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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撕破脸


  元邑的身形微微一怔,脚步顿了下。

  他人都已经到了殿门口,听见了高太后这样一嗓子,只觉得语气是那样的淡然。

  他心头大震,一时之间明白了些什么,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咬着牙森然发问:“这就是你想要的?”

  高太后却一挑眉,不置可否:“皇帝的意思,孤并不明白。”

  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宠.爱冯嘉柔,其实并不是为了叫她给谁挡在前头的。

  冯嘉柔的那个性子,实在叫人没办法不喜欢。

  她本该是个千娇万.宠.的娇儿,可是却生了一副随和又娇俏的脾性,天真的叫人忍不住想去保护。

  在这禁庭之中,好似每个人都十分的强大,都不怎么需要他,尤其是在高太后专擅的日子里。

  可是冯嘉柔却并不是这样的。

  她给他的感觉,是很不同的。

  他每每留宿承乾宫,或是去小坐一番时,她会笑着与他讲幼年时闹过的笑话,还有宫外那些可乐有趣的事情。

  容娘是他此生挚爱,萧燕华于他而言更似可以交心的朋友,而冯嘉柔,就像个孩子一样,她围绕在他的周围,却并不是为了博取他的怜.宠.,更不是为了给冯家换取什么样的荣耀。

  那是她心性使然……

  后来冯嘉柔有了身孕,他对那个孩子,是满怀着期待的。

  此时宫人急忙来报,说承乾宫出了事……

  今夜大宴上,冯嘉柔是提前离席的,他知道这也是容娘有意安排的。

  从她有了身孕之后,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容娘一手打理的,加上之前她动了一回胎气,容娘便更小心谨慎。

  大宴上劳心劳神的,是以在高令仪入了席,众人向新皇后拜过礼之后,容娘就回了他一声,而后叫人好生送冯嘉柔回宫去了。

  她能出什么事……能有什么事,是叫人如此焦急地?

  元邑提着一颗心,忐忑不安的步入承乾宫正殿时,殿中太医已经围了好些,面色慌张的。

  卫玉容显然早得了信,且比他先到一步,只是叫元邑大感意外的,是徐明惠和萧燕华此时也立于这殿内。

  他隐隐的嗅到空气中一丝血腥气,当下心口一窒,面色难看起来:“出了什么事?”

  卫玉容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蹲了一礼,扬声回他:“定妃见红了。”

  见红?

  元邑只觉得浑身毛发都竖立起来,背后一僵,眉目间是说不出的冷峻:“什么叫见了红?定妃眼下如何?皇嗣又如何?”

  那头为首的太医慌了神,扑通一声跪下去:“定妃娘娘见了红,加上先前动了一回胎气,胎象本就不稳,今次娘娘发作的突然,实在凶险……”

  “捡重点说!”元邑一时急了,强压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没抬腿踹过去,“娘娘身体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那太医连连磕头,不敢再多说废话:“龙嗣能不能够保得住,只怕要看天意和娘娘自个儿能不能撑得下来了……”

  “混账东西!”元邑终于忍不住了,腿一抬,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将人踹翻在地,“朕养着你们,养着太医院,就是叫你们如此回话,又是这样照看定妃的胎的吗?”

  徐明惠唇边挂着一抹令人难以察觉的冷笑:“万岁且消消气。”

  她轻描淡写的劝了一句,才转而看向那太医:“孙太医,定妃究竟为什么会突然见红?”

  “这……这个……”

  他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当着元邑的面儿,连说都不敢说。

  这头元邑眉头紧锁,正待要再斥他两句时,高太后不怒自威的声音已经从殿门口传来:“好糊涂的东西,定妃眼下这样,你却连个缘由都说不清楚吗?”

  元邑扭过头来,一眼瞧见她,心下只暗道不好。

  他有心要阻拦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管缘由是如何的,定妃的胎出了问题,容娘都是首当其冲,难逃其责。

  今次徐明惠发问,高太后又步步紧逼,这倒像是个局……

  这大概,是做给容娘的一个局!

