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赤奴给的地址，卿玉晓一路用轻功到了悦来客栈，按照店小二指示，抬脚朝楼上走。

上了楼，转了大半圈，就看到了落雪轩几个大字。

卿玉晓的位置是后门，落雪轩设置在客栈，全隔断设计。卿玉晓找了一会儿，就看到窗边坐着的一个背影很眼熟。

男人束发整齐，披着如流云垂坠的青衫，伸长腿抵在桌脚，正聚精会神地在品茶，脸上浮现着笑。

对面座位上没人，放着的茶杯还冒着热气，看来人没走远。卿玉晓侧头，在走廊上发现了一个仙气飘飘的女人，正皱着眉头在和人说话。

卿玉晓瞪大眼，是她？竟然是她！她之前在青川县最大的情敌，每年都要和她争抢花神的第二美女，她忘记爹妈也不会忘了她。

是沈雪月没错，那时候被烧伤的她被穆琊川的婢女所害，容貌都毁了。

现在的沈雪月——卿玉晓看了她一会儿，青丝垂至腰侧，脸上吹弹可破，穿着如追云的流苏裙，整个人如天上皎月。

卿玉晓还在思考该怎么应付，沈雪月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她，而后很欣喜地喊了句：“少帮主？”

卿玉晓站在走廊里，面朝沈雪月，听见沈雪月还是像过去那样喊她，她弯了弯唇角。

沈雪月认识卿玉晓多年，哪怕是从人间历劫羽化成仙，还是一眼就看出卿玉晓心情不怎么好。

她走到卿玉晓面前，目光却不经意地瞥了眼重楼仙尊。

“你来找重楼仙尊？”沈雪月小声地问。

卿玉晓口不对心地笑：“你……”

沈雪月温柔解释：“我原是广寒宫仙女，做错事被罚在青川历劫，如今功成圆满，我回到了宫殿。容公子如今作为神域山庄的庄主，为找到失散的仙魂，重新开启时光镜，才让重楼仙尊得见天日，我是来见故人的。”

“你说对我使用傀儡秘术，开启时光镜的人是容无阙？”

沈雪月自知说错话：“我不清楚，我听别人议论说的。”

“也就是说在客栈，你被穆琊川的婢女所害，我愧疚自责，全在你掌握之中？沈雪月，你恶不恶心！”

卿玉晓看了眼沈雪月，微微蹙眉，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你既然成仙，还回来找重楼他做什么？！”

沈雪月像是被卿玉晓的话问住了。

过了很久，她才用抱歉的声音说：“我承认瞒着你是我不对，可这一切重楼仙尊是知道的啊，人间经历的那一切是每个修仙之人的劫难，谁也逃不过，再说你的神女血脉不是觉醒了吗？那些也是你要经历的。”

“可在这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和他把我当什么？”

“仙尊……”

沈雪月一声带着慌乱的轻呼，拉回了卿玉晓的回忆。

重楼仙尊见卿玉晓心神不定，走到她面前。

“阿玉。”他清冷的声音在卿玉晓耳边响起，“你是误会她了，当年她飞升不是偶然，纵然我知道一切，看到你那么痛苦自责，也不能泄露天机。”

“对你们来说，为了成仙，人的情感是可以随意玩弄的么？”卿玉晓声音不大，但是话语里的冷意却让沈雪月背脊发凉。

重楼仙尊竟然一下回答不出来，这具神识是容无阙的没错，但是他的情感他很难共鸣。

卿玉晓蹙眉望着她，忍住复杂的思绪，声音很冷：“二位当真般配。”

她转背就走，重楼仙尊追出来，漫不经心道：“靳越那边的事办妥了吧，不然也没闲工夫来找我。”

卿玉晓的步伐比来找他们还要快。

“别跟着我。”

“不听。”

他伸手，一把将她扯到自己面前，微凉的触感让卿玉晓一愣，她抬头看着重楼仙尊棱角分明的下巴，往上些是他笑得有点过分的脸。

然而意外地，卿玉晓没有挣扎。

然后，她听到重楼仙尊仿佛经过深思熟虑般，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见他这个样子，卿玉晓谨慎地盯着他，重楼仙尊一手捉住她手腕，一手指尖点在她眉心，然后用平淡的语气说：“想不明白是吗？”

卿玉晓微微一愣。

“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卿玉晓看着男人可恶的笑，觉得他要是再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她一定会揍他，这时候她知道不用说什么只要听就行了。

他目光变得柔软了些，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呵出的温热气息钻进她脖颈里：“不能让我的小花妖受委屈啊。”

