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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桃源


  何婉蕙怔在当地,望着太子远去的背影,茫然不知所措。

  她料想自己不过是跟在后头,太子没有理由拒绝她,谁知那沈氏好生厉害,一使性子,生生逼得表兄不得不在他们俩之中选一个。

  更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尉迟越竟然不顾他们多年情分,毫不犹豫地选了沈氏。

  何婉蕙正咬着唇发怔,互听四公主冷声道:“何娘子,三郎后脑勺上没生眼睛,你的泪水可以省着点用。”

  二公主年岁稍长,又生性宽厚,当即轻咳一声,示意妹妹嘴下留情。

  四公主向来听二姊的话,不再嘲讽她,只是没好气地道:“跟上我们。”

  太子一走,何婉蕙哪里还有心思狩猎,想回集灵台,可又怕得罪公主们,只得怏怏地跟上去。

  她心不在焉,脑海中尽是连日来尉迟越的言行和神态,越想心越是往下沉。

  原本她想着祁十二郎也延捱不了多少时日,犯不着急于这一时半刻,白白落人话柄。

  可太子被沈氏迷得忘乎所以,若是再拖下去,不知还会生出什么变故。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贤妃虽愚笨,这话却说得不错。

  反正这骊山她也留不得了,倒不如早些辞别了姨母回长安去,趁着节下去祁家拜个年。

  沈宜秋骑着玉骢马,不紧不慢地顺着山道前行。

  今日骑马来回奔波,她已经觉得两股间磨得有些生疼了——大清早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来来回回骑了一个多时辰马,实在无谓得很。

  若是换了从前,她即便心中再是不豫,也不会拂袖而去,多半会委曲求全,为了东宫的体面忍让何婉蕙。

  可她忍了一辈子,早已腻味,再不愿意难为自己。至于尉迟越怎么看她,会不会着恼,她早已不在乎了。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沈宜秋以为太子想起什么派人来传话,转身一看,却见山道转弯处出现一骑,玄衣黑马,身后跟着臂鹰抱犬的猎骑,不是太子又是谁?

  这却大大出乎沈宜秋的意料,正困惑着,尉迟越已经追上了她,一勒缰绳:“就知道你走不了多远。”

  沈宜秋道:“殿下怎么来了?”

  尉迟越道:“孤送你回集灵台。”

  沈宜秋感激道:“多谢殿下,不过去集灵台不过几里路,有随从跟着妾便是。围猎已经开始了,殿下赶紧回猎场吧,免得输给二姊。”

  尉迟越不理会她的话,反倒凑近了些,从她手里拽过缰绳,抬眼觑她:“小丸,你恼了?”

  沈宜秋哭笑不得:“妾为何要恼?”

  话一出口,方才发觉这话听着倒似无理取闹,忙道:“妾一点也不恼。”

  说完只觉仍然不对味,这话不管怎么说,都像是在赌气撒娇。

  本来她只是不愿应付何婉蕙,又不想拖公主们的后腿,这才提出要回集灵台,可尉迟越这一追,倒成了她使小性子欲擒故纵。

  沈宜秋知道怎么描补都无济于事,索性不解释了,只道:“殿下真的不必相送,妾自己回去就行了。”

  尉迟越道:“山路崎岖,你这骑术……啧,遇上什么事,除了孤谁能捞得住你?”

  沈宜秋听他又揶揄起自己的骑术,有些恼羞成怒,拽回自己的马缰,一夹马腹:“这条路宽阔平坦,殿下不必担……”

  话还没说完,玉骢马忽地向前一跃,沈宜秋全无准备,失去平衡,便即向后仰去,她手上没什么力气,马缰脱手,眼看着要坠下马去,忽觉后腰被人一托,没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尉迟越拦腰抱起,放在自己身前。

  沈宜秋惊魂未定,只觉四肢脱力,心怦怦直跳,半晌说不出话来。

  尉迟越义正词严道;“马儿受惊是常有的事,你看,若是方才孤不在,你不就跌下马去了?”

  沈宜秋转过头,狐疑地看着太子,又看看玉骢马,怀疑他方才做了什么手脚。

  玉骢马性情温顺又沉稳,从不一惊一乍,她骑了那么久也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怎么偏生这么巧?

  尉迟越叫她看得心虚,清了清嗓子道:“回头你这功课可得好好补补。”

  沈宜秋方才只顾着后怕,此时方才发觉自己和太子共乘一马,被他圈在怀中,实在有碍观瞻。

  山道上虽然没有车马行人,但一大队的随从看着,也着实不成话。

  她想回到自己马上,可她刚一动,尉迟越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用手臂将她牢牢箍住,在她耳边小声道:“别动,你想让孤当着他们的面挠你咯吱窝么?”

