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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祝家灭门往事


一顿晚饭吃的默默无声,只有各自碗筷碰撞的声响以及咂巴咀嚼的细碎。

  戒忘是回到故里,触景生情的伤怀,所以没话可说,而其他几人是累的已经有气无力,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废话连篇。

  只有谢文文咬着筷子有些无所适从,太安静了,他有些不习惯,虽然是寝不言食不语,可这么多人吃饭连声响都没有,实在无趣。可他是个会看眼色的人,知道此时是说不得话的。

  奈何谢文文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向戒忘,让他一顿饭都吃的不安心,味同嚼蜡。他知道谢文文是因为晚前在后山看到的那一片坟茔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看自己,对此,他也打算做出解释。

  就像大家说的,都是朋友,而他们不远万里的跟自己来这里,也是为了帮他,他好歹也要说个清楚,藏着掖着的,怕是会生分。

  于是戒忘开始说话。

  他搁下了筷子,手撑着膝上,轻咳两声。

  “十几年前,我出生在此地。”

  开始了,戒忘要说起他的故事了。

  谢文文正襟危坐,作洗耳恭听的姿态。

  在知晓这宅子是他家后,谢文文就有想知道他往事的心思了,后来又看到了那一片的孤坟,他心里的疑惑就更多了。

  他想知道,戒忘是怎么从祝子瑜成为戒忘的。

  其余几人听着戒忘说起自己的过往,也纷纷放慢了吃饭的动作。

  “我父亲不是同安镇的人,他是在跟母亲成亲后才迁居此地的,这里是我母亲自小长大的地方,只因为父亲认识并爱上了母亲,而外祖舍不得幺女远嫁,是以我父亲便决心定居在此,与母亲不分不离。”

  “我母亲其实很普通……她只是同安镇的一个采茶女,容貌算不得多出众,可是她是个最会讲理的女子,声音也很比任何人都柔和……好听……而我父亲,乃是一地富绅独子,家产丰厚,自幼在万千疼宠里长大。父亲少年时期,跟随家人外出经商,于是机缘巧合下来到了同安镇,他们的目的是来收购同安镇的月白茶,也是在偶然间,于百里葱郁的茶园,见到了我母亲,那个普通平凡的采茶女。听我父亲说,当时,年少轻狂的他嫌弃此地无趣,于是走到了茶园闲逛,而茶园里的采茶女为了打发枯燥的时日,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唱着他听得不是很懂的歌。婉转小调起起仄仄……似乎是当地才有的方言。他却从那不同的声调里,独独喜欢上了一个人的声音。”

  “父亲曾经说,他听到那犹如清泉流响的歌声后就意动了。少年时的心动只在那一刹那,也就不管不顾了。”

  “他站在茶丛中追寻着歌声看到了正抬起头与他对视的母亲……他说,他从那时的母亲眼里看到了一片开始生长万物的土地。那个时候我还听不懂,只觉得父亲再骗我,人的眼里怎么可以长土地。后来离开家后我才恍然大悟,不是母亲的眼里在长着土地,而是父亲的一见钟情,才让他觉得母亲是独一无二的。”

  说起他父母的故事时,他脸上不再生硬也不再冷漠……他恢复了一个少年人该有的喜怒哀乐,有着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感。

  他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就是眼里都温柔得不再像他。

  这样的戒忘让人陌生,却无人不满意。

  “守着巨大家业的贵公子爱上了一个采茶女,原本以为会多磨多难,其实一帆风顺。没有人棒打鸳鸯,只有一片为人父母最赤忱的心意。父亲家里的亲人并不阻拦他们两人相爱。父亲曾说,他的父母,是天下最明事理最善解人意的父母。”

  “后来……他们成婚后,要定居在此,也没有异议,只是他们都过世的早,听说是在我出生的第二年就都过世了。”