卿玉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想除了你，谁能让我委屈。

“刚刚月儿仙子对我表白了。”他倾身，衣领因动作微敞，锁骨弓成一条浅弧，逐渐加重的呼吸起伏着。他翘起唇角，露出森白的牙，恶趣味道：“我明确拒绝她，你不就有机会了？”

重楼仙尊低笑了声，看到她的表情，似乎是觉得有趣：“真不信我？”

卿玉晓啊了声：“信你啊。”她补充，“信你就有鬼了。”

重楼仙尊觉得有些好笑：“你见过的鬼还少？”他一招手，施了个术法，两人转眼回到了重楼宫殿。

九尾招了招手，看向卿玉晓，猜测着：“小阿玉，仙尊欺负你啦？”

“我知道了。”阿驰说，“你是被那个月儿仙子给威胁到了吧，听说她在天界很受欢迎，你只是一只半妖半仙的小花妖，比不赢她的。”

卿玉晓模样烦躁：“不会说人话就闭嘴。”

“你这张嘴不是找抽吗？”九尾笑出声，手搭在卿玉晓肩上，轻轻撞了下卿玉晓，“要不要姐姐教你？”

“教我什么？”

“追男人呀。”

听到这话，卿玉晓更是被戳中了痛处，口是心非地哼了声：“他也配？”

“不配啊，那算咯。”九尾抽回手，弹了弹她新染的指甲，状似无意地说，“这男人呀，你不稀罕的，别的女人稀罕着呢，眼巴巴地跟你后头瞅着，说不定哪天吃下肚了，骨头都不带给你剩的。”

卿玉晓盯着她：“你说的那是人？狐狸精吧。”

“狐狸精又怎么了。”九尾笑得得意，“我们狐狸精厉害着呢。”

卿玉晓嘟囔：“瞧把你厉害的，你那么有本事，你去吃。”

九尾被逗得哈哈哈哈直笑：“唉哟，重楼仙尊心有所属，人家可不敢碰，碰了，可是要命的。”

在她跟九尾聊天的工夫，重楼仙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见他穿回了平时宽松衣袍，锁骨线条分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见沈雪月就见沈雪月，还特意打扮，重楼仙尊走到她们面前，格外热情：“聊什么呢？”

卿玉晓不搭理他。

九尾很诚实地答：“聊怎么追你。”

“嗯？”重楼仙尊来了兴致，半开玩笑，“追我？简单啊。”

“准备一缸子老陈醋就行，不用推，我自个儿往里蹦。”

重楼仙尊的靴子轻轻碰了碰卿玉晓的短靴：“不是要去见靳越，走了。”

卿玉晓气还没消，闻到他满身酒气，皱眉：“不去。”

卿玉晓还想说些什么，注意到赤奴走过来递材料，她没吭声，重楼仙尊又说了一遍：“走了。”

卿玉晓不免烦躁：“说了不去。”

“行，不去。”重楼仙尊走到她面前，卷起手中资料，笑着抽了下卿玉晓脑袋，“自己老爹都不去见，养一小白眼狼。”

卿玉晓捂住脑袋愣住了：“你说要还心脏的是我爹？不是少年吗？”

“你以为慕容云珠为什么会死？卿一刀和曲杀歌曾试图救过他，可是北川和洛安联手，南疆王室也来掺和，你爹为保护想保护的，就剩一口气了。这时光镜不是为了困你，是为了救你，如今四国大乱，外面不安全。”

恰在这时，耳旁传来重楼仙尊提高音调的声音：“回魂了啊，愧疚吧。”他掐指一算，“还有半个时辰——”

卿玉晓没耐心再听，拽过他就往门口跑：“快快快。”

一下没把人拽动。

卿玉晓停下脚步，犹疑地眨了下眼，不耐烦地催促：“走啊。”

重楼仙尊深情镇定，眼尾上挑打量她，带着点勾人，卿玉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抓住手腕拉出了门。

“提醒你一句，你爹不记得你了，他也有他的宿命。曾为南疆女帝和金将军出生入死，如今他也有他的归宿。”

卿玉晓愣住：“什么意思？”

“卿帮主功成身退，是死也是重生，他和你的缘分尽了，你再见他，势必会扰乱他的因果，我帮你看过他的因果，是好的。”

“我不能见他。”

她听懂了。

“伤心吗？小花妖。”他扶住她肩，笑得邪气，“那我哄哄你。”

