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宋迟离开,宋学成瞪着他的背影,怒得拍桌,“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宋迟脚步微顿，最后还是没回头。

        卫湘和怔怔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一颗心仿佛也空了，双眸失去了光彩，她黯然失神。

        宋学成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对宋迟更来气,恨铁不成钢斥责着他不懂事。可骂了几句,又只剩怅惘无奈的叹息。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心疼孙媳妇儿，也同样心疼孙子。

        宋迟离开时那背影的落寞和孤寂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了解宋迟,对外，他有足够的睿智和手段掌控全局，政坛和商业上该有的城府他不比别人浅。可对内,他又有着与之截然相反的单纯。他对亲近的人付出一百分真心，心思简单，毫不设防没有心计。或许是这些年的尔虞我诈经历得多了,他对亲人间的坦诚有着偏执的渴望。他抵触算计和欺瞒。当时得知沈竞和乔也的事情时，他的情绪也低落了几天。后来回家看他时，还跟他念叨几回,如果不是看在乔也大着肚子的份儿上,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他们。明明是以咬牙切齿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他却看懂了他眼底不易察觉的黯淡。

        如今突然得知被自己的亲人和爱人算计，还欺瞒了这么长时间，他更难以接受。付出的真心有几分，伤心就有几分。宋迟自小就跟他亲近，他也看得出来臭小子对卫湘和有多上心。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真的难受了。

        他太了解这个看起来总是没心没肺的臭小子，所以明知他这么甩手离去卫湘和会伤心，他却也做不到太怪责他。

        长叹了口气，他拄着手杖起身，缓缓朝卫湘和走过去。

        怜惜地拍拍卫湘和的肩膀，宋学成觉得在她面前有些无地自容，“孩子，让你受委屈了。那臭小子，不懂事。”面色晦涩，他又叹了声。

        卫湘和缓缓回过神来。扭头怔然看着宋学成几秒，苦涩扯了下唇角，轻轻摇头，“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应该跟他坦白的。”有很多机会可以跟他说明这件事，是她一直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才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错怎么会在你身上？如果不是你出现，后来宋迟结婚了也不见得会比现在过得好。因为娶的人是你，他这段时间过得很幸福。你们都没有错，只是过程出现了些意外而已。”宋学成怅然轻叹，安慰卫湘和，“不用担心，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没事了。”

        “我知道。”卫湘和点头，唇角轻扯，“爷爷不用替我担心，我们会好好的。”

        宋学成看着卫湘和不吵不闹温顺的模样，越发有些愧疚。是他们算计了宋迟不错，可那臭小子因此娶上了这孩子，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宋迟离开，卫湘和也没在大宅久待。陪了会儿宋学成，她便回去了。来时她是跟宋迟一起来的，他把车开走了，只好让管家送她回去。

        车子稳稳行驶在回去的路上。卫湘和盯着手机上宋迟的号码出神，半晌，还是把号码拨了出去。屏息听着话筒里机械重复的嘟嘟声，握着手机的指尖收紧泛白，卫湘和咬了咬唇。

        沈竞家。

        宋迟整个人斜卧在沙发上，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不停在手上震动的手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乔也看了小艾乔从楼上下来，就见宋迟盯着手机发呆，手机就在他手里振动，他却像雕塑般一动不动，也不接听，也不挂断。

        “谁的电话？干嘛不接？”她不解地问，凑过去看来电显示。“和”字一闪而过，没看清全名，手机就被宋迟迅速拿开。

        他的脸色像谁欠他钱一样，差到极致，与往日嗑-了-药般的精神抖擞贱兮兮的模样截然不同。

        乔也瞥他一眼，“是不是嫂子的电话？干嘛不接？”

        话音未落，手机就安静了。宋迟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扰人的嗡嗡声停止而变得好看一点。

        过了几秒，再次有电话过来。趁着宋迟把手机举到眼前看来电显示的空档，乔也目光飞快地准确捕捉到了屏幕上的名字。

        大和和。

        她一个激灵，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肉麻，按这种风格的话，沈竞给她的备注是不是应该叫“大也也”？

        但这次宋迟却依旧只是盯着手机屏幕，面色晦暗。

        这不是他以往看到卫湘和来电时的态度。事出反常必有妖，神经再大条她也觉察出不对劲。

        “怎么不接电话？你跟嫂子吵架了？”

        宋迟没理会她，甚至没瞧她一眼，黯淡着脸色起身绕过她往楼上走。

        “跟她说这几天我在你家住。”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

        乔也：“……”

        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乔也还是遵照宋迟的叮嘱给卫湘和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声宋迟的行踪，让她不要担心。卫湘和语气听起来倒是很平静，但字里行间总有一些失落黯然。卫湘和没有主动提，也生怕触及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乔也硬是压下心里的好奇没打探。

        沈竞这几天出差，而宋迟说在这里住就真的每天下班都往这边过来，只是每天加班到很晚才回来，话也少了很多，饭也不吃，一回来就上楼回房。

        乔也觉得他应该是受什么刺激了。

        宋迟在这里住了三天后，沈竞回来了。

        宋迟回来在客厅见到他，跟他打了个招呼，没多说别的，上楼了。

        沈竞看着他的背影，挑眉。

        乔也耸肩，“你看吧，我就说他变得有点不太正常，闹离家出走，也不接嫂子的电话，估计是想造反。”

