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讲究人情的社会里，权力搅乱了我平静的生活，也使身体出现不适反应，时常胃疼。

每天1上班，邀约喝酒的电话不时打进来，有自己的中心领导，原有和现在同事，下辖各县（市）区领导。变换的是不同层级、圈子的人，永远不变的主题是“某某老板想认识1下你。”

黄小勇经常陪着我入酒场儿，跑酒场儿，有时1晚上要跑3个。每次扶着我晃晃悠悠进入卫生间，看我忍着痛苦，强行用手指抠着嗓子，催吐之后，揉着隐隐作痛的肚子，继续赶往另1个酒场儿，觉得心疼和不值。“科长，何苦这么作践自己？”

“还不是被人情逼的。”

“你想和谁喝，主动权不是在你手里吗？”

“围绕你手中权力攒场儿喝酒，喝的不是酒，喝的是面子和人情。你喝了1个中心领导安排的酒，就要喝其他中心领导安排的酒。推脱不喝是不给人面子，喝不尽兴是不通人情。以此类推，1个层次、1个圈子只要参加了1个人的，其他人的都要参加，参加就要喝到尽兴，否则，极有可能被视为牛人，被隔绝在层次、圈子之外。人情社会说白了，就是面子社会。给足面子，友谊小船顺风顺水；不给面子，小船说翻就翻了。”

“你不是被宴请者吗，怎么成了伤这个、伤那个面子的人？”

“这可能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吧。”

好像老板1个个都是细心人，每次1出饭店门口，下1场老板的司机，已经等在门口。

开车跑了大概2十分钟的路程，来到红楼宾馆门口。

我的同龄瘦干同事、科教科科长郝振仁和肥头大耳的仕欣肉类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吴天寿，在秋夜微凉的风中恭候着我。

我握住郝振仁细长的手，开玩笑地说：“外面风大，你这风吹就倒的体格，还下来迎我干什么？”

郝振仁非但不恼，还开心地摇晃下身躯，“表示1下，我对你的赤诚之心呀。”

吴天寿尊敬地冲我笑笑，替下黄小勇，用肥硕的小手臂搀着我走上楼。

已经是晚9点，郝振仁他们6个人只上了些凉菜，边喝边等我。

我被恭恭敬敬让到主座坐下来。

服务员递上1条热毛巾，让我擦把脸后，轻步走到吴天寿身边，“董事长，可以上热菜了吗？”

吴天寿点了下头，“可以。”然后看着我，“郑科长，我准备了茅台和5粮液……你喜欢喝什么？”

“我这个人没酒品，喝什么酒，到嘴里都是1股辣味，你们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吧。”

待服务员斟好酒后，吴天寿有些激动地1手端着酒，1手托着啤酒肚站起来。可能椅子有些靠前，挤着了肚子，用腿“呲呲”向后拱了拱。“郑科长真是平易近人，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来共同举杯，敬郑科长。”

1阵“叮叮当当”碰杯之后，进入个人尽兴发挥阶段。劝酒词1套套的，什么“感情深1口闷，感情浅舔1舔”都说俗了，会劝酒的人不齿拾人牙慧，不断翻新创新笑段子、荤段子。心里叹服，真是高手在民间！1个劝酒段子说下来，让你不得不端起酒杯1饮而尽。如果不喝，好像自己理亏，对不起人家。

郝振仁坐在我身边，突然冒出1段话：“瑞僖，你嫂子在市农行储蓄所工作，每年累死累活也完不成揽储任务。你直接管着全市2百多家企业，能不能给拉1些企业，到你嫂子的储蓄所开户呀？”

我不假思索地说：“这办不了，我们对企业没有直接管理权，只是间接扶持引导，说了不1定听。现在各个银行揽储都是8仙过海，哪肯放走1个现有客户，再加上国家严格限制企业在银行多头开户，嫂子这忙帮不上。”

吴天寿看了郝振仁1眼，忙端起酒杯，“嫂子的事，弟兄们下来1起想办法，今天主要任务是喝酒。来来，1起敬郑科长、郝科长1杯。”他年龄要比我和郝振仁大2十来岁，为了和我俩套近乎，也随着我称呼郝振仁的爱人为嫂子。

我勉强喝下去，双手支撑着桌子，慢慢起身去卫生间。

黄小勇跑过来扶住我。

在卫生间里，黄小勇低声说：“科长，你说话太直，刚才1席话，弄得郝科长下不来台，脸都红了。”

“我是实话实说，办不了就是办不了，哪能骗人。”我坦坦荡荡地说。

回到房间，又热热闹闹喝了几圈，这感情酒才算结束。接着是感情歌舞。1个个摇摇晃晃、醉意朦胧地走进歌厅，改喝啤酒，唱歌跳舞。胃翻江倒海，脑袋胀满昏沉，可我作为宴请的主角，不能走。我1走，败了大家的兴致，伤了和谐气氛。十1点多，唱跳了几身大汗，酒基本发散出来。吴天寿又把我们拉到洗浴中心，痛痛快快泡澡、搓澡、休息。将近凌晨两点才安排车，送我和郝振仁回家。

在车上，坐在身边的郝振仁诚恳地对我说：“瑞僖，你得改改你那又直又硬的臭脾气。我了解你，可以理解你，可不了解你的人，会认为你不近人情，不通人性。”

“我今天怎么了，做错什么了吗？”我软绵绵地躺倚在车后座，闭着眼睛，满不在乎地反问1句。

“你大嫂的事，我就是随口1说，撞撞大运，其实没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忙。可你上来1口回绝，像1把冰刀子扎人，不仅寒透我的心，也让我在朋友面前丢尽颜面。”说着，用肩膀轻撞我1下，“瑞僖，我是实话实说，你可别介意。”

郝振仁这些话深深刺伤我，睁开眼，坐直身子，“啊，真是对不起！我1直觉得对朋友真实真诚，是做人的本分。没考虑到，要尊重朋友面子这1层。”

“你当时只要说‘我考虑1下’，就能让我保持住自尊和面子，这很难吗？事情能不能办先放在1边，给人1个缓冲余地和台阶，也是1种涵养和修为。”

黄小勇听着不舒服，在前排座位上扭过头，语气生硬地维护着我：“郝科长，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科长缺涵养修为，这言过其实了吧？全单位谁不知道科长谦恭、豪气的为人……”

我伸手拍拍前排座椅的头枕，打断黄小勇的话，“郝科长没有贬损我之意，因为我俩平时关系铁，所以相互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用费心思绕弯子。”

“科长，我也是服了，在单位，你和谁不铁？你是不是觉得遇到的每个人都值得尊重，值得交心……”可能黄小勇酒劲还没过去，感慨的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

我把目光从黄小勇身上移开，侧转下头，感激万分地双手握住郝振仁的手，“能给我直白指出缺点的人，才是我1生的朋友。振仁，真心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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