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这边占喜刚睡下，赵寅他们将将赶到县衙门前。赵有才和汪远两人还在想怎么进去，车架上的赵寅立时有了动作，他几个跨步上到阶前，提起廊下谏鼓槌，‘咚咚咚’地猛烈敲打起来。

汪远吓得陡然一惊，立马追过去，挡在门前，谨防里头有官差冲出，将赵寅抓进去。

“寅哥……莫敲……莫敲，深夜扰民乃是大罪。叫巡城官抓着，是要下大狱的”

赵寅闻言，手里稍顿了顿，不明所以道：“不敲……里头的人如何听见。听不见，我们又如何见到县官大人禀报山匪的事？你家大郎还救不救了？”

“事有轻重缓急，若县官大人就此怪罪，我自把罪揽身上便是。寅儿……使劲敲。把里头熟睡的人都叫起来，帮我杨树沟清理贼人。”

有赵有才的支持，赵寅手下更来劲。坠手的圆槌，一下重过一下，击打着沉重的鼓面，闷声作响，在深色寂静的夜里，传开半个镇子。

不多时，远处有火光来。伴随着凌乱地脚步，与兵刃相叩的清冽声。抬眸看去，镇上巡夜的衙官满腔怒意地走过来，个个浓眉紧拧，俨然一幅要拿人的架式。

“大胆……何人深夜敲击谏鼓扰民。来啊，将他拿下，明日提去大人堂前定罪。”

汪远见状，即刻小跑下台阶，拦在赵寅前头，解释他此番用意，“官爷莫恼，实乃有天大的事，我们才不得已为之，还望大人饶过我侄儿之罪。”

“有何事，你们明日自去堂前跟大人纷说，带走。”

眼前之人面色不善，赵有才眸露寒霜，甩动手里长鞭，凌空乍响。只要他们敢动手拿人，他手里的鞭子也不会同意。

蓦地，几人注意力皆被鞭声引来，相较于赵寅父子的淡然，衙官面上多了几分愤怒的警醒。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一时也没个章法。汪远轻咳两声，出面打圆场。

“官爷莫气，我们三人是杨树沟的，为了前日山匪劫盗之事而来。我儿……我家大郎也是衙里当差的，就是他请人带我来禀报此事。”

汪远急切地同他们解释缘由，凛然深夜中，他皱褶横生的额角，却泛出道道细汗。

几人气势汹汹，顿足三人面前，领头的人，长得人高马大，比之赵寅不逊分毫。暗影罩下，汪远身子跟着抖了几抖。

“哦？衙里的，姓甚名谁？”

“汪……汪溥。”

“是他……”衙官捋捋鬓角碎发，笑得意味深长。阴骛神情，仍没有将事就此揭过的意思。直到身后有人小心提醒，他才抻抻袖口，引他们进去。

“姚头儿……汪溥今日下半晌领了差出去，我好像听着去的就是杨树沟。你看，要不要去后堂请大人出来。”

男子姓姚，同汪溥一样，分属衙内三班任职。只姚吏分管皂班，汪溥管快班，两人各领一方。平日衙内人多口杂，难免有看不顺眼的地方。是以，两方人马，明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摩擦不断。

“去，喊什么大人，你直接去敲王主簿的门，那老头起夜频繁，想必夜里也睡不安稳的。你去问问，由他来定夺，是否将此事告知大人。”

“是。”小吏听命转去后堂。

堂前空旷寂寥，阴恻恻的穿堂风卷过，落在顶上若隐若现的匾额间。

姚吏随他们站了一息，又领着几人出门巡夜。经过时，他抬头睨了赵寅父子两眼。随后又是轻佻一笑，提步走了出去。

身后随行的一位略身形矮小的男子，还未出府衙大门，便不解地问道：“头儿，咱一向与汪溥不对付，这次为何帮他们。倘若我们坚持是那三人寻衅兹事，回头往牢里一扔，保管叫汪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是折在山匪头子手里最好，为着大局，大人也不得不把三班暂管之权交由头儿手里。届时，要发作哪个，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转头瞥他一眼，姚吏漫不经心地道：“平日里的小打小闹，随你们怎么吵我都不管。不过话我可说前头，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要拎得清的。你老子娘也住乡下，万一哪天，匪贼一不小心闯进你家里……且想想吧，孰轻孰重？”

男子当即讪笑，装模作样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年前他家刚添了个大胖小子，这玩笑开不得，稍一联想，就后怕。

“人手可够，要不我也回去尽两分力？”

“哼……做好你自己份内之事，不知还要巡上几夜。”

“可不是，快班几人全然候命，巡夜之事就落到我们头上。”

姚吏拢着双手，放在唇边哈了口热气，“走吧。”

衙内，堂前。

赵寅与赵有才分站两侧，汪远微躬身形，同前来的主簿说明情况。

“多亏赵兄弟家里两位，平日捕猎时走山钻林，对内里情形相当熟识，才能快速寻到这些恶徒。恳请大人速速派兵支援，好尽早拿下，还我杨树沟安宁。”

“林中有几名匪贼，另……别处是否还有。”

汪远摇头，看着赵有才，道：“具体情形如何，要问赵兄弟，我未曾亲眼所见。”

王主簿又转头看向赵有才，“前日就听得你逼退两名贼人，家中一应财物皆未丢失。不知先前……在哪里谋事。”

赵有才双眸微阖，眼神几经交锋，少顷，他最先敛下眉眼，轻笑了声，语色淡淡道：“不过同先父学过几手拳脚，就连一身猎捕本事也是家传。”

王主簿同样笑答：“如此，倒时难得的人才。入夜前，大人还在叨念，一干人等皆留在衙内等候。你们且稍等，我去禀报大人一声，便可着令出发缉匪。”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事情比他们料想的要顺利，汪远悬空的心，稍稍落回，却仍心系远在山上的大儿。

冯家小院，占喜自梦中惊醒，她看着旁侧睡熟的占虎和吴婶子，悄悄披衣下床。

窗外，九重天阙，似雾朦胧，遥坠沉重墨色中。

“寅哥……叔……你们一定要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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