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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海在召唤


  每当这时,他总想对老海叔说:“要是像海鸟那样长着两个翅膀就好了,一下子就能飞到根据地。”

  但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老海叔舍不得叫他单身匹马干里迢迢地去找部队。

  老海叔和干干万万连家船上普通渔民一样,官家管他们叫“曲蹄仔”,因为他们整天站在船上用力蹬着船板,脚趾变成曲形。

  俗话说:“曲蹄仔上山,打死不见官”,官家视他们不如猪狗,可以任意欺压,宰割。甚至,死了都不准占一块土地,只好葬在海边,全家人流着泪看着尸体被潮水卷走。就是这样的渔民,有着朴实善良的心,对红军有着火一般的情感。

  陈老海冒着生命危险救下赤色革命军战士,担惊受怕,东藏西躲,半宿半宿地陪伴着红军战士沉思默想。他理解一个战士的胸怀,他思索着怎么把这个战士送到消灭日寇的征途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洪乌螺那帮海匪似乎发现了尤林跳崖后的行踪,到处寻找。

  有天晚上,洪乌螺带着匪兵,向海门岛扑来。老海叔当机立断,掉转船头,在冷枪声中,向大陆漂去。小船在尤林投海的悬崖底下靠了岸,老海叔送他一把柴刀防身,送他一件破棉袄御寒,送他一块银毫子作为盘缠,分手了……

  十几年来,他把这三样东西象宝贝一样珍藏着。他一直渴望有一天见到老海叔,拿出这三样东西,同喝一杯胜利酒,共唱一只翻身歌。

  “科长!”连部小通信员跑来了。

  “司令部通知,叫你到指挥所接受任务。”

  尤林从思索中清醒过来,深情地瞭望了一下海门岛,暗暗地说:“老海叔,我们见面的日子不远了。”说完,向指挥所走去了。

  前沿指挥所设在半屏山前坡上,利用的是一座旧炮台。

  这座炮台,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它是土坟包似的建筑,外面蒙着一层苔藓,里面直径有十多米长,中央有个炮座,但没有炮筒,围墙和圆顶有一米多厚,是用三合土拌红粒,糯米粉捣筑成的。

  刚才,孙参谋长骑着他的那匹菊花青在前坡兜了一圈,最后停在这座古老的炮台前凝视了许久,决心把前沿指挥所设在这里。

  现在,空炮座上安好了电话机,靠射口支起了炮对镜,炮台后面架起帐篷,这是参谋人员办公和住宿用的。

  “报告!”尤林在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吧,尤林,一听就知道是你。”

  孙参谋长没有回头,继续观察,他举着放大六倍的望远镜,正从射口注视着海面,那样子分明捉住了非常重要的目标。

  他对重要目标从来都是亲自观察的,他看到了什么呢?

  尤林轻轻地向前走了半步,视线从孙参谋长的宽厚的背影上移开了,浏览了一下这个非常别致的指挥所。

  这里除了他平时经常看到的观察,通信用具和挂图之类外,特别醒目就是那座没有炮管的空炮架。从放炮筒的缺口看,这个炮筒能钻进人去,从炮座到射口的距离看,炮长不下七八米。

  因为没有炮管,这个炮座看来很别扭,铁铸造的炮架已经锈成麻脸了。

  三年游击战争时期,尤林虽然在这里打过游击,但因环境艰险,来去匆匆,从来没有走进这个炮台仔细看过。

  “你觉得很奇怪吧!光有炮架,没有炮管。”孙参谋长转过身来,胸前吊着望远镜,指着空炮架,对疑惑不解的尤林说道。

  “是啊,怎么会是这副样子呢?看来这里曾进行过一场非常激烈的战斗,炮筒打坏了吗?”尤林指着墙上的碗口大的弹痕和密密麻麻子弹洞。

  “炮筒并没有坏。”

  “哪去了?”

  “这里有段心酸的故事,鸦片战争时候英帝国主义在广东打不开虎门要塞,就想从这里打开一个缺口。守卫炮台的勇士们和乡勇一起,把红毛鬼子打得丢盔卸甲,桅断人亡,被迫移兵北上。可是满清政府吓破了胆,开门揖盗,投降卖国。

  帝国主义者得寸进尺,事隔一年再次进犯,勇士们以寡敌众,坚贞不屈,英勇战斗,最终因得不到官方的支持,弹尽粮绝,全部殉国,他们血染炮台,名垂青史。你看墙上留下的那行小字,与红夷鏖战,炮台勇士全部殉国。”

  那字迹,因年代悠久,颜色暗淡,模模糊糊,但那一笔一划在尤林眼里,骤然放大了。那不是用墨写成的,而是用沸腾的鲜血写成的,字字行行都在激起尤林崇敬的感情。

  “帝国主义血洗了炮台还不甘心,”孙参谋长又说下去,“他们不惜远涉重洋,把这样一根笨重的炮管运回欧洲,听说展放在一个很大的博物馆里。这一大片海防线上,就剩下了这个空炮架!

