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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乐


车开到了郊外,两个男人在外面蹲着吃盒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你把她带出来吧,我就不去了。”

        陈妄转过头,对许负说道。

        他不会去应付王萌萌这样的小姑娘,但许负可以。

        她点了点头,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许负熟练的走到地下室,打开铁门,里面的女孩被吓了一跳,看见是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萌萌犹豫了一下,有些怯懦地看着许负,“你最近……怎么都没来?”

        “有点事。”许负没跟她多说,“你爸来了,收拾一下,你可以走了。”

        闻言,王萌萌显然惊讶了一下,又很快点了点头。许负走到门外,“我在外面等你。”

        王萌萌收拾的很快,这里的生活用品都是许负给她添置的,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只有来时的那一套校服和书包里的书。

        出来的时候许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头发有点长了,都到了要扎起来的地步。想了想,她随手从手腕上取下自己的发绳递给她,“头发长了。”

        王萌萌愣了一下才接过去,却并没用它扎头发,而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这些时间她没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甚至还长胖了几斤,这里面还多亏了许负的照料。

        对于许负这样一个“施暴者”,她实在没有办法恨起来。

        她伤害了她什么吗?并没有。

        在她置身危难之时,许负冒着自己也被伤害的风险来救她,在之后虽说不是无微不至,但她已经尽力让自己过得舒服点了。

        许负带着王萌萌从地下室走出去,王勇已经在外面焦急的等着了。她止住脚步,转过头看向王萌萌:“去吧,你爸在等你。”

        王萌萌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许负,下定决心一样跑到她跟前,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然后也像下定决心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她走后,许负才打开那张纸条,上面空荡荡的只有三个字,“走出去”。

        写的工工整整,是老师喜欢的字体。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迈出接下来的脚步了,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看着从仓库上方撒落的阳光。

        陈妄走了进来,看着她出神。

        “在想什么?”

        许负闻言,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这光。

        “你看,光是斜着进来的,就永远有它照不到的地方。”

        她就是那道光照不到的地方,阴暗,湿冷。

        陈妄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说的没有错,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没有什么地方是永远光明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很多人挣扎在光和暗的边缘之中。

        那是许负。

        “她给你写了什么?”

        良久,陈妄才开口问。

        许负展开被她握得皱皱巴巴的纸条,朝他扬了扬,“她叫我走出去。”

        陈妄抬头,那上面的字是高中生特有的,一笔一划,被老师规范出来的字体。他犹豫着,看向她的眼睛,想开又开不了口。

        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王萌萌说的没错。

        她不应该待在这里,她应该走出去。离开这里,离开这片灰暗,这种地方不属于她。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许负忽然笑了一声,走过去无所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让我走我能走哪去,这样挺好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陈妄没说话,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有些话,说破就没意思了。

        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一次许负并没有抗拒。

        两人上了车,陈妄习惯性的拿出一根烟点燃,咬在嘴里。

        许负看着他,有些出神地说:“给我一根。”

        他有些诧异,却还是从烟盒里抽出烟递给她。许负接过烟,只是在手里把玩着,来回的揉,把烟揉的皱皱的,烟草都从里被她给揉出来了。就是不抽。

        “抽烟不好,小孩子别学抽烟。”

        许负抿了抿嘴唇,“我们学校也有很多人抽烟,男孩女孩,都有。他们也是从小就被教育抽烟不好,可他们还是要抽。就像我知道有些事情不好,可我还是要做。”

        她像是知道他的疑惑一样,兀自解释。

        “为什么?”陈妄多了一次嘴。

        她的手还在□□着那根不成样子的细烟,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

        她不打算说,陈妄就不再多问了,开车离开。

        没关系,来日方长,怎么说现在狡兔三窟也就只剩他这一窟了,不用担心摸不透她。

        许负在陈妄家养了两天,腿虽然还有点瘸,但至少还能走路。她就没再在家待着,回学校重新去上学。

        她和陈妄两个也都不是麻烦的人,分工很明确,陈妄买菜做饭,她洗碗打扫房间。偶尔会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好歹是寄人篱下,许负很听陈妄的话,一点时也不多。