  他明白过来,可也为时已晚。

  孙太医对着高太后磕了个头:“臣不敢……臣不敢。臣已经查过了娘娘今夜所进膳食和一应糕点掺了些……掺了些本不该娘娘服入腹中的东西。”

  堕胎。

  元邑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两个字,阴沉的目光立时就扫向了徐明惠。

  她居然敢——!

  可是高太后显然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阴恻恻的:“什么东西,你若再支吾遮掩,孤便先将你拿了!”

  孙太医大吃一惊,又重重叩首下去:“归尾、红花、大黄、桃仁、官桂少量,研做了粉,掺入了膳食之中。太后和万岁有所不知,古方本就有记载,以归尾、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各五钱,白醋糊为丸,按此方每服三钱,黄昏、半夜与五更时各一付,或是一整付服下,便可打胎……”

  他话音落下,元邑分明听得清楚,这殿中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外元清疾步而来,她好像是算准了时间似的,正好在门口把孙太医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进得殿来,同高太后和元邑各自一礼,秀眉一拧:“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害定妃腹中皇嗣了?”

  孙太医干巴巴的吞了口口水:“也不尽然如此……”

  元清沉着嗓子:“不尽然?这样的东西,进了定妃的膳食中,你却说,不尽然?”

  “此方虽是按古方而来,但是少了东西,分量也不足,今次定妃娘娘见了红,固然是受此影响,但若真是为了谋害皇嗣……”他乍然收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高太后却冷笑一声,接过话来:“要真是想谋害皇嗣,该下十足十的分量,最好是连如今圣眷优渥的定妃,一并谋害了,是吗?”她反问了一句,又嗤的一回,“孤看来,是有人怕下足了分量,行迹败露,才用了这样的法子吧?只是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减了分量,定妃也仍旧受不住,仅此一次……不,也许这并不是头一次。”

  她话中有话,卫玉容又不是个傻子,立时就听明白了。

  高太后话中矛头直指向她啊。

  自从冯嘉柔有了身孕之后,她因是掌宫的贵妃,这一胎就由她照看起来,而她不敢有丝毫携带,在冯嘉柔的膳食一事上,可谓极尽谨慎之能事。

  有她如此小心翼翼的照看着,还有什么脏东西,是能躲过她的眼睛,进到冯嘉柔的饮食中去的?

  除非,这东西,本就是她下的。

  到了今天这地步,高太后居然还想用这样的手段吗?

  当日她这样诬陷了董善瑶,今日却要故伎重施?

  在高令仪册后的当天夜里,叫冯嘉柔出事,如今有了中宫皇后,她该将权柄交回去,如何处置料理此事,自然该高令仪这位皇后娘娘说了算。

  只不过……

  元清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谁?

  卫玉容提起一口气,动了动脚步,似乎想站出来反驳高太后两声。

  可是一旁的萧燕华,不动声色的拉了她一把,抿了抿唇,看向高太后:“太后娘娘是经历过事儿的人,这样的场面,向是从前见过的,奴才们年轻,不知事儿,乍然出了定妃这样的事情,一时也都慌了,还要请太后来做主理事,又或是请了皇后出面来……”她说到这里,略顿了下,故作惊讶,“奴才与昭妃都早早地来了,这会子连荣昌殿下也惊动了,怎么翊坤宫那边没得到消息吗?”

  高太后眸色一凛:“有孤与贵妃在此,何时轮到你来言声?”

  萧燕华想,高太后大约真的黔驴技穷了。

  她从前是何等风光,人前人后都是趾高气昂的,几时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

  承乾宫今夜的事情,若真的是她一手策划的,她又怎么会怕自己几句挑拨的话语呢?

