周围的气氛更僵硬了,似隐约有火花闪现。

        一片沉寂中,封炎又笑了,如三月的春风。

        “你们是不是不信?”封炎气定神闲地问道,“要是不信的话,你们就进去,‘亲口’问问他就是。”

        封炎稍微侧身,让开了一些,示意他们自便。

        众人的神情更纠结,也更怪异了。

        其实谁也不信,但是一旦进去,就代表“不信”岑隐。

        大部分人都没动,连安定侯都犹豫了,目光忍不住瞥向岑隐。

        江德深似乎看出了安定侯的犹豫,朝他走近了两步,又道“侯爷,此事事关重大,关乎朝堂,须得谨慎。不如侯爷进去请示一下皇上如何?”

        安定侯冷汗涔涔,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暗叹道皇帝有这么多皇子可以选,岑隐怎么就偏偏选中了崇明帝之子呢!

        封炎要是即位,他们华家的爵位还保得住吗?

        想想今上登基后,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崇明帝的重臣亲信被罢被贬,安定侯更怕了。

        安定侯转头看向了建安伯,硬着头皮道“何兄,不如我们一起进去请示皇上吧。”

        建安伯也是满头大汗。

        两人都怕岑隐,但是更怕封炎即位后秋后算,两相权衡下,建安伯终究还是点头了“华兄说的是。”

        袁直伸手做请状,“侯爷,伯爷,请。”

        安定侯和建安伯就在众人的目光中朝着养心殿的正殿走去,身形僵硬,几乎快要同手同脚了。

        袁直领着两人进了皇帝的寝宫,跟着外面的人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其他人都默默地收回了视线,站在原地静候着,心思各异。

        有人还在怕封炎翻旧账;有人同情安定侯和建安伯成了江德深手里的棋子;有的臣子暗自庆幸当年自己还在外放,不曾牵扯到逼宫的旧事中;还有人暗暗祈祷着希望可以改变局面,比如江德深与廖御史等三皇子党。

        端木宪的心情最为复杂,封炎是他未来的孙女婿,他当然不希望封炎败,但是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皇帝不可能同意封炎当摄政王……

        端木宪表面上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其实心中忐忑,拿不准封炎和岑隐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端木宪忍不住抬头朝封炎和岑隐望去,就见封炎正漫不经心地拈起肩头的一朵黄色的残花,捏在指间随意地转动了两下,几片摇摇欲坠的花瓣随之飘落……

        而岑隐的目光正落在封炎手里的那朵残花上,唇角微微翘起。

        这两人明明没有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可是奇异地,端木宪又一次从他们二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忽然间,端木宪感觉脑子里似有一根断掉的珠串自己串在了一起,心也随之定了,觉得自己方才真是犯蠢了。

        以岑隐独断独行的性子,这里哪有他们支持或者反对的余地啊!

        端木宪随意地抚了抚衣袖,朝封炎和岑隐身后空荡荡的正殿望了一眼,同情地心道建安侯还真是蠢,他自己也说了,一事归一事,怎么就被江德深给诓进去了呢!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端木宪冷静下来后,也不觉得时间难熬了,反正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其他人就没他这么气定神闲了,只觉得时间比平日里似乎放慢了好几倍……

        江德深等了又等,足足两盏茶过去了,还不见安定侯和建安伯出来,终于耐不住了,拔高嗓门又道“侯爷和伯爷怎么还不出来?难道皇上有什么旨意不成?”

        江德深琢磨着要一步步地造势,挑拨得更多人对封炎产生忌惮,好让他们都站在自己这边。

        封炎笑吟吟地看着江德,反问道“江大人,为什么你认为他们还能出来呢?”

        “……”

        “……”

        “……”

        周围一片静默,半空中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花瓣随风飘飘扬扬地吹了过来,打着转儿落在了江德深的乌纱帽上,显得有些滑稽。

        端木宪暗道果然,与身旁的游君集交换了一个眼神。

        廖御史上前了一步,正气凛然地质问道“封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封炎却是答非所问“廖大人,可想进去问问皇上吗?”说着,他环视众人,“还有谁想进去吗?”

        回应他的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方才进去的两位都出不来,生死不明,谁敢再进去啊!

        眼前那空荡荡的正殿此刻就像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静静地匍匐在那里,众人几乎都不敢往正殿看了。

        廖御史眼角抽了抽,又想说话,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

        武安侯和建安伯怎么会出不来呢?!

        封炎带来的三百精兵根本就不能进宫,现在还在宫门外等着呢!

        所以——

        廖御史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岑隐,岑隐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负手而立,颀长削瘦的身形恍如泰山般屹立在那里。

        难道岑隐是在为封炎造势!

        肯定是这样!

        廖御史与江德深彼此对视了一眼,心都凉了。

        他们能想到的,其他人也都能想到,知道大局已定。

        无论岑隐和封炎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协议,暂时来看,有岑隐的支持,其他皇子是绝不可能与封炎一争了!

        岑隐淡淡地问道“你们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他阴柔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清晰地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犹如一下下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口。

        “……”

        众人皆是哑然无语,全都好似被掐住了嗓子眼似的。

        是啊,现在皇宫内,不,应该说整个京城中,能只手遮天地把着养心殿的也只有岑隐了。

        岑隐一个眼神,谁都别想从里面活着出来……

        也包括皇帝。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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