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两枚铜板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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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四百两?还是四千两?
可不论是哪一个,这数字都令人触目惊心,按照如今正常的物价来说,一般四五百两的银子已经能置几块好地,或者说买一所不小的宅子了,可在寻常人家,或许一辈子都挣不来这几百两的银子。而他们将人口贩卖作为牟取暴利的行当,赚了个盆满钵满,却叫他人妻离子散,简直罪不容诛。随着时代的变迁,与时俱进的不止是人的思想,更有国之理念,一次次修订的律法,一次次的小惩大诫,早已经不是一开始那蛮夷之邦,卫国早年就已经强化了相关律法,不得私自将人口作为交易贩卖,除却奴隶,但这些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被人劫掳来,作为商品交易,他很难想到,这个被他们引以为傲的国度,居然还有这样不堪入目的一幕。
他想,若是自己没有意外被牵连进来,没有打定主意追究,究竟要等到何时才会发现这样的暴行?届时又是怎样的风波冤情累世?一旦此案没有妥善处理好,宋元昇的骂名可不比开渠来的小。
不过,谢文文现在没道理去问这个,而是老老实实的跟着人去了那所谓的四号房,寻找符合他心意的商品。
虽然在没有进去前,谢文文就想过,里边会是怎样的场面,可真亲眼目睹了,仍旧叫他一时难以接受。
一间密封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挤着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年纪约莫都在十八左右,也不知晓被关了多久,见到开门来就十分的恐慌,宛如惊弓之鸟,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谢文文站在门口,只觉得腿脚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再也跨不前进一步。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如鲠在喉。
他无法不共情她们的遭遇,生而为人,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让自己成为一个始作俑者。
这只是一个‘四号房’,可谁能知道,这世间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四号房’呢?里面的人都是各自父母的掌上明珠,今朝却沦落为他人盈利贩卖的商品,一生将在今日跌入地狱。这是在卫国,在一个被人引以为傲的律法严明,奉为圭臬的国度,真叫人悲哀。
可谁又能想到,在这样一个民生和乐的朝代之下还潜藏着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或许连宋元昇都不知道,他全心全意治理的天下,压根不似他看到的那般祥和吧,他兢兢业业夙兴夜寐这么多年,励志成为像先帝一样的明主,虽然还不能被史书所享誉名,可百年之后,史书留名,名垂千古。
此事一旦被爆出,他一定会被伤透了脑筋了吧,苄安的事情解决不了,还有这些人口盈利的不法之徒挑衅着他的君威,让他这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一旦惹了民愤,便是他君主用人不善,治理不当的罪过了。
如今先不说这些,他迫切的想知道,如果小茶也是同样的遭遇,那她是否也同她们一般,备受煎熬?
不过小茶是个聪明的,她或许不会让自己置于被动的局面。
让他得以肯定的是,这里的一定与宝庆有所关联,而这样一个庞大的暗网,也定然不是泛泛之辈就能组织起来的,他们之中定然还有人在背后谋策,那么,既然作为买卖,他很想知道,这样的买主都会是谁?是什么人?又带着什么目的?是否跟他们沆瀣一气?
这里是北境,无论最后的幕后是谁,北境王府都不能善罢甘休了。要是换在以前啊,只要抓住了这一点把柄,哪里还能叫他们顺遂如意的呢?
里边这一幅场景,但凡还有良知,都无法苟同,都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可前面引路的人却丝毫不觉得罪过,开了门就站在一旁催促着谢文文两人赶紧挑人。
见他们磨磨蹭蹭的,很是不耐。
谢文文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不见一丝怜悯与挣扎,游刃有余的进去挑起人来,他试图从这里发现熟悉的面孔来,但并没有。
的确如序号所定,四号房的人模样也只算得上清秀,并不见有多惊艳,或有长相上等的,却似有残缺。不乏是在被劫掳的过程中挣扎反抗所致,面上有明显的划痕,因着未及时上药治疗的缘故,怕是得留疤。
谢文文看的认真,他似要将这里每一个人的面貌都记下来,虽然知道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但他仍旧想都记住。
可在她们眼里,谢文文跟劫掳她们的人并无二致,是以对他有很强的敌意,眼里除却一开始的恐惧,便是强烈的怨恨。
毕竟,谢文文此次的身份,是买主。
谢文文看了一圈,似乎都不大满意,最终只得抱歉道:“这里的人都有瑕疵,您也知道我们是送给龙王的,有瑕疵的人龙王怎肯满意呢,还请哥哥体谅,换一批吧。”
那人见谢文文挑了半晌居然一个都没挑上,心里有些怨气,是而说话也直白了些,直言他们给不出好的价钱,自然也就换不了好的货物。
“可你们给不起好的价钱啊。”
他们都是做交易的商人,自然是拿怎样的钱办怎样的事,一分钱一分货的。
谢文文走过去同他低声交谈,神色间尽显卑微。
“哥哥莫急,我们也同你们做了几年的交易,自然知晓这规矩,至于这笔钱嘛,给,自然是能给的,只是如今的情况您也知道,实在是……有些难办,也望您给卖个面子。”
谢文文说的如此真诚,再加上他们的确是做的长久生意,都是老主顾了,也能算个人情,再说了,他们能来搭上这条线一开还是有他人从中牵线的,自然也不好拒的太死,总的卖一个面子。
是而,他也退了一步。
对方皱眉,许久才似不情不愿的松口。“罢了,看在你们是老主顾的情分上给你们破例一次。”
谢文文作着感激不尽的样子,连连答谢,把姿态放的很低,让人心情好了,自然也就好说话了。
“多谢了。”
等把他们带去第二间房,等门口守着的人开了锁,谢文文与刘小天便迫不及待的进去。
其实他二人之所以心照不宣的要换房间的目的,都是为了能试图从中找出小茶来。
虽然不能肯定小茶是否是也被带到了此处,但既然他们来到了这里,何不趁机找一找。
这间屋子的情况跟上一个别无二般,谢文文大致估算了下数量,几乎每间房都大约在十个人左右的样子,想来并非都来自宝庆一地,苏娴容能从宁州被抓,可以说明,这样的组织是在全国嚣张。
这一次谢文文选的快,在大致看过一遍后,便遥遥一指。
“我就要那一个吧。”
顺着谢文文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人颇为意外。
这屋子里的人虽然他们并未都认全,可相对的有几个都比较记忆深刻,就好比现在谢文文要的那一个。
也不知前面的人出去是怎么找的这么个残次品,稀里糊涂的就把一个疯女人给带了回来。虽然模样身段好,可神志不清,这样的人留着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原本以为要砸在手里了,没想到今日来了个大冤种,这么多能入眼的他偏要这么个人。
“你确定要她?”
