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美味丰盛的晚餐吃得差不多了，朱昊和子君打算再坐会儿，陪着大家聊聊家常，享受农村热闹又惬意的生活。

这时，一条黑色土狗  闻着  猪头瓣的香味寻来，翘着尾巴，低着头在锅灶边转圈，时不时这儿嗅嗅，那儿舔舔。它浑身皮毛油光锃亮，不见一丝杂色，五官周正，模样颇为俊朗英武，尤其那双浑圆灵动的眼睛，透着冷峻的光，身上也没什么污秽异味，这般洁净模样，在农村土狗里实属少见。子君一下来了兴致，拿着吃剩的骨头和肉逗弄它。黑狗对子君也友善，并未冲她手上的食物张口撕咬。

子君伸手轻抚黑狗的脑袋，喃喃道：“是你吗？黑龙，你回来了？你想姐姐了？你可知姐姐好想你……”话未说完，眼眶已然泛红。

朱昊见状，心猛地一紧。那狗大概是受了子君亲昵举动的惊吓，四肢一收、后背一弓，尾巴耷拉下来，颈毛奓起，发出一声低沉嘶吼。朱昊忙大喊：“子君，离它远点，小心！”

可子君像没听见似的，仍想伸手抚摸。黑狗低吼一声，四肢用力一蹬地，“唰”地跑远了，还远远回头望向子君。

“黑龙！黑龙！别跑啊，你不认识我了？”子君丢下碗筷，起身拔腿就追。朱昊怕她有危险，也赶忙跟在后面。

黑狗熟悉村里地形，几个拐弯就没了踪影。子君又急又悲，加之先前喝了几碗蛋花酒，脚下一个踉跄，脚踝一歪一扭，摔倒在地。

朱昊大惊失色，飞奔上前，一把抱起子君，安置在路边村民平日纳凉坐的大石板上，蹲下轻轻脱掉她的靴子，仔细查看：“疼吗？”朱昊满眼疼惜。

子君摇头，眼神木然，直勾勾盯着黑狗消失的方向，泪水簌簌而落，口中不停唤着：“黑龙，黑龙……”

朱昊与子君相恋数年，深知她虽外表高冷，内心却极为坚韧，很少落泪，今日这般失态，定是有缘由。他坐到子君身旁，轻声问：“怎么了？这黑龙是谁？”

子君眼中满是哀伤，抬头看着朱昊：“给我根烟吧，我慢慢跟你说。”

朱昊从口袋掏出烟，点燃一支递给她，不忘叮嘱：“你平时不抽烟的，少抽几口，别呛着。”

子君深吸几口，情绪平复些许，抬眼望向天空，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开口道：“我在军校时，女子区队隔壁是警犬基地，里面有好多咱们无言的战友。

有一回站军姿训练，不知从哪儿跑来条黑色大警犬，趴在我跟前，一动不动盯着我。班长想赶它走，它就是不挪窝。毕竟是警犬，也是战友，后来大家就随它去了，反正它也不捣乱，就这么陪着我们站了四个小时。训练结束，我们收队，它好像知道似的，也跑没影了。”

“后来呢？”朱昊被勾起了好奇心，这种人与犬的缘分，实在奇妙。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出宿舍就看见它趴在门口，哨兵说它趴了一夜，赶都赶不走，后来我们就当是多了个为女生宿舍站岗‘警卫员’。说也奇怪，它好像特别粘着我，从那以后，我去哪儿它跟到哪儿，神出鬼没的。

我们训练战术，它在旁边草丛里追蝴蝶、抓小鸟玩，我们跑五公里，它就乐颠颠的陪我跑全程，还帮我叼枪支装备。吃饭时，我常偷偷留鸡腿、红烧肉给它，可它从来不吃。直到有一天……”子君沉浸在回忆里，嘴角扬起美丽的弧线。