  “我父母琴瑟和鸣,成为了多少人艳羡的一对璧人,父亲是一个正人君子,文采斐然,与母亲或许并非是男才女貌的天作之合,可他们却过得犹如神仙眷侣。而我是在他们的经年累月的期盼下出生的,自幼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父亲曾说,我的人生像极了他的人生,千娇万纵,如珠似宝。”

  “如果……那样的时间能一直过下去该多好。”

  戒忘挣扎在苍白的回忆里,像是溺水的人,一遍遍回顾自己血淋淋的人生。

  一次次的亲眼所见却都无能为力。

  “父亲家财万贯,与人为善,广结善缘,只可惜还是让人盯上了他背后的滔天富贵。”

  “他们为了夺财,不惜血洗祝宅上下。”

  “幼时的我,不知大祸临头,所以待仇家寻上来时,我还在闹着性子不肯吃好好吃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切都乱了套。那仇人生怕走漏风声,于是下令不留一个活口,让祝宅的人死的不明不白,遭受无妄之灾。他们残害了我全家上下主仆几十余口人的性命,遍地都是尸殍。而我,被母亲放在水缸里才躲过一劫,可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了父母。”

  所述内容太过震撼悲痛,几人不禁为之动容,看向戒忘的眼里,有心疼也有感同身受的悲伤。

  早就听说他身负血海深仇,可如今听他亲口娓娓道来,已经让人不禁感到义愤填膺。

  戒忘……

  谢文文想要打断他,叫他不要说了,可却无从开口。

  他听到了戒忘嗓音里的哽咽以及口气里的仇恨。

  他活着,当真就只是为了记住那一日。

  戒忘眼角洇出了红,可话却没有说完。

  “待那群歹人抢掠了所有财物心满意足的走后,我才敢从水缸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我冷的发抖,可却再也没有人围上来对我嘘寒问暖。我看着满园的尸山血海,无一活口,那时才意识到我躲起来的那段时间,我究竟失去了什么。我在那些熟悉的人里一个个的寻找,最后找到了我父母,他们相拥而眠,再也睁不开眼。身体上还是热乎的,我觉得他们可能也只是睡一觉,等睡醒了一切都会变回来。我依偎在他们的身边,也跟着睡去……直到我听到有人的声音才惊醒。一个行色匆匆的和尚站在门口,看着满园的尸首祸乱,痛心疾首的闭上眼念了句阿弥陀佛。”

  “那便是我师父,了然方丈。他以为祝宅的人都无一幸存,可却发现了从地上坐起来的我。他说,他与我父亲旧年相识,早前预感大难临头,方请他下山襄助,只是他到底是来迟了,赶到时,已经无力回天。”

  “可万幸的是,我还活着,也算是他对我父亲的一个交代了。”

  “他要带我走,我那时是不愿意跟他走的。”

  “我不愿意离开他们,纵然他们都不在世了。”

  “可是,那时的我除了心头有恨意其余什么都不会,我也只能选择跟他走。”

  “他带我回了听觉寺,他让我剃度出家,从此皈依佛祖,不再过问俗世,可我哪肯,我拒不剃度,他让我先拜入他座下,护我一世安宁。我甘心做一个俗家弟子,也只是为了习得一身武艺,他日报仇雪恨。”

  “我从来都不曾忘记祝宅发生的事情。也不会忘记……那些蒙了面的黑衣人。”

  “其实这是我下山后,寻找当年屠我满门的仇人的第二年。”

  “可那群人……从那一晚过后就消失了,我找了整整两年都不见踪迹。”

  他习得一身武艺,学成出山,就奔赴在了寻找仇人报仇的路上。

  可是,都两年了,他依旧没有找到仇人,依旧没有报完仇,让九泉之下的父母瞑目。

  他是愤怒的,做了多年的佛门弟子,他依旧无法六根清净。

  他答应过师父……等有朝一日他报完仇就回去,彼时,再也不会抗拒剃度,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出家人,从此皈依佛门,不问世事。

  “而在不久前,我寻到了一点线索,想要查到当年之事的当事人究竟是谁,结果对方早有准备,我出师不利,是以才会重伤昏迷落到了你们家里,被你们相救。”

