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朱昊去了医院食堂，打了一份子君的营养餐。随后，他出了医院，在医院大门口街上的一家馆子里买了一份酸辣鱼片和几个小菜，这才返回病房。

回到病房，朱昊把食物一一打开放在桌上，招呼子君吃饭。子君看着满桌的美食，昏迷了一个多月没吃过正常饭菜的她，顿时饥肠辘辘，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跳过来抓起一只鸡腿就啃，朱昊佯装要把好吃的拿走，她才跑去洗了手，乖乖坐下。朱昊在一旁，满脸幸福地看着她大快朵颐。

朱昊不时拿起纸巾，为子君擦擦嘴角和手上的食物残渣与汁水。子君吃饱后，拿起纸巾抹抹嘴，毫无顾忌地打了个饱嗝，拍拍平坦的肚子说：“有点饱了。可惜啊，咱们劫后余生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没酒，不然举杯庆祝一下咱们又能在一起，该多好！”

朱昊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两瓶产于老家浙江的加饭酒，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子君大喜，接过酒打开瓶盖，凑上去闻了一下，却失望地说：“这什么酒啊？闻着一股泔水味，能喝吗？”

朱昊微微一笑，拿出两个一次性纸杯，各倒了一杯酒。刹那间，房间里弥漫着千年加饭酒的醇香，令人闻之欲醉。朱昊喝了一口酒，感叹道：“这一个月来，我都没好好吃过几顿饭，更别说喝酒了。今天你醒了，我的兄弟也已入土为安，这两件大事不再困扰我，是该好好喝几杯了。来，娘子，咱们喝一口。不过你大病初愈，不宜饮酒，今天高兴，你就喝一杯意思一下，可不能多喝。”

子君举杯和朱昊轻轻一碰，浅浅抿了一口，皱着眉头说：“又涩又酸，没什么味道，咱们换别的酒吧。”

“你不懂。”朱昊看着爱人，微笑着说道，“在咱们浙江杭嘉湖、古越绍兴一带，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家家户户年年都会酿酒，尤其是古越（今绍兴一带），流行用当季新产的上好糯米蒸熟后加酒曲于大酒缸中发酵数日至数十日不等，再从酒缸发酵物中沥出酒液，密封放置数十日，就成了加饭酒，这酒在江浙地区乃至南方都深受喜爱、久负盛名。后来，富裕的浙江人民改进了酿酒工艺，第二年酿酒时，把糯米蒸熟后，加入酵母后不加水，而是用去年的酒代替水进行二次发酵，如此数次之后，便有了名传千古的加饭酒。这种酒香醇浓郁，入口软绵易归口，酒精度虽只有十二三度，但后劲十足。”

子君听着朱昊绘声绘色的介绍，忍不住咂咂舌，又悄悄抿了一口酒。朱昊也喝了一口，抓起一只大鸡腿啃着，继续说道：“要是哪家生了孩子，父母就会挑出当年所酿最好的酒密封后埋在干燥的地下。如果是男孩，等他长大成人考取功名或者功成名就之时，挖出那坛酒，在大宴宾客时饮用，这酒便有了个美好的名字——‘状元红’。要是生的是女儿，这坛酒就蕴含着父母满满的爱意与祝福，等女儿出阁之日，它就成了婚礼上最醇厚的佳酿，见证女儿的幸福时刻，所以这酒叫‘女儿红’。这些深埋地下的酒，可不只是一坛普通的黄酒，它们承载着父母对子女未来的憧憬与期盼。岁月流转，酒在地下静静沉淀，就像父母的爱，无声却深沉，只等重要时刻重现人间，绽放出岁月的芬芳。这就是你现在喝的酒，你还觉得难喝吗？”

子君还沉浸在朱昊的讲述中，听到他问，马上清醒过来，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吃了几筷子酸辣鱼片，含糊不清地说：“不难喝，不难喝。天呐！你们浙江人好浪漫啊，状元红、女儿红，太美了！今天咱们多喝几杯吧！”

朱昊摇摇头：“浅尝即可，不能多喝。等你身体彻底恢复了，我每天陪你喝一杯。”

子君笑靥如花，低头思索了一下说：“亲爱的，我想啊，以后咱们结婚的时候就用女儿红作婚宴用酒，你觉得好吗？浪漫不？”

朱昊握住她的手，满目深情地看着她：“当然好啦！我会走遍绍兴地区，找到最正宗、最高品质的女儿红作咱们的婚礼用酒，让亲朋好友见证咱们的幸福爱情。”

两人边吃边聊，喝了少许酒，越聊越觉得意犹未尽，恨不得把子君昏迷期间没说的话都补上。不知不觉，时间已到晚上十点多，直到护士来查房催促，朱昊才收拾好房间里的东西，打了热水给子君洗脸、洗脚，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休息。

子君穿着毛茸茸的拖鞋坐在床上，两只秀气白嫩的脚在拖鞋里晃悠着，似乎不想睡觉。朱昊问：“怎么了？还不睡？”

“不，睡太久了，现在就想和你多待会儿。我怕睡着了看不到你在身边，又怕这是一场梦，就像我昏迷时无数次做过的梦一样，每次都想醒来抱着你，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子君幽幽地说，眼中带着一丝伤感与怯懦。

朱昊走到她身前，爱怜地拥着她的肩膀，哄道：“傻丫头，别怕，醒了就和以前一样你会慢慢恢复成以前那个英姿飒爽、风风火火、无所畏惧的凌大参谋哦，乖。我夜里会睡在你身边，一直抱着你，你随时都能感觉到我在。”

“那……好吧！不过我想让你陪我去楼顶看会儿星星，就一会儿，行吗？”子君弱弱地说，像个祈求父母允许出去玩的小女孩。

朱昊本想拒绝，可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就软了。他起身拿起床上的军大衣，把子君裹得严严实实，像只可爱的小浣熊，然后轻轻搂住她：“那好吧，就一会儿哦。”

在医院十六层的顶楼平台上，朱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扶着子君坐下。子君裹着大衣缩在朱昊怀里，仰头看着星空，感叹道：“好美啊！就像我昏迷中无数次梦到的一样。哎，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在中队的楼顶平台上，还有你的那个老乡新兵，叫什么来着？那新兵挺有意思的，哈哈！”

“李忠。”朱昊脱口而出，“是啊，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个细节，都是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烙印。”

“对，是李忠。老公，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也是这么美的星空下，你抱着我，我们聊了一夜呢。那时候我有感而发，念了两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你还质疑我怎么也懂诗呢，嘻嘻。当时你也念了两句诗回应我，可我就是忘了。在昏迷中我居然还想起这事，记忆那么清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你当时说的是什么诗句了。听到你和指导员在我身边说话，我就着急，急得都哭了。”

朱昊恍然大悟：“有一天我看到你手指动了一下，激动得不行，还以为你快醒了呢，原来你是在昏迷中想着这事啊？”

“嗯。”子君点点头，往朱昊怀里缩了缩，把他也拥入大衣中，两人相互依偎着，“那你快说啊！我都迫不及待了。”

朱昊打开回忆的思绪，脱口而出：“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两句诗出自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范成大的《车遥遥篇》，当时我拿来哄我的女神开心呢，嘿嘿。”

子君一脸深情憧憬，喃喃念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她又重复了一遍，“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老公，咱们一定也能像诗里这样美好的，对吗？”

“嗯，是的。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咱们以后不管怎样，一定能像诗中这样恩爱，我保证！好了，不早了，咱们该回房睡觉了，乖。”

“唔！”子君乖巧地点点头，站起身来，眼中闪着幸福的光。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两人轻声念着这几句诗，相拥着走回病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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