  帝国主义感到,我们的海防线上架上一门炮,比在他们的眼里撒了一粒沙子还难受,不把这根炮管运走,睡觉都不香。

  因为他们要把我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当成他们的乐园,像野兽那样大笑着用刺刀挑起我们的婴儿,用坦克把民房辗成平地,在大街上强奸女学生。他们要把中原老百姓用血汗换来的财富抢劫一空。他们能让我们手中有炮吗?最好连根打狗棍都没有。”

  孙参谋长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高。

  他那带有江西口音的语调震得炮台嗡嗡直响,似乎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侦察科长和几个参谋观测人员,而是成干成万的人。

  指挥所里所有的同志都被他的慷慨陈词所感染,所激动。大家都把脸转向他,看着他由于激动和忿怒而发红的脸,看着他那微微抖动的两鬓白霜。

  尤林明白了,为什么参谋长选择这个古老的炮台作为前沿指挥所,为什么要给大家讲这段历史。作为一个革命战士,从这里看着眼前的台湾海峡,看着被敌人盘据着的宝岛台湾,就更会感觉到双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可是,这段历史眼下就算结束了吗?没有完全结束。”

  孙参谋长说着向前跨了一大步,透过展望孔,望着海门岛,把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摘下来,交给尤林。

  “你看看海门岛金沙港外边那几艘军舰上挂的什么旗?”

  尤林拿起望远镜,调好视度,对向一片汪洋大海,望远镜里,两艘挂着星条旗的炮管高昂的军舰徐徐驶进港湾。

  “看清了吧?”孙参谋长摇晃着一只攥得很紧的拳头。

  “看清了!”尤林还在盯着徐徐驶进金沙港的军舰,握着镜筒的两手越来越紧,好像握着的是大炮的发火拴。

  “蒋匪的残兵败将刚撤到岛上,漂亮帝国主义的几艘舰艇就赶到了。他们想长期霸占台湾海峡,等缓过劲再卷土重来。”

  “哼!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敌人是属巴蕉的,皮枯叶烂心不死。”孙参谋长说着转过身来,走到北侧墙下,拉开布幔,露出一张大幅作战地图。

  这张图是几十张接起来的,接缝处浆糊还没干。

  上面展示出闽粤沿海和台湾海峡,用红蓝铅笔标出了敌我态势。

  孙参谋长拿起指示棍,指点着,说道:“蒋光头在七月份就召开了一个台湾海峡防务会议,妄图以沿海岛屿为屏障,据守台澎,伺机反扑。

  咱面前的海门岛就是他们的一个海上要塞,早就派上去一个团,构筑防御工事。现在岛上驻有从古雷半岛撤下去的一个军部和一些残兵败将一万多兵力。

  为了解放全国领土,为了解放台湾,我们必须尽快地登上海门岛,与兄弟部队一起,乘胜进军,解放海峡中的岛屿,为解放台湾铺平道路。

  可是,我们现在一无海军,二无空军,只能变陆军为海战队,用木帆船跨海作战。”

  孙参谋长在地上踱了几步,想了一会儿又说:“你们侦察兵也得变变招数了,学会越海侦察,要征服海上天险。

  困难当然很多,没有船只,没有经验,没有器材,不懂海洋气象,不熟悉海情,人又全是‘秤砣’。怎么办?

  从头学起,必须使侦察兵很快学会游泳、摇船、抢滩、侦察一整套越海侦察本领。首长指示,你尤林继续蹲在侦察连,组建一个水上侦察排,立即投入敌前练兵。”

  “练兵时间多长?”

  “二十天左右。”

  说出了这个紧迫的时间,孙参谋长看了看尤林。

  尤林的眉尖轻轻地动了一下,这是他疾思的极其微小的表现。

  孙参谋长深知他的脾气,在干钧重担面前,他总是迅速地调动智慧,不退缩、不叫苦,坚韧不拔,百折不挠,这是一个有冷静头脑和狮子一般勇猛的老侦察兵。

  孙参谋长看了尤林一眼,又继续说下去:“尤林同志,任务是很艰巨的,我们要和敌人抢时间呐!敌人眼下立足未稳,可是他没有睡大觉啊!上午观察员发现,溃逃的敌舰进入金沙港后,很快就有人到金沙港后面的山上勘察地形,从台湾往海门的运输也抓得很紧。还有一点很值得你们侦察兵重视,那就是敌人已经注意到海匪这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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