  沈宜秋没见过这样倒打一耙的人,可她生怕太子说得出做得到,只得按兵不动。

  尉迟越让内侍牵着沈宜秋的玉骢马,一夹马腹,他胯.下黑马便如山电一般疾驰起来。

  沈宜秋只觉山风与松涛在耳边呼啸,寒气直往她口鼻中灌,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

  眨眼之间,黑马已经飞掠过四五个弯道,沈宜秋坐在马上,只觉自己仿佛是急流中的一叶扁舟,只能身不由己地左冲右突。

  极速驰骋让她心惊胆寒,却又令她血液沸腾,她只觉自己轻飘飘的似要飞起来。

  尉迟越带着她策马疾驰了一会儿,逐渐放慢马速,在她耳边道:“好玩么?”

  沈宜秋双膝打颤,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听得耳边传来太子的轻笑,不等她回过神来,黑马又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两人纵马驰骋,沈宜秋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不对,集灵台离猎场不过数里路,他们早该到了,可沿途哪里有集灵台的影子?

  趁着太子再次放慢速度,沈宜秋忙问道:“殿下,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尉迟越笑道:“你才发现?都走出二十多里了。”

  沈宜秋都快气笑了:“殿下不是要送妾回集灵台么?”

  尉迟越道:“集灵台有什么好玩,孤带你去个好地方。”

  沈宜秋本来也无所谓去哪儿,回了集灵台,难免要与皇帝、贤妃他们一起观猎,确实没什么好玩。

  说话间,山路开始蜿蜒下行。

  尉迟越道:“孤小时候来骊山,有一回偷偷骑着马跑出来玩,发现一个好地方。”

  沈宜秋听他这么一说,不觉好奇起来:“是什么样的地方?”

  尉迟越道:“自然是好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处,一会儿到了你便知道了。”

  沈宜秋又道:“殿下还来得及回猎场么?”

  尉迟越一哂:“谁说孤要回猎场。”

  顿了顿道:“围猎将野兽都驱赶到一起,便是打到猎物也没什么意思,一会儿到了地方,孤教你打猎便是。”

  沈宜秋对打猎没什么兴趣,但他为了围猎而来,自然要过过瘾,便也不去扫他的兴,点点头道:“好。”

  尉迟越虽然说那地方就在前头,可他们绕山而行,不断顺着山势往下,足足行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那神秘的宝地。

  行至一处山谷,尉迟越方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向沈宜秋伸出手:“到了。”

  沈宜秋也不和他客气,扶着他的手下了马,环顾四周,只见周遭松柏苍翠,风光秀丽,一条小溪蜿蜒流过,但也只是寻常山间景致,没什么出奇,实在不值得路远迢迢地专程来一趟。

  她不免有些失望:“就是这儿?”

  尉迟越道:“快到了,马过不去。”

  他命随从们在原地等待,取来长弓与箭袋背在身上,又从黄门手中接过小猎犬放在地上,对那狗儿道:“跟着孤和太子妃,别乱跑。”

  小猎犬对着他吠叫一声。

  尉迟越便牵起沈宜秋的手,带着她顺着山壁旁的一条小径往前走:“小心脚下。”

  两人一犬走了约莫半刻钟,尉迟越指着崖壁道:“就是这里了。”

  沈宜秋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窄小的洞穴,只能容一人通过,洞口悬着古藤垂萝,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尉迟越对沈宜秋道:“洞中幽暗,你跟着孤,别害怕。”

  两人一前一后弯腰进了洞穴,仍旧牵着手。

  洞中漆黑一片,沈宜秋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觉眼前出现一片光亮,原来他们已经穿过洞穴,来到一片山谷中。

  沈宜秋在黑暗中待了好一会儿,乍见天光,不觉觑了觑眼,待双目适应了亮光,这才环顾四周。

  待看清周遭的景象,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放眼望去,只见山谷中草木葱茏,山花似锦,美不胜收。外面分明是数九隆冬,这里却温暖如春。

  山谷中央是一方三丈见方的圆形水潭,水色青碧,潭边岸上皆是白石,望之宛如一块翡翠镶嵌在白玉中间。水潭上白气迷蒙,显然是热泉泉眼所在。

  潭边竟有几株桃花开得正艳,引来蜂蝶盘旋飞舞。

  尉迟越道:“是不是好地方?孤没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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