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卿的双手摊开，潮湿的水汽在高空汇聚。

沙漠地带非常干涸，但这里靠近红海的沿海，因此水汽也较为充足，一枚枚晶莹剔透的雨滴就这样在云层的深处凝聚出来，它们在空中悬浮震颤，宛若无数面镜子，映出巨鲸的侧影。

这是他的命理，天象雨水。

他的右手下压，天空仿佛开闸，云雾散去，雨水降落。

风雨的呼啸声宛若海潮，隐隐回荡着遥远的鲸歌。

暴雨倾盆。

鹿不二刚刚跳上越野车的副驾驶，便看到了空中落下的暴风雨，他的眼瞳闪过汹涌的数据流，轻声呢喃道：“这特么又是超重水！”

要知道这可是第十王国界的超重水，仅靠每一滴水的重量就能够把人砸死，更别说它还蕴藏着极其可怕的放射性，足以让人体瞬间衰变。

“躲不开。”

陈璟眼瞳里也闪烁着数据，低声说道：“这就是深渊歌者的实力，我们没有人能够挡住这片暴雨，就不被砸死也会被雨水感染，衰竭而死。不，不对……真正的杀招似乎并不是这片暴雨本身，而是雨声！”

后座上的殷霾教授骤然呕出了一口鲜血，他似乎竭力想要说点什么，但却只能发出干瘪的尖叫，他的面部也开始了充血，像是浑身的血液都逆流集中到大脑，仿佛要把脑子给炸开。

这很显然是来自深渊歌者的真理级异鬼术，破灭之声。

这种异鬼术的基础能力就是让人出现错误。

各种意义上的错误。

比如进化的错误，这种能力可以让人变成畸形，生出三头六臂都并不是不可能，又或者是多出一个心脏，多出一个第一性征。

再比如生理功能上的错误，最常见的就是血循环功能的紊乱，又或者是骨髓组织的崩溃让人失去造血的能力，稍有不慎就连性功能都特么失常了，更严重的还有肺部的停摆和心脏的骤停等等。

这些情况都非常随机。

但最恶心的地方在于，这些错误有些是不可逆的。

这也是具备这种异鬼术的人最拉仇恨的地方，只要一打起来基本上就要分个生死，毕竟你动不动就把人家搞成了身体上的畸形或者让人生理上出现残缺，你也不能怪对面总是上头了。

当初异鬼术的体系刚刚出现的时候，就有一个家族尝试过融合深渊歌者这个序列的真理级异鬼术，当时他们家的第一天才还真的掌握了破灭之声这一能力，然后第一战就把自己的对手打成了变性人。

当时还有一句流传特别广泛的梗。

嘿，您猜怎么着，那人的老北京鸡肉卷没了！

不仅仅是第一性征的消失，甚至连生理结构都发生了变异。

本来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大汉，彻底变成了小姑娘。

这就导致拥有这一能力的人，基本上都要收着点。

要么不动手，要么就往死里打。

千万别给对面留活口，必然必定来找你寻仇。

好在破灭之声倒也不是那么无解，只要你自身的意志力足够强大的话，其实是可以一定程度上遏制住自身的变异的。

而破灭之声更常见的运用是影响对方的命理结构，敌人往往在战斗的过程中无法顺畅的施展自身的能力，这在高手过招里是非常致命的。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起源序列的优越性能，鹿不二就根本不用在乎身体的变异，因为不朽之躯有着不可侵的概念保护，再加上堪称不死的治愈能力，只要一击杀不死他，他就能恢复如初。

同理，陈璟也一样，基本不用担心这种能力的影响。

但他们在这片超重水的暴雨里可能活不过三秒钟的时间。

艾月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创造了飓风试图把这片无尽的暴雨吹飞，但她却绝望的发现自己的风竟然被从天而降的雨滴所贯穿了。

“认识你很高兴。”