  不过也是了。

  今天的大宴之上高家出了那样的事,而宴散之后,元邑领着高令仪一起回了乾清宫,帝后二人谈了些什么,她们这些人无从得知,可是她知道的是,高令仪回到翊坤宫后,只见了徐明惠一面,就没再见任何人,承乾宫一出事,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卫玉容,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却也没有见到高令仪的身影。

  这位初立的继后,大约是失势了。

  高太后的计划,很可能是借着这件事情,叫卫玉容不得翻身,再顺水推舟的去诬陷徐明惠一番。

  至少若是卫玉容为承乾宫事受了惩处,那责罚一定不轻,等再过些时日,就凭高太后这样翻云覆雨的本事,把罪名反手扣在徐明惠身上,再对外散播一番,是卫玉容为了洗脱罪名有意栽赃。

  到了那时候,不清不楚的。

  长春宫和储秀宫,就哪个也不是高令仪的阻碍了。

  只是可惜的很,她的计划,十有八.九是要落空了。

  所以刚才自己说出那番话,她才会这样急着要斥责。

  萧燕华眼中有笑意,只是没再扬声去反驳。

  冯嘉柔一出事,几乎将六宫都惊动了,连她都能第一时间联想到卫玉容,连元清都急着跑来落井下石,慈宁宫,怎么可能没有动作!

  果然不出她所料,高太后的话音方落下,太皇太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正殿门口。

  随珠搀扶着她一路进殿来,显然的,高太后的话语,她听了个一字不漏。

  太皇太后面色肃然:“庆妃协理六宫,权责在身,如何就轮不到她站出来说话,我倒是很想听听看。”

  高太后心下咯噔一声,紧跟着却是一声冷笑。

  到底是亲生的外孙女,才出了事,就这么急巴巴的跑过来。

  多少年不过问外面的事儿的人了,今夜未免也太过心急。

  横竖如今大家撕破了脸,再加上她一向对太皇太后都并非毕恭毕敬的,是以她连礼都不是个全礼,只是很象征性的蹲了蹲:“倒劳动太皇太后移驾过来。”

  太皇太后见她这样,倒也不生气,如今高家败了,高氏不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而已。

  朝廷里还有那么多人在,她孙儿的江山,再不会由得高氏来霍乱。

  恨过,恼怒过,到了如今,却全都成了不屑。

  若非承乾宫事很可能牵累到容儿,她甚至都不愿意再见高氏一面的。

  是以高氏无礼,她却也不过淡然的扫了一眼过去:“承乾宫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连面都不露,贵妃和庆妃早早的过来,却要平白受你训斥,你这些年,就是这样行事的吗?”太皇太后一面说,一面沉了沉面色,转而去问元邑,“定妃怎么样?”

  元邑摇了摇头:“说了一车的话,孙儿这会儿心里实在没了章法,也不知该怎么……”

  “胡闹!”太皇太后一声训斥,却不知究竟是落在谁身上的。

  大殿中一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许久后,高太后咂舌两声:“有人要谋害皇嗣,毒害皇帝.宠.妃,太皇太后进了殿中,这些都不过问吗?”

  “过问?”太皇太后眼儿一眯,再一斜,“你好大的气势,如今眼里越发没了人,连我也敢质问起来吗?”

  高太后好些年都没叫人这样噎住过,更是因为太皇太后一向都看似平和,她与太皇太后之间,也多年没有什么交集了。

  今夜……

  她长吸一口气。

  今夜注定了不平静,元邑先前说,要在京郊建行宫,让她搬出去颐养天年。

  可是今夜过后,寿康宫中的那些话,还作不作数,就成了未知的。

  不过她也不在乎了。

  真叫她卸下一身权力到行宫颐养……不,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颐养,不过是对外声称着好听的而已。

  她会被软禁起来,知道她死的那一天。

  她和这些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话好说的余地呢?

  “我又何曾是质问您?”高太后扬了扬下巴,“只不过事关重大,太皇太后这么多年在慈宁宫中礼佛静心,既已不过问外面的事,我今次是怕您处置不妥当,叫宫中恶人逞起威风,将来更要霍乱这禁庭,于外面,也寒了冯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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