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医院楼底的人被警察带走，是晚上十一点以后的事。

  上完厕所出来的许愿扒在窗边喊许妤：“姐！姐你快过来看！”

  “来了好多警察！”

  许妤应声过去，探出了头。

  下面闹哄哄一片，两方人马正吵得不可开交。

  那些抗议的一看警察要抓人，脚快的立马跑了，脚慢没跑成的，还挣扎着不愿意上警车。

  终却都被警察强行塞进了车里。

  许妤心底一片平静。

  她知道这是沾了宋泽川的光才会有的结果。

  不然一直无所作为的一群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积极。

  效率还这么高。

  连大厅内一直不肯离开的记者也被上楼的警察迅速驱散了。

  她低头摁亮了手机，有些恍惚。

  这几天，她以为自己孤立无援。

  结果她身边的人都在尽着自己的力量在帮她。

  陈小棠他们在事发当晚就给她发了上百条消息，这几天累积下来，她光是翻记录就翻了好几个小时。

  张豪的语音一串接一串，给她截的图一张又一张。

  “看我和舟哥的战绩妤姐！二喷五百七！我们直接拉了个群骂他们！”

  “小棠今天也进群了哈哈！她进化得忒快！都会骂人了妤姐！昨晚上还只知道哭鼻子呢。”

  “妤姐你放心！我们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哈哈哈！”

  “看我妤姐！我直接骂得这逼破防哈哈哈哈！”

  “妤姐我和舟哥双剑合璧！简直不要太无敌！”

  “妤姐，”

  “妤姐——”

  第一天，张豪的声音还很激昂。

  第二天，情绪高涨。

  第三天，发的语音少了，他打字发消息的间隔时间也长了。

  “我今天要回学校了，妤姐。”

  “今天天气怪坏的，闷人得很。”

  第四天，他声音里强装乐观：

  “老徐今天没来上课，我就说他昨早怎么还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跟你联系。”

  “妤姐，你还好吧。”

  第五天，也就是今天。

  他早上给许妤发了一句：

  【妤姐，我和陈小棠还有杨文舟都很好，就是赵宁柯这两天逃学了，川哥和你又不在，我周围空得很呢。】

  中午又发：

  【我手机被宿管阿姨发现了，明天用杨文舟的手机给你发消息妤姐！】

  张豪发的每一条语音，许妤都仔细地点来听了。

  收到的每一条消息，她都挨个回复了。

  除了张豪，还有陈小棠，杨文舟以及其他几位给她发了消息的同学，许妤回到医院，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一条一条回复着他们的用心。

  她无以回报他们对她的好。

  回完了所有消息，手机重归寂静。

  短信那里一直没有冒出提示。

  许妤安安静静地等着。

  她觉得宋泽川会来找她。

  直觉。

  于是等王芬和许愿睡下后，她独自走到了病房外的廊道上，找了个位子坐下。

  一坐就是三个小时。

  警察离开时告诉他们，明早官方会出通告公布真相，所以今晚是他们留在医院的最后一晚。

  这样安静的晚上，让许妤恍若隔世。

  她伸直了腿，弯着背，两只手臂也伸直夹在膝盖间，眼睛盯着地面。

  她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

  仅仅是在等。

  所以宋泽川在车上看了一路的黑屏。

  许妤的手表被她夹在了膝间。

  直到他进入医院，走出电梯。

  直到他走路的动静被许妤听见，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变过的许妤才终于挺起了腰。

  她看着那个逐渐朝她走近的堪比男模的身影，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宋泽川走得很慢，不长的廊道，终点是许妤坐的公共椅。

  许妤望着他，眼里倒映着的他的样子一点点扩大。

  “为什么在这里。”

  宋泽川停在她面前，开口问她。

  他的声音有一点哑，眼底还有淡淡的乌青。

  脸依然是那张好看的脸，但上面充斥着她以前从未见过的疲惫。

  宋泽川很累，这是她脑子里下意识冒出的一个念头。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给出了回答：

  “在等你。”

  她说：“宋泽川，我在等你。”

  她觉得他会来。

  而他也真的来了。

  许妤低头，挪了挪自己的位子，再仰头问宋泽川：“你要坐这里吗？”

  宋泽川嗯了一声：“要的。”

  他垂下眼睑，坐到了许妤身旁。

  高度紧绷着的精神似是终于可以松懈了一般，宋泽川往后一靠，压抑了几天的困意在此刻上涌，几乎就要吞噬掉他所有的意识。

  余光里的人影好像还在看他。

  宋泽川张了张口，其实还有话要对许妤说。

  他想给许妤说，楼下的人散了。

  大厅里的记者走了。

  他让人去打扫了她家门口，让龙宇给许正松缴清了医药费。

  他想给许妤说，别害怕了。

  不会再有人来伤害她了。

  他感觉自己是发出声音了的。

  只不过说到了哪句话，他的脑子已经暂停营业，不允许他再有所反应。

  他四天没睡。

  现在一坐下，突然感觉很累。

  突然感觉很困。

  “你睡吧，宋泽川。”

  传进耳里的人声听不大真切，宋泽川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但他能确认是许妤在对他讲话。

  “你可以醒了再跟我说还有什么。”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虚幻。

  “我在这里等你。”

  “宋泽川，我会等你醒。”

  他喉结微滚，在意识陷入混沌的刹那，只记得他得回应许妤的话。

  “嗯。”

  他身体一偏，脑袋随之靠在了许妤肩膀。

  一时间，廊道安静得许妤能听清耳边平稳的呼吸声。

  她低头，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

  无法忽视肩膀多出的那份重量，待了没一会儿，许妤稍稍侧过脸，只能看见宋泽川高挺的鼻梁和那对长得有些过分的睫毛。

  刚刚。

  他声音很轻。

  声音很轻地告诉她：“别怕。”

  她看见他的目光些微涣散，眼皮也一次接一次地闭合，再睁开。

  最后一次睁开眼睛之前，许妤甚至能看见隐在他眼皮下的眼珠在转动。

  他好像还想对她说什么，喉咙里还发着模糊的哼哼。

  但他看上去实在是太累了。

  所以她才会道：“你睡吧，宋泽川。”

  她没什么能为他做的。

  她唯一擅长一点的，就只有等待。

  宋泽川比她强大得太多，比她拥有得更多。

  宋泽川对他的帮助，她给不出平等的回报。

  宋泽川忙的时候，她只能尽量地做到不给他添麻烦，不打扰他做事，不影响他行动。

  许妤伸手，轻轻抬起宋泽川的脑袋。

  她更往后坐了一点，试图让宋泽川靠得别那么别扭。

  如果宋泽川让她等待，她会等的。

  如果他需要她等待。

  她也会等的。

  许妤转回头，继续当宋泽川的人形靠枕。

  等多久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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