        他倒也还真有一手,做饭做的跟大厨似的,每天变着法的做营养餐,跟他在一起这些日子,把许负的胃都给养好了。

        进了九月,天就渐渐冷了下来,许负临出门前看了看外面的风,还是决定套上一个外套再出门。

        学校的课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听课,笔记,做题,回顾,机器一样按部就班的运转着,在学校里,她的生活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但仅是这样一点每个学生都想要逃离的桎梏时光,于她而言都是少有的静谧。

        放学的时候风吹的更紧了,她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脖子和下巴都一同缩进衣服里,加快步子走着。

        向前走,又遇见了以前常去的网吧,许负忍不住驻足向里瞥了一眼,今天的人出奇的少,老板推开门走了出来,到外面迎风点了一根烟。

        看见许负,老板挑眉笑了一下:“哟,小姑娘,有日子没见你来了。”

        她确实好久没来这里了,从住院两个星期,到在陈妄家住的一个星期,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许负也回给老板一个笑容:“是呀,最近都比较忙。”

        起初来这家网吧是为了找个地方消磨时间,好避开和谢致远的正面交锋。可是现在,她不用再回那个狼窝虎穴了,她也有了她的避风港。

        许负的心里有些憋闷,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这一个多月以来,都是孟澄周渡的信息和电话,里面还夹杂着几个陈妄的问候,他给她发的大部分消息都是在问她吃什么。

        许负每次都会说随便,陈妄却还是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问她。

        可是再多的信息,没有一条是属于谢致远的。

        连网吧的老板都能客套的问她一句“最近怎么没来?”这样的话,她的亲生父亲却能做到除了打钱以外的不管不顾。

        大概没有她,谢致远过得会更好吧。

        冷风吹来,网吧旁边的路灯忽明忽暗,是垂死的病人在临终之际最后的咳嗽,然后彻底熄灭。

        许负整个人都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放在手里摆弄着,转来转去,揉的烟草都包不住了,被丢弃在流着脏水的垃圾桶旁。

        寒风又迎面吹了过来,让她的每个感觉神经都战栗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漆黑的夜,刺骨的风,大街小巷,人来人往。阖家团圆。

        许负吸了一下鼻子,接着向前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这是又在矫情什么,还真是给她闲的,她怎么能够要求谢致远为她做那么多。

        私生子,本来就是没有家的。

        但她想回家。

        无论那个地方是如何的令她害怕与惶恐,但“家”这一个字,就可以轻易抹去所有的不平。

        想来,她真的是什么都不图的,不图谢致远的温柔以待,不图他的关心挂怀,她图的只是一个可以容得下她的“家”或是她可以大胆叫出口的那一句“爸”。

        许负不会感情用事,她看得开,想得明白,但她的偏执把她禁锢在那一个角落里面郁郁不得出。她就是要一个家,要一个父亲,即使那个家风雨飘摇,即使那个父亲恨她入骨。相互折磨也好,相互恶心也好,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落脚之处,一个根。

        既然没有爱,绑也要绑在一起。

        许负拿起手机,翻出谢致远的电话号码,打了出去。

        毫不例外,电话被挂断了。

        她原以为她和他父亲之间已经是水火不容了,可是看着电话被挂断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抽疼抽疼的。她想要他爱她,就像是一个父亲对子女该有的爱。

        许负把手机收了起来,不再看一眼,小跑着回到了陈妄的家。

        打开家门,一股饭香味就扑面而来,许负抬眼,就看见陈妄系着围裙端着饭从厨房走出来。

        听见门响声,陈妄抽空朝门口看了一下:“来的刚刚好,快来吃饭了。”

        许负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还别说,陈妄这样的男人,很适合结婚拐到家当老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他们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里面连着一个小吧台,两个人的早饭和夜宵都是在那里解决的。

        “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晚上在学校外面吃吗?”

        “都四个小时了,高中生会饿。”

        确实是饿了。

        许负没再说什么,走过去和陈妄一起吃晚饭。

        吃过饭,许负回去洗了个澡洗掉一身寒气才上床睡觉。她在陈妄家的这些时间睡得虽然安稳了,但还是睡得很慢,偏偏刚要睡着的时候,周渡还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许负的眉快皱成了一个“八”字,还是接起了电话。

        “大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那边一片音乐的嘈杂声,这个点,这个音乐,是在旧街五号那个酒吧。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她这才听到周渡的声音:“那什么,这个季度的账发你电脑上了,你回头看一下,还记得要求吗?”