  戒忘说完这句话,似乎是松了口气。

  他又一遍回忆了一次当年之事,依旧历在目,纵然时过境迁,可仍然钻心蚀骨。

  几人看着碗里已经冷掉的饭菜,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对于戒忘的身世,他们深表同情。

  他的遭遇太过坎坷,此等深仇大恨,当报。

  几人义愤填膺。

  “那伤你的是何人?”这话是白行云问的。

  他们既然是朋友,那定然当一起互帮互助的,戒忘要报仇,他们也当鼎力相助,找出那歹人,还祝家上下一个公道。

  众人皆是同仇敌忾。

  戒忘说伤他的人是百道门。

  一个江湖门派,算不得多厉害,却也深藏不露,叫人不容小觑。

  他初次会面便碰了壁,累的自己一身伤还差点饮恨西北。

  “百道门?”沈胥惊讶。

  又是一个他熟知的门派。

  沈胥的反应有故事。

  谢文文挑眉问他:“你知道?”

  他感觉这些里人已经是沈胥最神秘了,什么都知道,就像是江湖百事晓,无一不知,就是白行云这个土生土长的江湖人都没他知晓的多,可他又说自己是个再老实本分不过的普通人,呵、要是再说他自己普通,谢文文能打掉他的牙。

  他其实蛮好奇的,在沈胥没到钱都的那些年,去过多少地方?又是怎样的人生?他的父亲还认识戒忘的父亲,估摸着原本的身世也不算普通。

  看来,他的这些朋友们,个个都是深藏不露。

  沈胥从容的点了点头,可却并无欣喜,反倒拧眉惆怅,似纠结着。

  “知道。”

  “那不就好办了,你认识这百道门的人吗?”

  “不算认识……”

  沈胥回答的模棱两可,什么叫不算认识?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从来没有不算认识这样的话。

  沈胥似有难言之隐,谢文文算是看出来了。

  沈胥只说:“那百道门的少夫人,多年不育……曾寻遍世间名医。”

  谢文文拍桌而起。

  “对啊!沈胥你是大夫!咱们去百道门就说是去给她治病的,然后慢慢的寻找真相。”

  他们之中有大夫,去百道门也就顺理成章,也不知沈胥在犹豫什么。

  “我?去不了。”

  沈胥给谢文文泼了冷水,直言不可去。

  “为什么?”几人都是一脸问号。

  面对着几双把他紧紧盯着的眼睛,沈胥叹了口气。

  “他们认识我。”

  沈胥脸上有着一种落寞之色,叫人看不是很懂。

  “认识不是更好吗?”

  认识才好说话,才好去百道门查明真相不是,为何这样的认识在沈胥这里如此为难。

  那就只有一个真相……

  谢文文笃定了。

  “等等,你这什么表情?难不成你们有仇?”

  谢文文没想到自己一语中的。

  沈胥也承认了,不过依旧说的模棱两可。

  “差不多吧。”

  沈胥面露为难,百道门他的确很是熟悉,不过也只是熟悉百道门里的一人而已。

  而他与百道门之间……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认识。

  说起来又是一个不可说的经年旧事了。

  “啊?”谢文文泄气了。

  没想到沈胥还真跟百道门有仇,原本还以为能借着沈胥的光顺理成章的去百道门呢,现在都成梦幻泡影了……

  说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

  “那难办了,戒忘去不得,沈胥也去不得,就只有刘小天我和白行云三人了,可是我们又能以什么名头去百道门?”

  谢文文烦恼起来。

  原本还想帮着戒忘报仇找到真凶的,这下却是一筹莫展。

  他目光不善的看向沈胥,你呀你,叫我说什么的好,怎么就好端端的跟百道门有仇了呢?要是没仇多好啊……

  戒忘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期许,此事本就难办,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好的,如今也只得从长计议的好。

  “先住下来,寻寻办法再说。”

  众人皆一筹莫展,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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