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君棠月再次端着一碗汤粥来到了夏国誉的房间门口。

她之所以这么着急地过来，不过是也刘管家那边藏不住话，已经告诉了她这个家里的小少爷小霸王夏御行要回来了，听说还带回来一个叫做“秦音”的女医生。

当然她的身份具体是谁，确实还没透露出来。

但秦音即将回到南省，并且还是特地来夏家为夏老爷子治病的消息就足以让君棠月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秦音，到哪儿都是她的心腹大患。

她不是已经被秦家人带走，去做至高无上的公主了吗？竟然还要回来跟自己争。

好在，秦音性子孤傲冷清，根本不屑于再被亲情的捆绑。

君家，不就是那个被她一脚踹开最好的例子？

现在即便是夏家要主动去承认她的身份，恐怕秦音也是不肯的那一个。

更何况，夏家要如何决定，都需要老司令来决定，要是老司令糊涂了，瞎了呢？

“表小姐，这么晚了您还来照顾司令啊？您也太有孝心了。”

刘管家忍不住夸赞开口，晚些时候他就看见表小姐自己去厨房捣鼓，原来果真是晚上来伺候老司令汤粥的。

老司令这样重视表小姐，表小姐现在能在老司令身边刷刷脸无疑是最好的，更能有助于老司令心情好，说不定身体也能好一些。

“刘管家，今晚大舅舅应该会回家吧？”

“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君棠月依旧保持着面上的温柔体贴，甚至一副很细致要给大舅舅也准备一些汤粥备着的样子。

这样贤淑细心的小姑娘，试问谁能不为其动容呢？

“家主公务繁忙，一般要下半夜才能赶回来，陪司令待两三个小时就得早早出门，这些天司令病着，家主也是殚精竭虑，现在有了表小姐来照顾司令为家主分忧，家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刘管家继续保持自己对君棠月拍马屁的吹嘘。

而事实上，要是君棠音真的回家，真的亲力亲为来照顾外公，恐怕外公的病确实会见好不少。

比起身体上的病痛，夏国誉内心的煎熬悔恨无疑不都是砒霜。

他这，也有心病所致。

“这样啊，大舅舅也实在辛苦，外公病成这样却没亲人陪伴是不行的。”

“今晚上半夜我先守着外公吧，你们也累了那么多天了，都去休息吧。”

君棠月端着自己熬好的汤粥走出厨房，侧目看到厨房里早就熬了大罐大罐的中药，她能闻出来这些中药里面大概有些什么药材。

基本都是用来吊命的昂贵药材。

看来，老司令确实快不行了。

那些负责他身体专业的医疗团队看来也是没法子了，功效性的药都已经不敢放了。

这很显然就是再吊着那老东西一口气，用这些贵重药材去堆积，能拖一天是一天。

而她今天也看过老爷子的状态了，很显然就是还有心意未了，自己都在拼命地熬着。

实际上这种熬，对老人来说是最残忍的。

若她真的把夏国誉送走，对夏国誉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痛苦，那样极致地熬着，只会让夏国誉更痛苦！！

只是，这些都不是君棠月真正关心的。

她真正关心的还是……秦音这次来南省又是为了什么？

除了“丝绸之路大展”她要再次与自己作对，打擂台。

那么她嗤之以鼻甚至清高不打算要的夏家请求她“回家”，她又会怎么选呢？

可，君家也不是没人乞求她啊。

君棠月始终害怕夜长梦多，端着汤粥再次来到了夏国誉的房间，老人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床上。

而他身边此刻已经围了好几个资深的医疗人员。

此刻正在为他例行检查身体。

“奇怪，太奇怪了……分明之前穆教授开的药我都按时按量给司令服用，为什么这短短时间内，司令的病情反而加重了？”

带头的医师长也算国际上知名的医学教授，他甚至并不是夏家去请来为夏老医治的，而是国局之上出于关怀特地为夏国誉指派下来的顶级医生。

他这种级别的医生要是都吊不住夏老的病，只怕……真得开始为夏老准备后事了！

“怎……怎么回事？你们说什么呢？”

“我外公身体分明还硬朗着呢，他今天下午都还撑着身体跟我说话……怎么会突然病重呢？”

“医生，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对不对？我与外公因为家庭矛盾分别多年，这些年来没法在外公身边尽孝还让外公为此积郁成疾，真要出事就让我出事好了……

外公他对我那么好，怎么……怎么能在我还没来得及陪伴和尽孝的时候就……”

君棠月步入房间，似乎很意外地听到了他们的病情讨论之后对现实难以接受的家属。

毕竟，她口口声声叫着夏国誉“外公”。

夏老司令之前梦魇便一直牵挂着他的一个小外甥女。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真正的被心病牵挂的孩子回来了，也难怪夏老的病情不再稳定，原来是遗憾已经满足了，并且也情绪激动所致。