        “这样算是造反？”沈竞搂过她的肩膀，低笑，“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吧。”

        宋迟洗漱完后就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片刻，又摸过手机点开短信查看。

        卫湘和后来有再给他打电话，当时他去开会，手机落在办公室了，没接到。那之后她再没给他打过电话，只是后来每到晚饭点，她都会给他发信息问他是不是回去吃饭，他的回复是“不回”。这样的对话持续了三天，最后一次是今天晚上，晚上六点他在公司加班时还给她回了个“不回”。

        正盯着那几段内容相似的对话出神，门突然就被人从外头推开。宋迟迅速熄了手机丢到一旁。

        抬眼往门口瞥去，见到倚着门框双手环抱的沈竞，他又收回了视线，闭眼。

        “明天要出差，我要睡了，没什么事就回你房去，别打扰爷休息。”

        沈竞没跟他计较，瞅着他半晌，问，“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宋迟缓缓睁开了眼。

        ——

        江承婚事在即，这段时间都忙着亲自张罗婚礼上大大小小的事，酒店的事也要忙，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两人便没叫上他。

        宋迟难得没有同往常一样叽叽歪歪个不停，坐下来便抱着酒瓶子一杯接一杯地喝，脸色晦暗不明。

        卫湘和这几个月在备孕，他已经很久没喝酒了，出去应酬也拒绝别人的敬酒，大方坦言准备要孩子了，忌烟忌酒。忌了那么久，没怀上孩子，如今两个人还出了这档子事……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僵局。苦闷难遣，他是真的很想好好醉一场了。

        沈竞没他喝得猛，一杯酒放在面前只抿了一口。盯着宋迟半晌，他启唇，“吵架了？”

        端了酒杯正欲送进嘴里的宋迟一顿，仰头一口饮下一整杯。酒杯落回桌面发出一声响，宋迟微垂着头，眼睫敛下，看不清他眸里的情绪。

        “如果你知道乔也联合你很亲近的人算计你，甚至在你爱上她后还一直瞒着你，不是被你偶然发现的话，还打算一辈子瞒下去的话，你会怎么办？”

        “这种假设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沈竞很冷静，嗓音沉定，“你不跟我说具体情况，我没有办法设身处地体会你的感受。”

        “说了你能感同身受吗？”抬眼瞥他一眼，扯唇，宋迟还是缓缓将那天的事说了。

        末了，

        “你是不要觉得，我很小心眼？”他自嘲轻笑，索性酒杯也不要了，就着瓶口灌。

        “没有。”沈竞缓声答，没有一丝敷衍忽悠的神色。

        他见过宋迟对卫湘和的依恋，一米八几的三十岁大男人，在卫湘和面前，就像个孩子一样，生闷气，撒娇，耍无赖，他最纯真的一面在她面前展露无遗。他对卫湘和毫无保留，也会希望被予以同样的真心。抛开在相亲中的算计不说，若是从卫湘和口中得知这件事，他会比现在好受很多。其实他没有那么贪心，很好哄。只是不管是卫湘和还是他爷爷，都没有主动跟他坦白这件事，而是选择将他蒙在鼓里。

        有多在乎就有多介意，有多受伤。

        “我理解你的心情。”

        “你根本就不懂。”宋迟将喝空的酒瓶推倒在一旁，拿过一支新的酒又仰头往嘴里灌，喝了大半瓶，又垂眸，缓缓埋首在肘弯，缓缓吐出的话语声音沉闷，带着沙哑。

        “我很想她……我三天没回去了。”

        “她也很难过……那天她哭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很难受，特别难受……我不喜欢她骗我，她瞒着我，我很不高兴。”

        他似乎是真的喝醉了，语无伦次。

        沈竞把他手里还握着的酒瓶子拿开，看着他，徐徐开口，“不管是算计，还是后来她故意瞒着你，或许都只是因为太爱你。女人总是比男人脆弱，尽管知道你已经爱上了自己，她还是会害怕你知道真相后无法接受通过那种方式得到你的她。”

        “你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你还需要时间去消化和接受。”他继续说，“你比谁都清楚她在你心里的份量，不然你犯不着为此黯然神伤。”

        “卫湘和没有错，她只是太爱你。你也没有错，你也只是因为太过在乎她而已。”

        宋迟低低笑了起来，他抬头，醉眼迷蒙胡乱摸索着桌上的酒瓶子，嘴上没停，低低咕哝：“对啊，我在乎她……我宋迟，爱惨了她……就爱她一个！”

        醉意已经很浓，胡乱挥舞着的手没捉到酒瓶子，反倒把酒瓶都撞倒了，碎了一地。听见声响，他低头，弯腰就要去拾。沈竞眼疾手快把他拉起来。

        “不早了，走吧。”他付了账，领着宋迟回去。

        自然不是领着宋迟回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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