她转过身轻声说道。

原晴已经被潮声里的鲸歌所影响，大脑暂时进入了休眠。

也就是在这一刻，原烈和夏言对视了一眼，强撑着垂垂老矣的躯体，像是猎豹一样奔向了这两个姑娘，试图用身体保护他们。

暴风雨呼啸声像是海潮般席卷，夏烛朝着天空伸出了素白纤细的右手，灼热的火焰在她的手中绽放，龙吟声滚荡咆哮。

焰火里的龙夭矫欲飞，以玉石俱焚之势冲天而起，咆哮着湮灭了从天而降的暴雨，但很快就在半空中扭曲震颤，湮灭无踪。

浓郁的水蒸气弥漫开来，又被暴雨砸穿。

鹿不二没想到就连这女人都没有办法，便瘫坐在了座椅上，眼瞳里倒映出这片无尽的暴风雨，轻声说道：“看起来我们是真要死了，说实话我本来以为我的死亡会是一场壮观的谢幕，要当着全世界的人的面，以最壮烈的姿态死去，让所有的美少女为我流泪……”

“我可以为了你流泪，但委实说我哭不出来。”

陈璟倒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表现得竟然比他还要平静一些，她抬起手挽起了耳边的一缕额发，轻轻牵起了他的手：“其实跟你死在一起也蛮好的，虽然不会得到你，但也不会失去你，最重要的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陪在你的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

“女人啊，死到临头了都还在争风吃醋。”

鹿不二转过身，轻声说道：“小娴，害怕么？”

小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嗯，哥哥对不起你。”

鹿不二抬起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就像是以前那样。

始终沉默不语的小娴悄悄地抬起手，双手结了一个繁复的印式，浓郁的暗质凝聚出来，时空的维度隐隐出现了乱流。

然而以鹿不二的性格自然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燃烧了自己的命理，雷电贯通躯体，蓄势待发。

暗质体和神术体强行融合，神怒的咆哮回荡在灵魂的深处。

生死的一瞬间，他再次启动了起源回归的公式，暗质体和神术体再次让他的细胞疯狂分裂，沉寂的生命能量如同火山喷发般狂涨，转瞬间突破了进化的桎梏，迈入了更高的领域，赫然是第七理性界！

暗质混合着神力从他背后喷涌而出，宛若来自远古的威压如飓风般席卷开来，像是一尊缠绕着雷电的神魔拔地而起。

此刻陈璟也帮不上什么，如何她都还是人类的范畴，而身边的这个男孩体内沉睡着一尊神魔，也就是只有他才有殊死一搏的资格。

只可惜荒神仅仅是荒神。

在天神的面前，荒神依然弱小。

座天使的本体尚未彻底凝聚出来就被无尽的暴风雨给砸穿，但当暗质和神力的混合体被打烂以后却赫然暴露出体内蕴藏的灼热电光，原来祂的体内早就酝酿出了无穷无尽的雷电，祂最初的目的就是把自己变成一场行走的雷暴云，那是祂以荒神的躯体酝酿出的雷霆之怒，祂是孕育着祸胎的母巢，祂不是想要防御，祂是想要飞到天上！

那是鹿不二的最后尝试，就像是曾经在作文里写过的那句话一样。

哪怕我是一条野狗，我也要死在你面前吓一跳！

越野车被启动了起来，向着公路的尽头驰骋而去。

座天使在越野车的车顶碰撞，雷浆如同熔岩般流淌！

狂风呼啸，沙尘飘摇。

风暴掀起了陈璟的额发，她绝美的侧脸被电光映得忽明忽灭，她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风雨里：“小娴，你哥哥疯啦！”

坏女人就是坏女人。

就是有种令人着迷的癫味。

小娴歪着头罕见地笑了笑，顿住了结印的双手。

废墟里一座座建筑残骸被暴雨砸塌，磅礴的气浪像是海潮一样汹涌，震耳欲聋的轰响声无休止的回荡，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被震碎了，但灵魂却仿佛得到了释放，就要朝着死亡的大门一往无前！

鹿不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托举着悬浮在天空中的神魔，神情却并没有濒死的畏惧，而是兴奋的大笑，神情嚣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寂静。

