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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


71



世安几天前搬来了白杨的小家,白杨没想到他东西这么少,一个手提箱就装完了。



“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世安微笑着摊开手:“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你了。”



白杨跳进他怀里:“有我不够吗?!”



当然足够。他们彼此拥有,就是全世界。



世安望着白杨床头巨大的南小鸟海报,白杨在上面写了许多涂鸦:“我鸟保佑今天拍摄顺利”,“爱鸟赐我勇气”,“鸟神求护金世安搞定他爸”,“立flag,我爸同意就刷一百张初回碟”。



还有一些颜文字和乱七八糟的日语英语。



白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这是他自己的小天地,从来没想过金世安有一天会住进来。每当有困难的时候,他就溜回来拜拜他的南小鸟。



南小鸟在海报上灿烂地笑着,好像真的会给人们以无限的爱和勇气。



白杨八爪鱼似地趴在墙上,挡住海报:“不贴这个了,你回头给我写个字,我挂起来。”



世安把他捉回怀里,环顾四壁:“留着你的画片小姑娘吧,看你爱如珍宝。这在墙上挂了也有两年了?”他望望对面空白的墙,“写的字可以放在对面。”



白杨腻在他怀里:“写什么呢?写个大双喜算了。”



世安笑着握住他的手,忽然想起那时白杨去试镜臧援朝的电影,他在家中一遍遍地写,富贵福泽,厚吾之生,贫贱忧戚,玉汝于成。



他们曾经富贵福泽,终有一日亦能玉成其事。



白杨知道安龙现在资圌金圌短圌缺,他也很想帮上忙,但除了努力拍好电影期望有个高票房之外,白杨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现在去接通告和广告是不理智的,电影品质是第一位。



白杨绞尽脑汁,想得肠子都穿了,想到最后还是用了最没出息的求爹大圌法,白杨给他爸打了个电话。



“爸,家里还有多少钱。”



白富强没想他儿子打电话回来就是要钱,但儿子知道跟他要钱,他又有些高兴。



白杨从小就主意大,虽然不怎么聪明,却也很少央求父母,喜欢的东西都是自己弄些鬼点子去搞。上初中的时候他想要一个MP3,居然暑假里一声不吭地跑去无锡做小演员。气得他爸揍了他好几顿。



揍归揍,那个暑假,白富强又带着儿子去上海玩了一回。



儿子有出息,他是欣慰的,知道想家,他是高兴的。为人父母,心里长的短的,还不就是牵挂这一个兔崽子。



“你要多少?”白富强问。



白杨支吾了一会儿:“……有多少。”



白富强声音严肃起来:“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白杨一听他爸严肃他就害怕:“我、我有个朋友,现在急着用钱,爸,你先借给我,明年我电影肯定票房大火,我十倍还你。”



白富强气得在电话里吼他:“还你圌娘个蛋,还跟老圌子借钱,我他圌妈是你亲爹!”



白杨吓得舌头打结:“爸爸爸你别生气,我真的着急,你帮我一下。”



“是不是那个金总?”白富强忽然问。



白杨腿也软了,“是……不是……是,不是爸你别问了。”



白富强举着电话,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你等着,我给你送过去。”



他不理会儿子还在那头哀嚎“转账过来就行”,他挂上了电话,泄气地一屁圌股坐下。



他儿子和那个金总,可能真的不清白,白富强难过地想。



风言风语他听了一耳朵,说什么的都有。



儿子不会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更不可能为了钱去给男人做小蜜。他见过金世安,也是个正人君子,怎么想这两个人也不该弄出这些事。



白富强去请假,后勤处的老胡问他:“看儿子去?”



