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的许多天，赵玉娇没有再笑过了。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但是我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

  名为赵玉娇的个体，正在逐渐消失。

  “她的道心碎了。”

  大叔随口和我一说，这在他看来似乎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道心碎了，不是会身死道消的吗？”

  我十分不解。

  “小子，你以为的身死道消，是痛痛快快的死掉吗？”

  他冷笑着看着我，漫不经心的拔开酒葫芦的塞子，发出啵的一声。

  “真正的身死道消，并不是人们以为的，突然暴毙。能有那样的死法，对身处困局的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他们会逐渐失去过去的所有记忆，慢慢的失去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忘记一切以及自己，然后嘛。”

  “然后。。。”

  我重复着大叔的话，等待着他说出结果。

  “然后，就如同这个酒壶一样，成为一具空壳。”

  大叔一饮而尽，倒了倒酒壶，没有一滴酒滴下来。

  “受困于一座躯壳，感受着天道带来的反噬。触及灵魂的疼痛，超越一切皮肉之苦。”

  大叔说完就给了我一记板栗。

  “所以说，你小子别有事没事就胡思乱想，想不像她这样，就放弃那些问题。你知不知道，你小子现在只有走错一步，也和她一样？”

  我揉着额头，看着坐在院子里抬头呆傻的看着月亮的赵玉娇。

  她这种放空的状态，每天都在变严重。

  “她死在外面，那我不管。死在我的医馆，那只能说我没有本事。”

  我不知为何，打心底不想让她死。

  虽然之前救赵媛南那时候也不管自己的死活，但是这次和那次的感觉不一样，但是却又说不上来。

  一种来自心底的悸动。

  我觉得她的路不应该断绝，至少不应该在这。

  可是，想要恢复破碎的道心，我哪有那本事？连肉体上的疾病我都不能全部治好，更不用提这个了。

  所以这些天，我一直思索着该怎么才能救她。

  直到刚才，结束了一天的问诊，收拾东西的时候，小静偷偷告诉我，玉娇姐姐今天终于有些活力，在院子里喝酒赏月。

  我迅速施展法术，物品都自己飞回到柜子里摆放整齐。

  来到院子，只见一位梳着精美装束的动人的女子，那是我给她买的衣服。纤纤玉手拿着酒杯，杯子靠近嘴边，将酒送入口中，一饮而尽。

  靠近八月十五，月亮已经很圆了。

  她就这么抬头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的我们。

  “小静，让我和她单独聊会。”

  小静懂事的点点头，随后给我加油打气。

  我想了想，决定用我一直想用却没有机会使用的开场白。

  “一个人赏月喝酒，赵小姐，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我笑盈盈的走上前，坐在她的对面。

  “钱道友，阿不，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再与您以道友相称了。请允许我以钱公子来称呼吧。”

  “随便赵小姐喜欢。”

  看的出来，她已经醉了。

  “钱公子真是说笑，你怎么就觉得我遇到好事了？”

  “美人，圆月，美酒。不是好事是什么？”

  我给她满上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儿的酒真不错，我以前可以和客人喝上几个晚上。这是什么酒？怎么喝了一点就醉了？好酒啊！仙酒都没有她好！”

  她豪迈的饮尽，将酒杯高高举起对准月亮，大呼过瘾。

  动作太大，盘着的头发也散开，散乱的披在肩上，却显得更加美艳动人。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笑了，端起酒杯，第一次品尝酒精的味道。

  原来酒就是这样的味道啊，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喝过。

  有些辛辣，说不上好喝，但是可以接受。

  “赵小姐，这只不过是早上一位病人送过来的自家酿的酒，没什么特殊的功效。”

  她整个人都趴到石台上，枕着左手，右手手指转着酒杯，哑然失笑。

  “怎么可能呢？能让我醉的酒，必须是最好的酒才行！”

  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

  “钱公子，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放下了手上的酒杯，端坐起来，严肃的看着我。

  一瞬间，我还以为她没有醉。

  随后她又趴到石台上，露出醉态。

  “逗你玩的呢！我是什么样，修仙界，对我评论的太多了。。。”

  听完，我放下手中的酒杯。

  “这么多人都评论过了赵小姐，不过既然赵小姐问了我，我我也来回答一下。但是在那之前，我先来讲个故事。”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她孩童般的拍着手。

  “我有一个朋友。。。”

  “等一下，这个朋友不会就是你吧！”

  赵玉娇开怀大笑着，我也不反驳，姑且就当作是我吧。

  “他是个靠兴趣写小说的，一种当下比较流行的玩意。很多人都在写，所以他没事也写着玩玩。”

  “他不是学习文字艺术的，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扎实的文学功底。很多人想着靠写小说大赚一笔，但是他不一样。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他写小说的定位就是兴趣使然。把自己所想的，想说的，觉得好玩的写进去，有人看最好，没人看也没有损失，不过是一种记录生活的方式。”

  我将杯中的酒饮尽，酒精直冲脑袋，让我一下就精神了。

  我本可以用灵力冲散酒精的作用，但是不会做这种煞风景的事情。

  “我朋友的书，看的人不多，零零碎碎只有几个人而已。同时期一起写的朋友，都已经开始赚钱，累计读者已经几千人了。但是他没有眼红，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自己的想法写着。”

  “他本以为，他会这样，毫无波澜的写完一本书。但是有一天，有个人说他写的很水，水文。”

  “在赚不到钱，没几个人看的事情面前，我朋友他没有慌，但是却在别人说他水文的时候慌了。”

  “他开始改变，之前写的简略，那么现在就，写的详细。结果就是，有人嫌他啰嗦。”

  “于是他又改，将语言改的简略，但是还是有人说他写的太短，还是水。”

  “甚至有人说他更新的速度快了，会不会往作品里注水。”

  我将两人的酒杯倒满，赵玉娇有些愤愤不平。

  “这不就是挑刺吗？！”

  我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激动。

  “我不反驳读者说我朋友写的水，因为水不水，是一个主观上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见解。而有些读者却表达了对那本作品的认可，觉得写的不错。”

  “所以，这两件事，是永远得不到一个相统一的答案的。即使是小说大家，也是这样的状态，没人可以对一部小说来评判是绝对的好或者绝对的坏。”

  赵玉娇因为醉酒的状态，但是思绪却没有断。

  “那怎么办？那你的朋友岂不是没有解决办法了吗？”

  “是的，我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因为我害怕他会一蹶不振。但是他给我的回复，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哦？他怎么说？”

  赵玉娇直了直身子，她很好奇答复是什么。

  “这个啊。”

  我清了清嗓子，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去他妈的！别人就这么去说吧！不用去管别人的对你评价，这是老子的书！老子的故事！老子想怎么写怎么写！”

  赵玉娇听闻，整个人笑的前仰后合，手不断拍着石台。

  她现在的笑容，已经不是那种假笑了。是她发自内心的笑。

  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笑我。

  “那么言归正传。我讲这么个故事其实是想告诉赵小姐，别人口中对于你的评论是什么，这并不重要，当然有好的可以接纳，我还没有这么自大。但是你不能别人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就是你，你不是别人口中的样子，那是别人强加于你的。没必要活成别人所说的样子。每个人就和一本小说一样，这是属于你的故事，只属于你的故事。别让别人在里面画蛇添足。”

  她认真的听着，沉默了很久。

  她长叹一声，抬头看着那轮圆月。

  “钱公子，我也讲段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洗耳恭听。”

  “这个故事，不是我什么朋友的。是属于我的故事。。。”

  两人端坐着，开始讲述赵玉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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