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武义把大队支书让给张云翼后，虽幕后垂帘听政，可终究令人对他生出日薄西山的感觉，门庭日渐冷落。

公社、大队改为乡镇、村，张云翼已然是羽翼丰满，干脆撇开张武义，对村民走起自己的怀柔路线，见人笑脸相迎，办事客客气气。不知不觉中，村里的派系斗争偃旗息鼓。

张武义越看越有气，逢人就说：“本想养条看家的狗，没承想养了个白眼狼！”

张武德没了弟弟这个靠山，人前再不敢吆5喝6，靠小偷小摸、骗吃蹭喝过日子。

临近中午，爹背着荆条筐、铁锨绕道自家菜地，想撇把根瘩菜回家。远远看见张武德在菜地里哈着腰，1把把薅着菜丢进背着的筐里。

爹走近前高喊1声：“张武德，想吃菜我不拦着，可也要按规矩捡着周遭的大叶撇呀。1把把薅成秃头，这不是让根瘩菜断子绝孙啊？”

“哟，天豪哥，我着急回家喂那1窝王8羔子，就怎么省事怎么来。我下次偷的时候1定注意。”张武德站直身子，死皮赖脸地说。

“家里断顿了？”

“粮食还够吃的，缺点菜。”

“你去年打着我的旗号，向我姑爷借的1百5十斤麦子还了吗？”

“今年麦收，已经还了，还了他1亩地的麦子呐。”

“嗯，这么看，你小子还有点人性。”

张武德双手交互胡撸1下，从衣兜里掏出1盒烟和1盒火柴，抽出1支烟递给爹，还哈腰帮忙点燃，“天豪哥，我求你件事。”

“什么事？”

“你看，我家闺女小满2十多了，至今没找到婆家。你是场面上的人，给费心对付1个吧。”

“你这德行，谁敢给你当女婿？让你这张狗皮膏药贴上，不得扒人1层皮，最后把人家弄个倾家荡产！”

“哪能那样，虎毒不食子，自家闺女女婿，怎能下得了那么狠的手？”

“不好说。你家这种缺德带冒烟的活，我可接不了。”

张武德死缠着爹不放。

爹只好敷衍说：“我抽空给你家闺女寻摸寻摸。”

张武德又递给爹1支烟，表现出十2分的感激。

爹把烟在手心里戳了戳，夹在耳边，“这又是在谁家偷的？”

“不是偷的。昨天晚上，路过狗剩家，见他家来且喝酒，蹭了几杯，临走顺了1盒。”

“顺烟不是偷？”

“不常说，烟酒不分家吗。”

“天要晌午，该回家了。这些菜够娘几个吃的吗？不够再撇点。”

“都半筐了，这顿够了。”

爹1进家门，见姐正坐在灶边帮娘做饭，喜出望外，“瑞俪，你怎么有空来呀？”

“家里种的甜瓜下来了，凤展摘了1兜子，让我送过来给你们尝尝。”

“听张武德说，借你家的麦子还了，还了1亩地的，有这事？”

“今年麦收时，凤展追在他屁股后面讨要，他两手1摊说，要打下来的麦子没有，南洼有1亩的麦子长在地里，你自己收了就算还了。你还不了解凤展，说起过日子，小算盘打得精着呢，心想，1亩地最次也能打个23百斤，自己收自己打，折算上工钱，里外差不多，就答应了。”

爹蹲在门口，点着张武德给的烟，深深吸了1口，把烟气从鼻子里呼出来。“嗯，算算是差不多。”

“凤展跑到地里1看，傻了眼。”

“怎么，麦子让别的债主收走了？”

“麦子倒还在，可长得东1片西1撮的，茸得跟野草1样。凤展吭哧、吭哧拔了半天，又轧了1中午，上秤1称，才8十多斤。”

“跟骗子打交道，没坑死你，就算占便宜！”爹说完，“嘿嘿”笑个不停。

“爹呀，你还乐呐，跟这种实在掉渣的人过日子，算倒了1辈子霉！”姐装出伤心生气的样子，可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娘1听，沉下脸来责怪姐：“也就找了凤展这样知道忍让你的人，换1个稍微有点脾气的，还不天天吵翻天？该知足就得知足！”

姐看娘较真的样子，笑着从灶边站起来，摇着娘的胳膊，“知足，老知足了。”

娘紧绷着的脸放松下来。

姐因为惦念着姐夫、雨荷、水莲，没吃饭就回了家。

爹歇过晌，跟娘说声：“根瘩菜地干得硬邦邦的了，我去浇1下。”用扁担挑着两只水桶走出家门，来到菜地附近的水坑，挑了几趟水，把地透透地浇了1遍，早早收工回家。吃过晚饭，催促5弟去东屋写作业后，爹悠闲地坐在屋里的板凳上1边抽着烟袋，1边听收音机广播。

宝来1撩门帘进来，“天豪叔，我刚宰了只羊，给你端1碗尝尝。”

“现在正是羊长膘的时候，怎么舍得宰了？”

“还不是好心没好报吗？这几天，见母羊要生小羊，就精心伺候着，天天喂白面馒头。没想到，几天工夫，1头扎在地上死了。”

“羊主要吃草，哪能干吃面食？”

“要不说，畜生就是畜生，享不了咱人的口福！”宝来把肉碗递到娘手里，坐在板凳上，“天豪叔，武德叔求你给他家闺女小满找婆家了？”

“哟，消息够灵通的？”

“我关心着小满呐。其实，我们俩早就好上了。”

“我怎么没听说，没看出来？”

“你没看见，小满有事没事，总提着点麦子，到我机磨坊磨面呀？”

爹抽口烟袋，张大嘴巴慢慢让烟冒出来，随口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好上的？”

“我知道她家穷，每次磨面都不收钱，还时不时多给点面。1来2去，就好上了。”

“我看你给谁家磨面都弄得很干净，像你这么精明的人，也不可能自己白搭面，这面哪来的？”

宝来羞红了脸，“不瞒叔说，干哪行有哪行的门道。看着我把机磨上的长袋子抖得很干净，好像把面都倒进撑着的口袋，其实，在手攥着的地方，留着12斤面呢。”

“你年纪轻轻，还挺鸡贼！”爹讥笑1句。

“你要把小满给我介绍成，每次也多给你几斤面。”宝来1脸认真。

“你叔可承受不起。”

“天豪叔，我从小和你家瑞僖是好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冲我和瑞僖的关系，您也得帮帮我。”

“你的事倒可以做主，可张武德家的事，我是粪堆里放2踢脚，能躲多远躲多远，怕崩脸粪渣子。”

“他爹不是个东西，小满是个好闺女呀？”

“小满这闺女懂事，还知道疼人，你小子眼光真不错。可现在找媳妇，不是找媳妇，是找丈人丈母娘。他们不贤德，你们1辈子别想过安生日子，捎带着你的父母跟着遭殃。这害爹害娘的缺德媒，你敢娶，我可不敢保，保了会遭天谴。不过，我答应你，不给小满介绍婆家。”

“那就好。我估计，你不出面，别人更不会管她家的事。我就是拖也要把小满拖到手，实在不行，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宝来两手叉腰，绷紧两个腮帮子，点着头下了决心。

爹长吸1口气，短叹1声，“唉！看我家瑞僖这眼光，也够差劲，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能交到瑞僖这样的朋友，是我1辈子的骄傲和向别人炫耀的本钱。”

“快拉倒吧，别再扯着我家瑞僖给你撑脸面了，要是让他知道你这些下3滥的事，会觉得没脸见人。”

宝来1点都不难为情地笑笑，伸手接过娘递过来的空碗，起身告辞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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