白富强勉强地笑笑,老胡也不多问,叹了口气:“这些小毛蛋,不回来就算了,还要爹妈千里迢迢地跑。”



旁人大概模模糊糊猜到他儿子是个同性恋,这种事情不好问,更不好劝,只在大家聚餐的时候,几个老伙计含蓄地问:“老白,你儿子这么出息,什么时候找媳妇。”



问的人是喝多了,旁的人就嫌他不会说话,“小杨杨那是大明星,哪能那么早结婚,好多小姑娘赶着排队还排不上,用你操这个蛋心。”



“你别说,杨杨这么点高的时候,在我那个办公室里,给我和老胡他们唱邓丽君,那么点儿小唱歌唱得特别好,我就说杨杨以后肯定有出息。”



一句话引得众人无限感慨,过去白杨光着屁圌股在他们的大院里穿梭玩耍,一转眼,孩子都长大了,逢年过节连家也不回,老白只能在电视机上看看他儿子。



他们的儿女也是一样,飘飘洒洒,落在别处生根,他们在家里守着、盼着,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一点牵挂。



想到这里,他们也就忘了是为什么提起白杨,七嘴八舌地说笑话,“我要是有闺女,老白就不要操心了,正好结亲家。”



“你这大驴脸幸好没生女孩,那要是女孩不得丑哭整个炮兵学院,还指望老白跟你做亲家呢!”



“杨杨那么俊,最起码,女朋友,得是范冰冰林志玲这个级别。”



“那些都年纪太大了,就秦浓那样的我看就好,还年轻、还漂亮、还有本事。”



老伙计们喝多了,各自畅想到底什么样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他们的杨杨,而白富强听得满心不是滋味,只是倒酒:“什么样的都好,他高兴就行了。”



这里白杨跟金世安求救:“怎么办,我爸来了。”



世安忍着笑问他:“你怎么这么不会办事,就是要见你父亲,也该我亲自登门。”



白杨耷着脑袋:“我让他打点钱,结果他说要亲自送来。”



“只是一点?”



白杨脑袋垂得更低了:“……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帮忙。”



世安真不知道自己该作一个什么表情,他怎么会生气?白杨傻起来是真傻,他攒下来的钱又能有多少,还劳动他岳父大人跑到南京来。



世安在心里笑,白杨这就真抓实干地把他给包养上了。他活了两辈子,这真是破天荒的第一口软饭。



吃得甜蜜。



白杨又央求地看他:“这次别跟我爸说实话了,钱少你也别嫌弃,拿了我就送他走。我就说拍戏紧张,他肯定没话讲。”



世安故意问他:“说好的事情过去就跟伯父招供呢?”



白杨一脸抓瞎:“你让我做个心理准备,这太突然了,我主要怕他打你。”他攀住世安的肩:“你不知道,我爸脾气差,一生气就打人,他部队出来的,我真怕他把你腿打断了。”



世安怜爱地看他:“小时候常打你?”



“哎,谁小时候不挨打,反正打完了我是不会哭的,都是他自己在哭。”白杨拿枕头盖住脸,“反正你答应我,这次先别惹他,我去年过年就没回家,估计他火大着呢。这次又借钱,不是个好时机。”



世安不说话,只把枕头掀起来,温存地吻过去。



白杨专程跟张惠通请了一天的假,世安派了李念去车站接他的岳父。



来的路上,李念先旁敲侧击地说了金世安一通好话,但这动摇不了白富强的心思。



李念越是讨好,白富强就越觉得这个金总不是善类,花言巧语把他的傻儿子给骗得团团转。



现在他坐在白杨家的小客厅里,对面是金世安和白杨。



白富强把钱放在桌上,“二十万,就这么多,这还是杨杨寄给我的。他求我帮帮你,我们平常人家,只能做到这个份上。”



这点钱对于现在的安龙,根本是杯水车薪。但是世安推辞不得,钱不能不收,不收下的话,不是客气,而是看不起别人。



白富强盯着他们俩,欲言又止。



世安明白他在想什么,起身走到白富强面前,先鞠了一躬:“伯父的心意,感激不尽,我有一件事,要请伯父成全。”



他不等白富强说话,直截了当道:“请伯父成全我和杨杨,让我们俩在一起。”



“……”



白杨吓傻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难得白富强忍着没问,金世安胆大包天,居然自己提起来了。



白杨立刻窜到他老爹身边:“爸你听我解释!”