如果对夏老来说没有再继续牵挂的事情，那么恐怕夏老是真没多少时日了。

为首的医师长叫纪恒，是国局派下来的主治医生，此刻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您就是夏家的表小姐吧？”

“最后这些天就麻烦您尽量每天亲自在夏老身边陪侍，他病情并非加重了，而是已经没什么牵挂了。

他不再狠熬身体等着也是好的，否则要承受的痛苦实在太多了……”

“这段时间，就麻烦表小姐了。”

纪医生这话，也变相地告诉所有人，夏老现在的身体已然是无力回天了。

只能看着夏老日渐衰弱。

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纪医生刚说完，便见君棠月已经泪如雨下，鼻尖红彤彤的，一双澄澈透明的眸子里涌出大滴大滴的晶莹泪水。

其余人也默契地保持沉默。

不为其他，这到底是夏家的家事，也没人能随便掺和。

“谢……谢谢医生。”

“你们放心好了，我好不容易才能与外公再次团聚，这段时间我会寸步不离地照顾好外公，不会让他再遭受与我的分别之苦了。”

君棠月长长的睫毛如蝉翼一般脆弱地微颤，杏眸湿润，泪光楚楚，我见犹怜。

一瞬间便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疼保护欲。

“表小姐，照顾好自己，可万万不要哭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刘管家也内心煎熬，忍不住安抚起君棠月这个表小姐。

“我们就先离开了，您留下好好陪一陪夏老吧。”

医务人员按理说是不该离开这个房间的，但夏老年纪大了以后性子古怪，最看不惯他们这些穿白大褂的，非要自己一个人睡。

也只有他睡着了，他们才能偷偷摸摸进来例行检查，然后开新的药。

人都下去之后，刘管家关上了门，心中忍不住唏嘘，曾经的夏司令是多么的意气风发，霸道狠辣，却最终也是经不住岁月摧残的。

房门关上以后。

君棠月再次端着一碗汤粥走向病床上的老人，夏国誉睡得很不安稳，迷糊之间被人摇醒，可他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外公，外公……你快醒醒啊，小月不能失去你呜呜呜呜……”

一串冰凉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到夏老的手腕上，意识到外孙女竟在自己床边哭了，夏国誉手足无措，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却也无能为力。

“小棠音……怎么了音音？外公在呢，外公在呢……”

君棠月冷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夏老惶恐又心疼的样子，那是他一直以来从未在她面前所表现过的样子。

可他还是那样毫无保留地给了秦音。

如此，君棠月越发觉得他活该！

而连夏国誉因为太着急，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在焦急之下睁开了，可他却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

他……瞎了……

“外公，你也知道我流落在外多年，其实我早就已经不叫君棠音了，我现在的名字叫……夏之月。”

“你叫我小月就好。”

“外公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小月不好……”

君棠月今晚的任务，就是直接来个偷天换日，偷换概念。

狸猫换太子。

反正现在的夏老爷子也糊涂了、瞎了。

他只要叫自己“小月”，有些谎言便能堂而皇之地圆过去。

至于秦音？

谁能单凭“秦音”这两个字就再去去揣测秦音就是君棠音这么没有逻辑的事情？

旁的不说，就秦音那孤傲冷傲的性子。

见没人相信自己的身份，恐怕更是会对夏家避之不及。

她当年走丢，也是寄希望于夏家过的吧？

可，夏家到底是没有人来接过她呢。

“不……不叫小音了？现在叫小月？”

“孩子啊，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好多苦吧？叫小月便小月吧，外公只是自责……自责这些年你需要我们这家子人的时候我们却并不在你的身边。”

“小月，你放心……外公不会再让你流落在外了，你母亲他们承认了你的死亡，可外公不觉得你会出事，我们小月自小聪慧，在哪里都该是发光发亮的存在。”

“小月……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呢？快把灯打开吧？

外公想要亲眼看看我们小月长大后的样子。”

夏老确实情不由己，内心煎熬终于有了出处，便想要再见见君棠音长大后的样子。

这样，就算是到了地下，也能给自家老婆子一个交代啊。

笑话，他这副垂垂老矣的样子，恐怕去见到了妻子秦泱，她还会忍不住嘲笑自己是个“小老头”了吧？

不知为何，夏老想起这些，内心却无比的平静。

大概是，人都是会死的。

他从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只是怕自己最后的遗憾无法完成罢了。

现在思及自己死后还能再见妻子秦泱，内心竟是充满了幸福感的。

而下一刻，君棠月的声音便直接给了他一个暴击：“外……外公……房间里的灯全都打开了的呀？

您……您这是看不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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