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无极山，林妙音并没马上回水映花境，而是来到凡界一处小溪旁，溪水潺潺之声让人心情舒畅。

  墨渊此刻一定难受极了。

  他对天帝十分尊重，从未有过半分怀疑，当他知道自己被最信任的人利用，不仅仅是失望二字能带过的。

  在洛茶的记忆中，都是关于墨渊不惜一切守护三界的画面，在数不清的战役中披肝沥胆，勇往直前，受过的伤不计其数。

  可当年那场大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林妙音觉得，真相已经很近了，好似只被一层轻纱蒙着，只需将这层纱揭开，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墨渊为此将自己封印在苍澜之渊数万年之久，与此同时也封印了某些神识，那些被封印的部分一定是他不愿想起的。

  手腕处的传音铃响了，林妙音皱眉，关于水映花境之事，她全是靠着洛茶的记忆在打理，如今神魔两界许多事都迷雾重重，让她有些兼顾不暇。

  “走吧，应该还是有关妖族的事，咱们一起去看看。”

  林妙音回头，她不知，墨渊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你没回水映花境？”

  刚刚的愤怒已经平静下来，墨渊如实回道：“没有，我不放心你。”

  墨渊的语气很平静，却又满含情义，这是他一惯与洛茶相处的样子。

  林妙音不知该如何回应，沉吟片刻：“放心，玄止不会为难我。”

  不知道这场梦什么时候能结束，他什么时候能找回那些缺失的神识记忆。

  一路上，又是沉默，近来发生的这些事，让他们很难再像从前那样，悠然聊天，惬意赏花，恬淡的坐在星河涯边喝酒。

  **

  不过短短数日，妖族的军营竟扩大了三分之一，两人立于云层之上，望着依旧源源不断的进入妖域的各类新生小妖，墨渊的神色凝重。

  林妙音想的却是，妖族为何突然大肆争兵。

  墨渊打算去妖域见妖王，探探他的底，被林妙音拦住：“妖族突然异动，必有原由，我们且再看看。”

  离三界大战的时间不远了，妖族应该是受到了某些威胁，才会不顾冒着被神界发现的危险扩弃妖军。

  入夜，在妖域结界关闭之前，两人隐去身形和仙法潜了进去。

  妖域之内有些混乱，几位妖族将领在一处空旷的围场分配小妖的去处。新近的妖军法力参差不齐，将法力相近的分到一处，打仗时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墨渊侧眸，林妙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围场门口一个身着孤裘大氅的男人被簇拥着走来。

  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看气度和周围人尊重的模样，想来身份也不低。

  耳边传来墨渊的声音：“最前面的那个是妖王坤翼，后面那个是他的儿子坤迟。”

  原来是妖王父子。

  林妙音看妖王脸色苍白，走路也需有人搀扶，像是得了重病。

  妖族王子则神情冷酷，眼中盛满恨意，望着围场内的一众妖军，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将领上前见礼：“见过妖王、王子殿下。”

  妖王坤翼气力虚弱，眼中更多的是担忧：“迟儿，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了，父王不希望你冒险。”

  王子坤迟神色坚定：“父王，天帝伤你之仇若不报，我还有何脸面留在妖域？”

  天帝？妖族扩充妖军是因为天帝？

  林妙音与墨渊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意外。

  坤翼本想还说点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天帝即敢向他出手，难保他日不会伤及他的子孙，是委曲求全，还是还以颜色，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却都是无奈的选择。

  妖王一众离开，林妙音与墨渊互视一眼，她从墨渊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和不愿相信。

  也是，这几千年来，神界对待妖域一直慈悲，他想不通天帝为何会对妖王动手。

  妖王修千近万年，是法力极强的大妖，法力并不弱。

  两人来到妖王殿外，几位妖妃各个向色悲戚，流着眼泪。妖后端庄娴静的立于一侧。

  请来的妖医被赶了出来，站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

  王子坤迟急得拍门：“父亲，您这几日越发虚弱，还是让妖医看看吧。”

  房中传来怒吼声：“本王无事，只是累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妖王令，没人敢不从。

  坤迟双眼激怒发红，眼中的恨更堪，如果不是天帝，父王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他更想不通，父王为何不让妖医医治。

  “下去。”又是沉声一喝。

  坤迟极为不甘的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走出不远，他又回头看向房门。

  妖后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背：“孩子，回去吧，别惹你父亲生气。”

  “可是……”

  妖后打断他的话：“去吧。”

  众人都散了，妖后独自推开房门，屏退了左右走了进去。

  不久后便传出哭泣声。

  林妙音与墨渊闪入房中，隐了身形立于墙边。

  妖王盘膝坐在床上，脸上面无血色，见到妖后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坤儿真像年轻时的我，可他太冲动莽撞了些，日后，你要多加提点他，成为英明的妖族之主，带领妖域万众太平度日。”

  妖后强忍的泪还是落了下来：“妖王都说坤儿像你，我的话他未必会听，还是要您亲自教导。”

  说话间，妖后端起桌上的药碗来到床边坐下，像话家常似的轻声道：“当年，我本是孤族中最不受宠的三尾灵孤，谁能想到，我最后竟成了妖王的王后呢，若不是妖王在猎人箭下救了我，恐怕我也活不到今天。”

  也不知怎么了，平时不怎么想的起来的往事，此刻却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从前日夜相伴，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此刻，竟突然变得每时每刻都无比珍贵。

  妖后垂眸，将药喂他服下。

  回顾曾经，她爱过他，也恨过她，恨他有了她还不够，又纳了三个妖妃。

  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为了巩固妖域权威不得已的手段。他坐在那个位置，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慢慢的，时间久了，她便释然了。

  她现在只觉心如死灰，不敢想象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过。从前那些恨和怨此刻都变得不值一提，她只知道，自己爱他，爱到不惜为他去死。

  妖王将药碗放在床边矮几上：“相伴近千年了，说这些干什么，你是本王一生最为看中的女人，事实证明，本王的眼光不错，只是往后，本王恐怕不能再护着你们母子了。”

  妖王将一根由肋骨制成的项链从怀中取出，想为她戴上：“这是本王最后能留给你的一些念想，日后孤独时，就拿出来看看。”

  妖后泪如雨下，紧紧握着那被打磨光滑的项坠，带着几分嗔怒转过头，气得失态的质问道：“谁让你这么做的，谁让你如此伤害自己的，你……”

  后面的话再也说出来，妖族在死前，若有心爱之人，便会取下身上一根肋骨留给至爱之人，予以最后的怀抱。

  妖王吐息之后，虚弱的呼出一口气，将妖后拥在怀中：“生死天定，好在有坤迟，我也走得心无挂碍。”

  妖后的哭泣渐渐停了，她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闭着眼靠在妖王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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