白富强火冒三丈,一把推开白杨:“解释个屁!”他两眼瞪住金世安:“我看你人模狗样,以为你是个正经人,”他指着白杨:“我儿子没心眼,你是怎么把他骗着了?年纪轻轻脸挺大,说话不知道害臊?”



世安知道他会生气,但是这件事不能瞒下去,瞒下去,才是对白杨和他父亲最大的侮辱。他们原本就是真心相爱,何苦在父母面前也不敢吐露实言?一年两年瞒下去,白富强只会对他更加厌恶。



白富强和王圌静琳是两种人。白富强是真正的朴实父亲,他爱儿子,出于真心,没有旁的算计,世安不会像对待王圌静琳那样要挟他,更不愿意欺骗他。



真心自当真心换,哪怕这一次白富强不肯同意,他也愿意等到白富强点头为止。



世安稳稳跪下来:“伯父这话说差了,我从没有骗过杨杨,我相信杨杨对我,也是一样。”



白富强给他气得倒翻白眼,张口结舌了半天,只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见钟情。”世安坦荡。



白杨在旁边欲哭无泪。



白富强张开嘴又合上,站起来又坐下,想伸手打过去又终究没打下去。



这是别人的儿子,要打也该打他自己的兔崽子。



白富强抓起茶几上的花瓶,朝白杨头上摔过去。白杨吓呆了,也不敢躲,世安一把拦在他身前,“杨杨没有错,错全在我,要打要骂,伯父只管向我来。”



白杨也跟着跪下了:“爸,你别生气了,我喜欢他。”



白富强破着喉咙怒吼:“两个公的说什么喜欢?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老圌子白养你了吗?!”



白杨倔强道:“我爱他,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这两个兔崽子,老圌子要被气死了,白富强坐在沙发上,心里翻江倒海。



其实他早就明白,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个结局。他只是不愿意面对。



养了多年的好白菜,就这么给猪拱了,还特么是头公猪。



说到底,他觉得金世安没有什么不好。对白杨好不好,他也都看在眼里了。如果白杨是个女孩儿,这个恋爱他一万个同意。



可白杨是他唯一的儿子。



让他怎么有脸见地下的亡妻。



白富强忽然心酸起来,眼泪也漫上来。



“金老板,我们平常人家,小门小户,你是有钱人,不知道我们的艰难。我这儿子没见过世面,多半是图你的钱,你一表人才,要什么好姑娘你找不到?”



他不肯在晚辈面前落泪,只好用力捂住脸。



白杨连忙说:“我不是为钱。”



世安止住他,温声道:“伯父最明白事理,岂因贫富论人之高低。杨杨心地纯洁,不是贪图钱财的人,伯父比我更明白。我现在一身落魄,杨杨也没有嫌弃我,患难之情,伯父都看在眼里。”他拉过白杨,缓缓俯身叩首:“求伯父成全。”



白杨也泪汪汪地求他:“爸,我长这么大,没求过你什么事,我爱他,求求你。”



白富强无言以对,自己擦泪,忽然问:“孩子怎么办?”



白杨被他问得一愣。



世安沉静道:“可以过继。”



白杨也反应过来:“小孩可以领养。爸你想要几个孙子?孙女也行!”



“放你圌娘的屁!”白富强一拍桌子,朝金世安怒目而视:“领养?你说得容易!领养的还是我老白家的种吗?你又不会大肚子!”



