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诏一连想了好几天的时间，最后到街上租了一辆马车，驾车来到了顾玟琦舅舅王铣的宅子。

  他轻手扣响王宅的院门。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年老的妇人。

  “请问……请问顾玟琦在吗？”薛元诏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老妇人没有见过他，问他。

  “我是……我是她哥顾琎之的好友。”薛元诏只能这么回答。

  老妇人愣了片刻，说道：“你稍等，我去叫她。”

  ……

  顾玟琦一路低着头走出了宅子。

  走到薛元诏身前，她半垂着头，没有看薛元诏的眼睛。

  “诏哥。”她低声地说一句。

  她的脸上没有了以往每次见到薛元诏都会有的绚灿的笑容，只剩下了黯然。

  薛元诏听到顾玟琦还是愿意叫他一声“诏哥”，心里小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看见眼前的顾玟琦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灵俏的顾玟琦了，内心的愧疚变得更深、更重了。

  “玟琦。”他也低声地回一句。

  “你，怎么过来了？”顾玟琦问道，但仍然不看他的眼睛。

  “玟琦，你……你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顾玟琦瞥一眼停在薛元诏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问道：“去……什么地方？”

  “云遥山。”

  顾玟琦并不问薛元诏去云遥山做什么。沉默片刻后，回道：“走吧。”

  ……

  薛元诏驾驶租来的马车，载着顾玟琦一路到了云遥山北面的半山腰。

  薛元诏停好马车，请顾玟琦下车。

  他带着顾玟琦往一条通往内山的小径走去。

  顾玟琦认出了这条小径。这条小径是去她哥顾琎之长眠地的必经之路。她知道了此行的目的地。

  小径曲折蜿蜒，两旁绿木连荫。

  ……

  薛元诏在云遥山的内山为顾琎之选了一处平坦、四面绿木环绕的长眠地。他和顾玟琦踩过小径，来到顾琎之的长眠地。

  “琎之。”薛元诏站在顾琎之的坟前，轻声地跟老友打个招呼。

  顾琎之的坟上已经冒出了数不清的青草。山上的风大，吹得青草们都向薛元诏折腰。

  “琎之，我今天过来是要告诉你，”薛元诏缓缓说道：“杀害你的丁疏琰已经被皇帝陛下判了死刑。我为你报仇了！”

  薛元诏身旁的顾玟琦听到这句话，泪水浸出眼眶，一落而下。

  “从今往后，玟琦，她就是我的妹妹。”薛元诏继续说道：“我会把玟琦当做亲妹妹。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你安心吧。”

  说完，他用眼睛偷瞄顾玟琦的反应。他这句话更是说给顾玟琦听的。

  顾玟琦没有反应，只是手不停地擦眼泪。

  薛元诏直接转过身，面对顾玟琦：“玟琦，以后……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顾玟琦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玟琦，我想弥补我的过错。”

  顾玟琦却将视线移开，缓缓地说出一句：“诏哥，我要……我要回郯州了。”

  “回郯州？为……什么？”

  “我哥死了。我没有留在长兴府的必要了。”

  “这……”薛元诏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有他一个兄长。”顾玟琦又说。

  薛元诏听了这句话，心里疑惑：玟琦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是不想接受自己做她的兄长吗？

  “对不起。”薛元诏很自责：“你哥是因为我死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兄妹。”

  顾玟琦没有答话。

  她的沉默，让薛元诏不清楚她内心的想法。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恨他，会不会原谅他。

  “我希望弥补我的过错。玟琦。”薛元诏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琎之已经走了，我想代替他照顾你。”

  顾玟琦再次抬头看向他，摇头：“不。”

  “为……为什么？？”

  “你不需要弥补什么。我也没有恨你。你也成不了我的亲哥。我的亲哥已经永远地走了。没有人能够代替他。”顾玟琦平静地说道。

  薛元诏无言以对。

  “我明天就要动身回郯州了。我本来也打算过来跟你说一声的。”

  “你……真的要走吗？已经……决定了吗？”薛元诏还想确认一下。

  “我已经决定了。”

  “那，你以后还回长兴府吗？”

  “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顾玟琦的视线垂到了地上。

  薛元诏一时沉默。顾玟琦这么说，就意味着是在跟他诀别。

  “诏哥……”顾玟琦又开口了，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薛元诏没有权利干涉顾玟琦的决定。顾玟琦要回郯州，他阻拦不得。尽管他很想弥补对顾玟琦的亏欠，代替顾琎之照顾好顾玟琦。沉默之后，他只能说一句：“玟琦，那你以后照顾好自己。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给我写信。”

  顾玟琦才停下来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滚落。

  她以手拭泪，但是眼泪越擦越多，不争气地往下掉。

  因为这一次，她要彻底离开她的“诏哥”了。

  她曾经的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薛元诏。这是她十几岁就有的梦想。只是这个梦在顾琎之死的那一刻就彻底破灭了。如今的她没有办法面对薛元诏。她只要看见薛元诏，就会想起顾琎之。她无法说服她自己。她只能离开长兴府回到郯州，跟薛元诏再不相见。

  薛元诏并非呆讷。他能明白顾玟琦的眼泪的含义。但是他从来只是将顾玟琦视为妹妹。除了兄长一样的关照，他给不了顾玟琦任何。

  二人无言，静立许久。

  最终还是顾玟琦先开口了：“诏哥，我们回去了吧。”

  “好。”薛元诏只能答应。

  ……

  回去的路上，薛元诏和顾玟琦也是来时一样的沉默。

  薛元诏驾驶马车回到了城里，回到了王宅前。

  顾玟琦下了马车，直接走向王宅。直到走进王宅的院门，她都没有正视薛元诏的眼睛。看一眼，又会痛很久。

  只是合上院门的一刻，她对薛元诏说了最后一句话：“诏哥，玟琦愿你平安。”

  薛元诏话还没出口，院门就彻底挡住了他跟顾玟琦。此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父亲、兄弟、爱人，还有顾玟琦。

  “玟琦，保重。”他只剩下了这句话。他不知道院门里的顾玟琦是否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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