他不理解谢文文是怎么能从一群珍珠里挑中鱼目的,那女子看着就不似常人,形若疯癫,语焉不详,宛如痴儿。
见谢文文点头,表示就是她,他还有些不以为然。
“这个人疯疯癫癫的,也就相貌好些了。”
他以为谢文文之所以选她,无非就是看中了她的模样好,虽然模样的确比一般人好些,可能与之一较高下的也大有人在,但他就是选了这么个人,挺令人意外的。
谢文文当然也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就论方才的动静来说,与其她女子不同,虽然缩在人群中,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可她的面上并没有其她人的那种灰败与怆然,反而十分的澄澈,好似,根本不知身处的环境,与自己的命运。
可他本来也不是作为一个买主来的,自然也不是真心实意的挑人,疯不疯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总比没有的好。
谢文文笑答:“反正是献给龙王的,好不好的咱们也说不一定呢。”
对方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如果说他要了这一个,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单生意稳赚不赔,脱手了一个赔钱货,他们还要谢谢他呢。
离开时,依旧被遮住了眼才放他们走,而选中的人,等他们出去后才会送到他们手里。
再次被放下来的地方是之前他们蒙眼进去的地方,离主街还有些距离,自然也就不引人注目。来回的这段时间,谢文文估摸着差不多就是要主街的距离,虽然不能确定方才到过的方位是在哪里,可谢文文也猜了个大概。
两人一时间没有地方可去,等站累了就蹲下来等着,这一等就等了几乎快半个时辰。时不时路过的人都要对他们多留意几眼,若非穿着还算整齐,他们都要怀疑,这是外地来的两叫花子蹲这要饭呢。
再一次的受到人的不详的注视之后,刘小天死活都不愿意再蹲着了,自己起来不说还非要拉谢文文跟他一起站起来。
“我觉着这样蹲着不雅。”
见他吐出一个雅字,叫谢文文分外意外,毕竟,刘小天从来都与雅沾不上边。
“你还知道雅?”他的语气里满是意外,但却让刘小天感受到了他的鄙夷。
他横了谢文文一眼,要不是受不了过路人的眼光,他才不愿意搭理谢文文呢,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话可真是难听。
站着比蹲着累,谢文文笑他自作自受,刘小天又泄了气的蹲下来,可见谢文文已经一屁股坐地上了,还歪着身子靠着灯柱,整一副虚弱脱力,没骨头的样子。
美曰其名:“腿麻了”。
刘小天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要是真让他这么歪下去,就得坐实那些人对他们目光里的复杂的看头了,哪知正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结果就听到叮当一响,面前的地上落下两铜板。
两人都被这从天而降的铜板搞蒙了,不是眼花。齐齐抬头看去,只见到了一辆马车的车屁股,以及窗口处收回去的一只手臂。
……
两人心照不宣的又收回眼,又不约而同的低头去看地上的铜板,那一瞬间,他们都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是被当成要饭的了。
这个结论无声地天崩地裂。
彼此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条裂痕,面子里子这一刻丢到了天南海北去。
谢文文咬着后槽牙瞪着地上的那对他来说塞牙缝都不够的铜板,想他一生锦衣玉食,贵为天潢贵胄,北境二公子,又是先帝亲封的世子,食邑千户,他打赏人都不止两铜板,起码金瓜子起步,结果今日不仅被人当成了要饭的施舍了,还施舍了区区两铜板,简直,可恨、可恶!欺人太甚!
谢文文的脸色黑的宛如锅底,而一旁的刘小天心情在此刻也尤为的复杂。
想他一辈子务实,勤勤恳恳,种瓜得瓜,也养活得起自己,虽然不说大富大贵,可还没有落魄到被人施舍好心的地步呢,这要是被他九泉之下的祖宗们知道了,他如今居然活到了要被人施舍的地步,败坏了家风,怕不是得从祖坟里钻出来对他一顿打吧?
唉~
这都什么命啊~
虽然、但是吧,这铜板,来的还挺合时宜的,毕竟,他真的穷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哦,不对,是锅都没有。
要是没人施舍,他指不定怕是得和谢文文饿死街头。
刘小天想要伸手去捡铜板,可是在动作的那一刻又猛地缩了回去。
他终究是迈不出这一步。
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受嗟来之食。
他自言自语道:
“我不是要饭的。”所以我怎么能要这钱呢?
叫花子才要地上的钱,他不是,他有骨气,他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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