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喜有先见之明，趁这场雨落下之前，便将地窖里头的一应东西，都搬了出来，放进灶间。

地上满满当当整一摞，全是岁前晒制的干腊肉，及几篮现采的新鲜山磨。

城中酒楼收的不多，两三日最多才收一篮。占喜每日除了理料家事，便是上山采菇。时间长了，不好保存。每每天晴夜明的时候，她都会拿出去叫风吹吹，日头晒晒，留待天冷时再出手，价钱自能翻上一番。

最近连日来的雨水，叫前日采来的山菇，发生微量的质变，再多放两日，必定要坏。

“爹可听过酒楼里有种酱料，加了碎肉沫与鲜菇熬制的？”

赵有才略一思索，不确定道：“我每次送了货便走，不曾与厨灶上的人交谈过，更不知他们是否用你所说的那种肉酱。”

占喜雀跃，心中产生某个念头，以后的兜售的货品，貌似又拓宽了一种。

“这几篮山菇再放下去得坏，我试着做一罐肉块鲜菇酱出来，爹您帮我尝尝，味道可不可行。”

“好。”

赵有才看着她充满斗志的干劲，十分欣慰。也知道她的心思，赶在前头率先提起：“你若能熬得喷香好吃，届时我带一罐去给楼里的掌柜也尝尝看。”

“谢谢爹，我正有此意。”

时不待人，说干就干。

她挑了两篮，倒入盛满水的木盆里，把原本剔除干净的山菇把复冲洗几遍，切小块过油煸炒。待将菇块里的水汽炒干，再放入肉丁，碎椒末儿，一同翻炒。最后再倒入没过肉块的水，盖锅熬至水干，只剩层鲜亮的油色。

鲜菇肉酱，便制成了。

至于加什么肉好吃，她从旁边不同的腊肉上，各切了些下来。有野兔、雉鸡，还有腊猪五花。各种尝试着来，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避免串味，占喜每熬好一种肉酱，便将铁锅彻底洗净，再下另一种。如此反复，晌午饭过，桌上整整齐齐摆好了三种不一样的肉酱。

从色泽来看，每碗大同不异，就是不知味道如何。为更好的体现出肉酱的鲜味，占喜把晌午饭，临时改为面条。

一大盆清水面，里头除搁了几勺盐来佐味，其他任何也没添加。

占喜先帮赵有才挖了两勺腊五花肉酱，如坐针毡地等着他的品鉴。

赵有才吸了一口面条，起先只觉一股冲鼻的辣味自腔内散开，接踵而至的，是一股清新香甜的回甘，抵消了碎椒的辛辣之味。

他一口气吃完小半碗，点头称赞道：“不错，就是辣了些，不知城里人可会吃这样辣的菜式。”

“不怕，后头的我酌量减轻就是。爹再尝尝另外两种，看看哪种腊肉煸炒出来的美味些。”

占喜又拌了两碗，分别递去赵有才面前。

赵寅与占虎，叫肉酱味，香得口津肆溢。不等占喜帮忙，纷纷动手，学着她的样子，给自己也调了三种不同口味的。

两人埋头海吃，嘴里不住地感叹，“好吃，真香。阿喜，你太能干了。嘶……嘶……辣，好辣。阿姐给我倒杯水来解解味，我舌头都要辣麻了。”

占虎吐着舌尖，猛朝里吸气，试图缓解正在猛烈攻击他口腔的刺麻感。

“来。”

接过占喜倒来的冷茶，咕咚咕咚一口喝尽，末了，还不够，又央占喜倒来三杯，才完全压下嘴里的不适。

占虎看着碗里的小半碗面，仍掉不舍，继续吃又没那个胆子。他狠心撇去一旁，老老实实捞了盆里略沾了些咸味的白清水面条。

身旁，赵寅吃得欢，三碗下肚还不够，又捞了满满一碗，合着三种肉酱，一起倒进碗里。

占喜见他阔然的额上沁出了细汗，薄唇更是染上不较于寻常的殷红之色。自然而然地倒了大碗冷茶，放在他手边，便于他解辣。

很快，一大盆面条见了底，占喜紧着占虎吃完的半碗，又倒了小半碗肉酱进去，嘶哈嘶哈地缓慢吃完。

“爹觉得如何，哪碗肉酱的味道更佳些。”

赵有才指着中间那只已空了的碗，“这是野兔的吧，较其他两样要香些。”

“那我们可把鲜菇兔肉酱的价钱，调得略高于其他两种。咸淡是否可行？”

“嗯，尚可。你先依着方才的再弄三份出来，待雨停了，我送货时，一并带去。”

占喜喜不自盛，眼里星辰似蕴万丈光芒。她仿若看到不久的将来，白花花的银子，直直往她袋中掉来的情形。

“爹您过两日收了新鲜野兔雉鸡，留两只家里吧。我想再试试鲜制的与腊制的有何不同。”

最怕女子好吃懒殆，占喜心中有盘算，赵有才乐得看她折腾。何况，家里不定还能多出两份进项，赵有才对此乐见其成。

在占喜提出的意见时，他想也没想，一口应下。

“成，我记着了。”

“谢谢爹。”

“一家人，无需客讨。”

赵有才吃过饭就回了屋，占虎则去了东边屋子歇晌觉。桌边，赵寅仍坐在那里，等目不转睛地看着占喜在灶间忙碌。

他侧着身子，歪靠在桌沿儿。半敛半阖的靛黑墨眸，夹杂着浓稠密意的柔情，化不开，抹不去。

全神贯注的投入，如最为虔诚真挚的追随者。甘愿奉献一腔热意，直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此志不渝。

占喜叫他炙烫的视线瞧得浑身不自在，悄悄投去一眼，轻嗔道：“做什么这样瞧着我，我脸上可有脏东西？”

赵寅木然摇头，他放下抵在下颌的手掌起身，迈开三五步，来到占喜身边。不由纷说的夺去她手里的湿布，胡乱的对着灶台抹了几下，抬手扔了。

“忙了大半日，你也不嫌累。走，陪我去房中歇个午觉。”

占喜稍稍后仰，止住他一往无前的步伐。明知他臂力异于常人，却下意识地顾忌着他那条跛腿，手里收着劲。

“慢些，我还要忙着把肉酱熬出来，不同你睡了，你自个去吧。”

赵寅不听，只顾埋头走路，等占喜挣扎狠了，便蹲身一把抄在她腿弯处，乐颠颠儿地将人抱回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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