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一个！”

  晏新安将木雕和石雕递到蛮奚的面前，缓缓开口。

  蛮奚已经一百零八岁，即便是在这个普通人正常寿命可以达到一百二十岁的世界，也是高龄了。拄着根兽骨做成的拐杖，头上顶着硕大的牛角，面皮干枯，犹如那久旱后干裂的土地，一道道深深的皱纹纵横交错，爬满了整张脸，干枯且粗糙，每一道褶皱里似乎都藏着岁月的尘埃，让人瞧上一眼，便能真切地感受到时光的无情与漫长。

  唯有那双眼睛，比晏新安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甚至那些一千多岁两千多岁的修士还要深邃，或许对于相比于那些修士动不动几十年几百年的闭关，这个年迈的蛮族族长才是真正的看着这个人间的变幻，四季的更迭，他虽然没有漫长的寿命，但是这每一天每一年都是亲自经历度过的，

  秋去冬来，花开花落，人来人往。

  “敢问先生，这两者，有何区别！”蛮奚做出一个人族才有的礼，双手抱拳，躬身，虽然年岁已经很大，但是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看上去还很健硕。

  晏新安闻言，先是拿起左手，是那个石雕像，“这个，石雕不朽，便可永世保护黑岩部落安全。”

  而后又举了举右手的那个木雕像，“这个最多只能护佑数百年，木雕枯朽，便不能在护佑！”

  “不过不管是哪个，只能护佑在黑岩部落目前范围之内的人，庇佑不了离开部落的人。”

  “您是否需要和族人商量一下！“晏新安小声问道，他已经看到很多满族人看着那石雕像双目放光。

  其实很好选。

  “哈哈哈哈！”蛮奚充满着岁月痕迹的笑声震撼这晏新安的神经，这个身躯略有些佝偻，看上去和一个蛮族孩子一般的蛮族族长忽的直起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自其身上散发。

  不是那种修为高深者的威压，也不是位高权重者常年身居高位的威重。

  那是这个蛮族老人经年累月在这个部落的威望。

  晏新安分明看到这个苍老的部落首领的眼睛里闪烁着不一样的野望，他原以为这只是个原始的未开化的蛮族部落，但现在看来，晏新安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也许其他的蛮族是纯朴的，没有太多心思的，但这个老人，绝对不是。

  老蛮子一手拄拐，另一手搭在晏新安的掌心，紧紧的握住晏新安手中的雕像，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必了，老蛮子选这个！”

  夜幕降临，一尊雕像稳稳的住进夫子庙，一座泥捏的香炉中插着几柱香，香火缭绕，正门口是用人族文字书写的对联。

  先觉先知为万古伦常立极；至诚至圣与两间功化同流。

  晏新安携带着一众蛮族施礼，虽然看上去很奇怪，一群头上长着双角的蛮族跟在一个人族身后，行着人族的礼仪，看上去别扭却又自然。

  若是郑西觉在此以相眼观之，或许能看到那香火袅袅不断，直上天冥，隐与天际，不知最后去向何处。

  入夜。

  待到部落的众人散去，晏新安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此刻正是深冬，天上的云雾稀少，一颗一颗的星星不知隔了多少光年。

  晏新安抬起手，对着其中一颗，轻轻一握，似乎是要将那颗星辰握入掌中。

  又过了一会。

  晏新安转身走进这个只有不过三十来平的殿中，看着那台子上摆的木雕像，沉默片刻后开口，

  “院长，没想到邓先生的遗愿，居然是从蛮族开始的......”

  说罢，晏新安转身离开。

  月光划过，那木雕像分明就是一个王诚一。

  .......

  “看着老子做甚？”蛮奚拄着拐棍颤颤巍巍，身后是几个蛮族汉子还有几个少年。

  按说想老蛮子这种年纪的蛮族，放在其他部落，就算不丢出去任其自生自灭也只能呆在自己家当个吉祥物，但蛮奚显然不是，不知道是老蛮子威望太大还是其他原因，哪怕他半只脚踏入长生天，这个部落的其他族人依旧对他恭恭敬敬。

  听到蛮奚不温不火的说话，几个蛮族汉子相视一眼，眼珠子转的飞动，但就是没有人开口。

  那意思，简单的很。

  你说。

  “砰！”

  蛮奚直接一拐棍点在一个赤柳头上，看得其他族人脖子一缩，想笑又不敢笑。

  这个已经是一品武者的蛮族连忙捂住头，面色发苦，“大爷，给我留点面子。”

  “哼，就你这鬼心思，打打杀杀还行，想要当上族长，再练几年吧！”

  赤柳期期艾艾，不敢反驳，别看眼前这个老头子已经孱弱的他一只手指都能摁死，但是论威望，再来十个赤柳也比不上，他说让自己练练，那自己就真的练练。

  “有屁就放，不放的话别耽误老子睡觉！”老蛮子走到一张简陋的木头床边，将拐杖扔给赤柳，自己则是将床头铺的整整齐齐的兽皮毯子摊开。

  赤柳见状连忙从洞中一直烧着的水池中取出几个滚烫的水袋塞进毯子中，往年可能只有一个，但是今年物资丰富。

  “大爷，您今天怎么选的那个的？”

  “哪个？”

  “就那个，木头的.....”

  “哼，就知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憋不住气！”蛮奚直起身来，走到那张简陋的石桌前，点燃桌上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充斥着这个狭小的洞中。

  灯光印在蛮奚脸上，满是褶皱的皮肤看上去却并不令人害怕，反倒是充满了岁月的仁慈，过了半晌，蛮奚对着赤柳招了招手。

  赤柳瞬间菊花一凉，深怕蛮奚再给自己来一下，但身体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到老蛮子身边。

  老蛮子并未动手，反倒是对着其他几个蛮族汉子还有那几个少年招了招手，“坐吧！”

  转眼，蛮奚周围便围着一圈人，凳子没有多少，大多数都是坐在地上。

  “赤柳，你今年多大了？”

  赤柳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四十三了！”

  闻言反倒是老蛮子一愣，随即像是晃了神一般的说道，“已经四十多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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