        “知道,挣不挣钱不重要,关键要做干净做漂亮。”许负伸手揉了揉眉心,从她第一次给他们做假账的时候孟澄就耳提面命的跟她说了好几次,倒着都能说下来了,“你这么晚打电话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不然呢?”

        说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许负不想理他,挂断了电话。

        刚积攒的困意就被他消磨掉,她无所事事,只能又拿起手机玩了起来,在手机里她也没什么去处,无非就是微信论坛小游戏,她在物理方面的天赋在那些单机小游戏上完全没体现出来,一个“小猪回家”的游戏一共一百多关,她连第十关都没过去。

        许负又试了一下那个游戏,被狼咬死了四次之后终于放弃了,转手翻看起学校的论坛来。这个论坛是她对于十一中消息的唯一来源,凡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论坛里都得掀出点浪花来。

        她向下滑动了几条,大多都是些告白的,还都是匿名,没什么意思,大概被表白的人会知道是谁吧。

        再接着,许负看到了一条广告,标题写着大大的“血赚”两个字。看到这里,她立马就来了兴趣,点进去看了看。

        点进去后就是两篇文章,文章底下是个二维码,需要扫一下才能进去。许负草草地看了一眼文章,明白了怎么回事,卖卵,代孕,裸贷,说的天花乱坠的,但核心内容就这三样。

        糖衣炮弹。

        许负看着也觉得说的好,她要不是跟着孟澄在这行里见识的多了点,估计也要被坑进去了。

        她没怎么理会这种东西,又玩了一会手机才终于有了点困意,堪堪睡了过去。

        闹钟一如既往地响起来,许负在床上赖了一会才起,洗漱完出了门,陈妄又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家居好男人。

        “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昨天几点睡的?”

        许负坐到餐椅上,头直接栽到了桌子上,听见陈妄问,才抬起头恹声恹气地说道:“四点多吧。”

        陈妄把早餐端上餐桌,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让我吃鸡蛋还是吃你的脑袋?”

        许负这才慢慢抬起头来,躺到了椅子上。

        陈妄把煎蛋放到盘子里,捏着她的脸把她给捏醒,“吃饭了。”

        话落,他自己却没坐下来,转身去了阳台。

        “你不吃饭吗?”

        “去阳台抽根烟。”

        陈妄沉声道,走进阳台关上了门才开始点烟。叹了一口气,他又想起张治说的话,她是私生女。

        私生女啊,那么恶心的存在。

        一根烟抽完,他回过身时,发现许负又垂着头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根筷子,另一根已经掉在了盘子上,盘子里还有半拉煎蛋。

        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可能是高中生的超技能。

        陈妄看着她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地来了兴趣。伸出自己的食指和拇指,两只手比在一起,形成一个不那么规则的长方形贴在自己的眼上,闭上一只眼,把她“装在”那个相框里面,小丫头还挺上镜的。

        这么比了一会就放下了手,他戳了戳她的脸,想把她给逗醒。

        许负哼唧了两声,睡得死死的,怎么叫都不肯。

        陈妄叹了口气,抬手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她床掖好被子,做好这一切才自己把早饭给吃了,吃完饭就去刷碗。

        手刚碰到水,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一串号码,没显示联系人的姓名。陈妄把手机从口袋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开了免提。里面传出一个戏谑调侃的声音,带着点男孩子的跳脱。

        “这些天都没消息,跟你那高中生相处的挺好啊。”

        “提她干什么,你到底什么事?”

        “王勇的事也告一段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

        “着什么急,灶台烧热了才能做饭,你安生待着吧,以后别随便打给我,挂了。”

        “哎……”

        那边还想说什么,就被陈妄挂断了。

        他忽然感到什么动静,回头一看,许负正站在厨房外面。陈妄眯了眯眼,有些正色,“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啊。”许负被他问的有些懵,“刚一沾床就醒了。”

        陈妄看着她真是困得不行了,简直要猝死在当场,实在有点不忍心,“今天别去上学了,回去补会觉吧。”

        “跟老师请过假了。”许负一面说着,自顾自的走到洗碗池边拿起碗,“你去忙吧,我来洗。”

        陈妄顿了一下,愣看着她愣了有两秒才点点头回自己房间收拾好就出了门。

        许负洗完碗,在阳台上看着陈妄离去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堵在心口,闷闷的,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陈妄防着她,她看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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