“后来怎么了？”朱昊追问，越发想知道那条通人性警犬的故事。

子君笑容褪去，眼眶湿润：“那几年，我们成了好朋友，每次它出现跟在我后面，战友们都打趣我：凌子君，你的贴身保镖又来啦。直到有一次我带它在操场玩，它的训导员找来了，我才知道它叫黑龙，是条三岁的公昆明缉私犬，也才晓得警犬绝对不吃除训导员之外任何人投喂的食物。”

朱昊听得入神：“那后来呢？黑龙去了哪儿服役？”

子君泪水似决堤一般，哽咽着说：“我毕业后就离开学校了，几年前回学校参加活动，遇到黑龙的原训导员，才知道黑龙……它在一次缉毒行动中牺牲了……”子君扑进朱昊怀里，泣不成声。

朱昊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太伤心，黑龙尽到了战士的职责，它虽不能言语，却无愧警犬之名，它的功绩会永载军史警史，激励后人，也将永远被铭记。”

子君哭声渐止，抬头恳求：“老公，陪我找找刚才那条黑狗吧，它长得太像黑龙了，尤其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怪不得你刚才那样，我去问问姐姐姐夫，村里不大，那黑狗外形又独特，应该不难打听到。”朱昊一口答应。

子君破涕为笑，起身：“好，咱们回去问问。”

朱昊扶着子君慢慢走回表姐家，表姐已收拾好碗筷，正坐着喝茶聊天。见他俩回来，表姐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去哪儿了？等半天不见人，还以为你们不吃了，碗筷就收了，要是晚上饿了，我再做些点心。”

“没事，我们吃饱了。”朱昊说着，问起黑狗的事。姐夫接口道：“那狗是村口超市刘二叔儿子养的，夜里看店用，你们那么喜欢，要不我去问问，能不能随便给点钱意思一下让你们带走？”

“不用了，姐夫。”朱昊连忙摆手，“城里没地方养这么大的狗，半夜狗叫还会吵到邻居，万一招来打狗队就麻烦了，还是等以后条件合适再说吧。”

子君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仍不死心：“老公，咱们去超市看看那狗吧。”

朱昊见她态度坚决，便没再多言，陪她一起走向超市。家人们见他俩这模样，相视一笑，只当小两口没养过狗，图个新鲜。

朱昊和子君来到村口小超市，那条黑狗正趴在门口，盯着不远处几只悠闲的鸭子，跃跃欲试。见到他俩，狗尾巴摇了摇，依旧懒洋洋趴着，眼睛却盯着子君，透着好奇与热情。

两人走进超市，子君抱起了一箱火腿肠，又拿些乡巴佬鸡翅鸡腿，让朱昊去付钱。结账后，老板拿袋子装东西，子君摆手：“不用了，放你这儿吧，给你的大黑狗吃，我们喜欢它，可惜城里不方便养。”

说着，子君掏出一百块钱递给老板：“给它买点好吃的，别亏待它，以后我们还会来看它的。”

老板犹豫一下，接过钱：“不用了，我自己的狗，肯定养好。”

“那好吧，老公，我们回去吧。”子君牵起朱昊的胳膊，跟黑狗招招手，转身离开。

喂！背后传来老板喊声：“你们是冯叔家的客人吧？我这狗怀了崽，看你们真心爱狗，过些日子要是生了崽，要不要抱一只回去养？”

子君回头，摆摆手：“到时候再说吧，我们还要回部队呢，不一定方便，要是生了，拜托您跟我表姐家说一声，有时间我们就会来看。”

子君和朱昊手牵手，在黑狗的注视下，身影慢慢消失在公路尽头。

天边，残阳似血，将他们的背影拉得修长而落寞。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着不舍。他们脚步缓慢沉重，子君频频回望，目光眷恋又忧伤。朱昊紧紧握住她的手，想传递给她温暖与慰藉。

夕阳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静谧而动人的画面。远处山峦在暮色中隐去，恰似他们心底那缕淡淡的愁绪，随着身影渐远，在这乡村夜色中缓缓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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