座天使即将自毁的一瞬间，忽然灰飞烟灭。

一道辉煌的圣光从天而降，时空的大门被再一次打开。

砰！

越野车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后背上，就像是失控的公牛撞在了一座大山上，车前盖被撞得干瘪破碎，车尾都在惯性的作用下废弃。

碰撞的一瞬间，鹿不二瞪大了双眼，瞳孔地震。

“还没到这么绝望的时候吧？”

那个白发的男人回头瞥了他一眼，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手里握着黄金外壳的打火机，长风衣在风里鼓动。

他的眼瞳里，流淌着灼热的焰光。

当这个男人从光幕里走出的一瞬间，漫天坠落的暴雨就被蒸发成了水蒸气，一尊赤红的巨龙如同流星般经天而过，灼热的焰火竟然把天空都给点燃了，超重水的雨滴被火海所吞噬，无一幸存。

夜空仿佛变成了一片燃烧的海，红莲业火绽放。

有那么一瞬间，这男人撬开打火机，点燃了嘴角的香烟，背后的红热的脊骨发出碎裂的声响，伴随着冷漠威严的宣告声。

“王国解放——”

他顿了顿：“大红莲无间地狱！”

·

·

“吾乃万王之王是也。”

“功业盖世，料天神大能者无可及。”

这一日，世界再次响起了男人威严的宣告，被烧红的夜空里亮起了神圣的异象，仿佛天国的大门轰然洞开，云层深处有神魔的虚影显现，齐声梵唱着庄严肃穆的圣歌，像是在恭迎王的归来。

呼啸的焚风吹灭了天空里的云雾，悬浮在天地间的巨鲸发出了低沉悠长的长鸣，漆黑的躯体仿佛一寸寸瓦解湮灭。

站在巨鲸头顶上的楚世卿微微一怔。

天上的火焰在燃烧，隐隐有龙威扑面而来。

简直像极了他的某个同胞。

但他知道这不是。

无尽的蒸汽里，赤红的巨龙冲天而起。

一袭黑色长风衣的龙雀破开蒸汽来到了他的面前，随手把一根快要烧尽的烟蒂给探了出去，像是子弹般命中了那尊巨鲸。

“这不是天神的本体，就别拿来显摆了。”

那枚烟蒂落在巨鲸头顶，零星的烟灰混着火星落在祂巨大的躯体上，灼热的焰火便如同海潮般蔓延开来，咆哮着把它吞噬。

巨鲸的悲鸣只持续了一瞬间便戛然而止，漆黑的躯体在火焰的焚烧下一寸寸碳化脱落，顷刻间就变成了嶙峋的骨架，随风坍塌成灰。

仅仅一击，就杀死了无限接近于天神的暗质体。

恐怖如斯！

但楚世卿却知道，这一击看似简单却蕴藏了统合体系。

龙雀不只是醒过来了。

他还融合了秩序因子！

他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了！

“你竟然醒过来了？”

楚世卿失去了巨鲸以后也没有坠落，只是踩着一滴悬浮的雨滴屹立在高空中，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黄金手杖，严阵以待。

“按照你的计划，我本来是会死的，但这一次的轮回有点不一样，你没想到除了起源之神以外，还有人能够操纵天神咒缚系统。”

龙雀也悬浮在半空中，面无表情的给自己又点了一根烟，吐出一口烟圈：“我之前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巴别塔总是喜欢针对我。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原来这一切是你在背后捣鬼。”

他顿了顿：“每一次重启里，你都不希望我存在，你想我死。”

楚世卿握着手杖，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也打破了神烬术的束缚。”

“是的，我都想起来了。”

龙雀无声地笑了笑：“我何德何能，能够让一位伟大的天神如此针对，在无数次轮回中你用了漫长的时间做了很多事情，也为你的计划做了无数次的改变和调整，但你却从来都没有放弃针对过我。最初我以为我有什么特殊之处，是你必须要优先解决掉的。”

楚世卿眼神淡漠，轻声回答：“你没有什么过于特殊的地方，对于我们这种全新的生命种族来说，你就是个普通人。”

“除了我的出身，我有个姐姐。”

龙雀嗯了一声：“你不希望我姐姐还有别的弟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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