他大步走过来，掐住她的下巴，像曾想象过无数次的那样，吻了她。重楼仙尊一看就没接吻经验，卿玉晓怀疑嘴唇都被他磕破了，吻了还咬了她一口。

他是狗吗？把她唇当骨头一样，狠狠地咬了一口，技术烂透了。

重楼仙尊偏偏还感觉自我良好，笑眼盈盈地盯着她：“以后我和你也会这样，一刀两断，没有因果，这就是我们的命。”

他蒙住她的眼，字刚落下尾音，眼前一黑，灰色云被子跟被施了魔法一样，飞起来把他们两个一卷，飞往天际。

软绵绵的云被像是一张大博饼，重楼仙尊跟卿玉晓成了卷里面的馅儿。

卿玉晓睁开眼，对上重楼仙尊慵懒的眸子。他们此刻面对面地抱在一起，鼻尖抵着鼻尖，手因为被束缚住无法动弹。

耳根子泛红，卿玉晓动了动身体，试图从被子里挣扎出来，没成功。重楼仙尊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醒着，眼神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沉默几秒，他说：“我们在云海。”

重楼仙尊垂眸，平静地看着她，没说话，眼里带了几丝玩味。卿玉晓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自动把他想象成“醉酒脑子不清楚”，手撑在两侧，刚把头抬起一点，腰上抚上了一只手掌。

手掌稍微用力，把卿玉晓往下按了回去。卿玉晓唇碰到他有点发热的脸颊，试图爬起来，试了几次没成功，听到头顶上压抑的笑声。

卿玉晓皱眉低吼：“容无阙！”

“重楼无阙，这是我的名字。阿玉，你这投怀送抱的伎俩，太拙劣了吧。”

卿玉晓大力挣脱开他的怀抱，把云被一掀，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真在云海，四周如雾，指着重楼仙尊鼻子骂：“你装醉。”

重楼仙尊悠悠道：“是啊。”

卿玉晓瞅他：“你有毛病啊。”

重楼仙尊打个响指，一个彩色环装戒指出现在手，他捉住她手给她戴：“手给我。”

卿玉晓手上跟他较着劲：“拙劣。”

重楼仙尊漫不经心道：“嗯？我也觉得太拙劣了。”

很快，重楼仙尊把戒指给她戴好了。

卿玉晓的十指白如葱根，秀窄修长，指甲修整平滑，放着柔和的珠光。戒指是虚的，淡淡的一圈彩色光环，戴在右手食指很合适。

卿玉晓欣赏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你为什么会知道戒指？”

重楼仙尊低笑了声，没说话，见她收下礼物，马上提要求：“我饿了，弄碗面条来吃吃。”

卿玉晓：“你别太过分啊，这在天上，哪里能给你弄面条。”

“嗯。”重楼仙尊起身，敛着下颌笑，“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卿玉晓眨了下眼：“加个煎蛋。”

重楼仙尊回头看她，眼眸带着光，淡笑着说：“一个哪够，我能给你加一双不？成双成对，圆圆满满。”

卿玉晓无所谓地啊了声：“随便你。”

“随便我啊，随便我干什么都行？”

卿玉晓缓缓坐直身体，气定神闲地哼了声：“耍流氓不行。”

“哦。”重楼仙尊很遗憾地退了一步，手一挥，那云被带着他们飞回宫殿方向，他悠闲地下去，“那没什么好玩的了。”

卿玉晓和重楼仙尊回到宫殿，他果真给她煮了一碗面，加了两个蛋。卿玉晓把碗放在之前那块怪石上，吃得很满足。

“仙尊，为什么我们没有？”阿驰不满。

“我区别对待。”他懒懒地答。

红发阿驰刚想说话，突然仔细地嗅了嗅，看见了别人见不到的淡淡紫雾。

赤奴：“是仙气。”

重楼仙尊皱眉：“……是神器。”

“铃铛是上古神器。”

“它是溯回镜上面的守护神。”

这句话落下，就仿佛在这里施了定身法，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丰富。

红发阿驰的声音首先响起，他拿起那块卿玉晓垫着的烧饼石翻来覆去地看，不敢置信：“时光镜，这竟然是时光镜！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溯回镜，又称时光镜，是盘古上神开天辟地时遗落在三界的神器。传说只要开启宝镜，便能回到过去，改变未来，是能够改变世界轨迹的宝物。这就是出去的开关啊！”

赤奴神色生硬，看向重楼仙尊：“仙尊从哪里得到此物？”

“捡的。”

“本来是婢女洗干净了，搁我窗台上放花盆的。铃铛坠子我嫌碍事，卸了挂门上了，这事我早说过了，你们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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