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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占老二跑了


占虎下学归来,自是绕着新加入的成员欢呼呐喊。两只圆胖雪白的小羔崽,甚得他的欢心。就连平日里最爱的青头大骡,也区居之后。

那牲蓄是个气性大的,见占虎抱完一只又一只,亲昵的模样,好不刺眼。骤然间,它昂首嘶鸣,惊得窝缩棚内的羊,撒开蹄子在院子里四处蹿逃。

占虎追在身后,吱哇乱叫,场面好不热闹。

再观罪魁祸首,只见它挑着厚唇,俯颈踏地,欢快的节奏,竟是幸灾乐祸地看戏。

气得占虎揪起它两只阔耳,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最终,在大骡甩来一脸口沫之后,而宣告败北。

次日,天方蒙蒙亮。沉梦中的占喜,只觉身侧人影晃动。她半睁眼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掌压回被中,只闻耳畔传来低沉柔和的嗓音,“再睡会儿,还早。我去去就回。”

占喜心安理得地再次坠入梦乡,待睁眼时,已天光大亮。

金光肆意漫洒,渗着闭合的窗橼透进来,洇在地面的青石砖上,形成淡淡的光斑。

因有孕,身子易困乏倦怠,小半月来,占喜甚少能在卯时前起身,为他们做一顿可口热乎的饭菜。大多是前一日晚上弄好,放在灶间,他们醒来自已添把柴禾,热了来吃。

为此,占喜深感愧疚。

有几日,赵寅一醒,她便惊醒过来,刚想跟着起身,每每被赵寅诱哄了又翻身睡去。反复几回,占喜深感疲累。

面对此情形,赵有才并无疾言厉色,反而细心宽慰她,莫要因为这些事,增加心理负担。

有一回,他说着说着,噤了声,眼神失焦地盯向某处,嘴里喃喃自语,“若她当年能知情识趣些,寅儿定然不会是现下这幅光景。”

“爹说得是谁?”

占喜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

“寅儿还小,便扔下他自已走了,如何的决绝。若非如此,寅儿怎会……捂不暖的心,终究会失去。”

那是占喜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听赵有才提起赵寅的娘亲。虽未明说,字理行间的悲凉与默然,除她无二。

似能感同身受,占喜没来由地厌恶上了那个从未蒙面,早早先逝了的婆母。

心底浓烈的爱慕,瞬间化做寸寸尖刀利刃,漫无目的地射向深不见底的暗渊。那处藏着赵有才的孤注一掷,亦是赵寅的求而不得。

清风朗月般的人,经历过多少磨难,成了如今一幅旁人避之不及的模样。

跛足,失智,偏偏是后天形成的。在赵寅最需要关爱的时候,那个能施以温暖怀抱的人,却残忍地将他抛却。

“老不死的,你既在,事便好办了。”

占喜坐在床上发怔,陡然听见院内传来刺耳的声音。狰狞与蛮横,完美地契合在一人身上,不必看,就能猜出来人是谁。

果不其然,只闻占老汉一声暴喝,“你来做甚,这里不欢迎你,快些滚。”

方桂兰嗤笑怒骂道:“你们就是请我来,我也不想来,一屋子的豺狼虎豹,专戳人心窝子。

你定然早早知晓,你那儿子干的忒不是人事,才会心安理得地躲在赵家享清闲。我说,怎么好心好意请你回去,你不领情,宁愿赖回赵家,看人脸色。

好啊,你们当真是好。诓走我的田契不说,还要休了我。”

方桂兰神情疯癫,张牙舞爪地就要朝着占老汉扑过去。占老汉年老休迈,哪会是方桂兰的对手。摔上一跌,可大可小。

占喜在屋里看得心惊,见两人攀扯一处,她忙冲出来,厉声吓止,“方桂兰,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来要回我的银钱、田地。该是我的,你们别想拿走一分,统统给我吐出来。”

占老汉抬手将她挥开,转身要走,却被她一把挟住衣襟,猛力往后掼去。领口挤压着松垮的咽喉,发出嗬嗬艰难的气喘之声。不一会儿的功夫,红润面色,变得苍白无力。

占喜五内如焚,千均一发之际,拾了墙边的镐头,奋力朝方桂兰掷去。

“方桂兰,你放开阿爷。”

方桂兰伸手隔挡,手下力道陡色松懈,占老汉得以喘息之机。他回身,竭尽全力推开另一只桎梏脖颈处的手。

随着力道消失,占老汉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地倒去。

‘砰’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音响,占老汉倒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稳住身形。

“阿爷……阿爷,”占喜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阿爷,伤得可重?”

“阿爷没事,你快快回屋,莫叫这疯妇伤着了。若你有个万一,我如何同亲家和姑爷交待。”

占喜抻袖捂住占老汉额上擦破的伤口,已慌得六神无主,哪里还记得身子不适。

“她没胆子砸门。我们先行回屋把门关上,等寅哥他们回来再说。”

占老汉不放心,生怕方桂兰从背后发难,他推着占喜进屋,“你先去,我随后就来。她要还想老二过,就不敢把我怎么样。”

身后,方桂兰像听了什么笑话,朝两人连呸几声,“谁想同他过?谁想同他过!占老二,个缩头乌龟,老娘是瞎了眼,嫁给他这个窝囊废。他有既有本事休我,便不要跑得无形无踪,叫我无从找起啊。没种的孬货。今此来,我便是知会你们一声,我方桂兰,嫁来你占家十余年,自问替你们占家生儿育女,恪守妇道。他占老二,有什么理由休我。占家,我是一定要回的,你们应也好,拒也罢,都同我不相干。”

说罢最后一个尾音,向来刻薄的尖细嗓声里,竟掺杂了丝丝潮润的气息。

占老汉粗喘着气,冷然地凝视她半晌,而后,沉重而缓慢地吐出几字,“‘不侍姑舅、口舌、盗窃’,桩桩件件,哪件是怨了你。‘七出之条’你已占三条,有何休不得。”

撒泼,方桂兰惯常的手法,占老汉的话,于她就来,便是凭白诬陷。她发了疯般,扯乱本就松散的发髻,一屁股坐在地上,猛拍大腿,号啕大哭起来。

嘈杂的声线,句句控诉遭遇的不公道,很快便引来村道上,三三两两,好事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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