白杨被他吼得缩在地上,听他爸说“大肚子”,又突然想笑。他偷眼看金世安乖顺无比地伏在地上,更加想笑,憋得小腹一阵酸痛。



这个问题世安无法解决,世安只好安静如鸡等白富强怒气过去。



白富强恶狠狠地看着他俩,看了半天,终于无话可说。白富强站起来就走:“随你们的便,老圌子回家去。”



白杨和世安都站起来拦他,白富强推开他们:“见你们两个我就生气,以后少在我眼前,票我买好了,都别拦着。”又看白杨:“你以后不要再回来,老圌子脸都给你丢光了。”



他虽然年过五十,然而毕竟是军旅出身,力气极大,白杨和世安被他推得一个一边,眼看他气哼哼地开门就走,只好又追上去,一直追到楼下。



白杨看他爸走得坚决,吓得一包眼泪:“爸我错了,你别走,我错了,都是我浑蛋害你断子绝孙,爸我错了!”



世安在一旁听得汗颜,这错认得还不如不认。他生怕白富强又要打儿子出气,只把白杨护在身后。



白富强却没动手,只盯着世安:“你送我去车站。”



世安连忙应下,白杨也要跟着,白富强怒道:“你滚回去,没你的事。”



白杨还要跟着,世安柔声安抚他:“你先回去,伯父一定有话要对我说,别怕。”



白富强看他俩腻腻歪歪,更觉得闹心,大声吼道:“孬种玩意儿,滚回去!”



世安更加汗颜,心想白富强和他儿子倒是家传的没有心眼,骂儿子孬种,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吗?



白杨到底被留下了。世安一路开着车,送白富强去高铁站。



两人一路无话,世安不好多言,白富强更和他没话好说。到了车站,白富强却不下车,世安自然不会催促,诚恳地看着他的岳父大人。



白富强也看着他,看了许久,长长地叹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缎小盒,朝金世安摔过去。



世安接在手上,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根金项链,一个玉镯子。项链并不粗大,镯子也只是一般成色,两样首饰都有些黯淡,显然是有了年头。



“是他圌妈妈圌的,”白富强沉着脸,“原本我是打算媳妇过门,当个见面礼。”



世安受宠若惊,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车窗外人流鼎盛,他也不好立刻下车给他岳父行大礼。



踌躇片刻,万语千言在他心头周旋,而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白富强却看着他:“你要是对杨杨有一星半点的不好,我能把你拆筋扒皮。”



“是、是。”



“一样的,他要是敢有什么对不起你,我也管把他打死了。”



“不会,不会。”



白富强长叹一声,开了车门,世安也下车欲送,白富强按住他:“别下来了,你们有头有脸的人,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再让记者拍到了,对你不好。”



世安心中无限感激,更无限感动,白富强按着他,他也就握住白富强的手:“爸,你放心。”



“滚你的蛋,还就喊上爸了,轮得到你吗?”



白富强甩开他的手,寒着脸下了车。



世安从车窗内遥望他背影,依稀见他伸出手去,反复地擦脸。



白杨在家里泪汪汪地等着,门开了,金世安一个人回来了。



白杨眼巴巴盯着他,世安缓步走到他面前,紧紧拥住他,良久方才松开,把白富强给他的盒子拿出来。



“……是我妈圌的。”白杨擦眼泪。



“伯父说,他原本预备留给儿圌媳圌妇,做见面礼。”



白杨怔了一会儿,忽然无声大哭起来。世安把他拢在怀里,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落泪。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两人泪眼相看,都觉得心中酸甜,白杨在世安怀里抽抽噎噎道:“金世安,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做明星。”



世安圌替他擦了眼泪,“为什么?”



“我妈一辈子都很想唱歌演戏,可是她在文工团,一辈子没出头。”白杨哭得鼻涕也出来了:“她走之前跟我说,说好希望看我做个大明星。”



白杨的母亲,也许只是看出了儿子从小热爱什么,而白杨却把他圌妈妈圌的话,记了一辈子。



懵了一会儿,白杨又看着世安说:“我妈一定没想到,我娶了个这么高大威武的媳妇。”



世安又气又笑,打横把白杨抱起来:“我是要教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新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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