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稷果然踏着饭点来了。

他拒绝了程若望请他上座的提议，十分自觉地跟程怀逢和田攸朗他们几个晚辈坐到了一桌。

程若望觉得这样不妥，他刚想开口说话，一旁的田文儒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老程，你就别瞎操心了。”

反正今天是家宴，殿下既然愿意以晚辈的姿态过来，显然是想让大家把他当成一家人的。

若是他们过于拘束，岂不是违背了殿下的初衷？

还不如放开一些、随意一些。

程若望抬头看了一会儿，见赵云稷确实没什么不自在的地方，他遂放心地坐了下来。

想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道：“老田，说句实话，我还以为殿下他……会直接带着赐婚诏书过来。”

没想到诏书没带，却带了一大堆礼品，就像是民间准姑爷头次登门的礼节一样。

田文儒打趣他，“怎么……孩子才刚回来，你就这么着急想把她给嫁出去？”

程若望果断地摇了摇头。

开玩笑，他自然是想多留孙女几年的。

只是这事儿之前都说好了，突然没了动静……他怎么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呢？

田文儒比他淡定多了。

他慢悠悠地开口道：“老程，要我说……你就别瞎琢磨了，殿下的品性我了解，今天是怀葭认祖归宗的重要日子，他就算再着急也不会喧宾夺主的。”

就是这性子确实是急躁了不少，早上刚把怀葭送过来，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这不，中午又来了。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又看了赵云稷一眼。

正好看见他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往姑娘家那桌瞅，直到怀葭冲他笑了一下，他似乎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收回了视线，安心和怀逢一起吃酒去了。

他看得好笑不已。

谁能想到老成持重，被陛下多次抱怨跟个闷嘴葫芦似的太子殿下，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呢？

人哪！

果然是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才会被激发出被隐藏的那部分性情。

其实田文儒高估赵云稷了。

他原本真打算带着赐婚诏书一起过来的。

后来还是他母后莫如是提醒他，“今日是怀葭的大日子，他们一家人都想安安生生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你若是这个时候带着诏书去了，谁还有心情吃饭呀？”

尤其怀葭的身份特殊，之前没在大众面前出现过，可以想象，一旦赐婚的诏书下了，肯定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别的不说，光是应付外面那一道道好奇的视线就够让人头疼的，团圆饭肯定是吃不成了。

倒是他父皇想得开，“反正都是一场人仰马翻，迟或者早又有什么关系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的亲事早一日确定下来，父皇也能少一桩心事。”

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觉得母后的话更有道理一些。

这是属于怀葭的重要时刻，他不应该打扰她，他应该陪着她，亲眼看着她夺回所有原本就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至于赐婚……他这么久都等过来了，难道还差这半天吗？

……

女客这边，田攸雅正拉着苍耳说悄悄话，“表妹，殿下在偷偷看你呢！”

苍耳装模作样地朝男客那边看了一眼，十分淡定地开口道：“哪有啊？他们都在喝酒呢！”

田攸雅鄙视地看了苍耳一眼，“你就装吧！当我没看见你刚才偷偷对着殿下笑呢？”

此言一出，苍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田攸悦咯咯地笑了，“阿雅姐姐也别笑话怀葭姐姐，我也见过你偷偷跟康家的姐夫见面呢！”

田攸雅沉默了。

康家的姐夫，说的就是她的未婚夫康卓尔。

苍耳差点喷笑，“悦悦，你真是太可爱了啊！”

就连田攸娴都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田子黎和何氏几个在隔壁桌，见苍耳笑得这样欢乐，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怀葭，你在笑什么呢？”

田攸雅连忙站起来去捂苍耳的嘴，她有些气急败坏，“你不准说！”

苍耳连连点头，田攸雅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苍耳说话算话，她冲田子黎解释道：“没什么，我们在逗悦悦玩儿呢！”

田攸雅这才放心了，她连忙给田攸悦夹了一个大大的鸡腿，“悦悦，这个给你吃。”

有吃的堵着嘴巴，你可千万不能再乱说话了啊！

苍耳看得又想笑了，她抱着田攸娴的胳膊摇晃，“大表姐……我的肚子快抽筋了。”

田攸娴素来端庄，但此刻她的眼底也盈满了笑意，“来，表姐给你揉一揉肚子。”

岑氏看着姐儿几个乐不可支的模样，她有些感慨地开口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怀葭这孩子……才刚回来就跟姐妹们相处得这样融洽，就跟从小在一起长大似的。”

不像那个程怀薇，跟他们家的姑娘从不亲近。

她以前就一直觉得怀薇是因为不在亲娘身边，被胡氏那个老虔婆给养坏了，后来知道了她身上压根就没有田家的血脉，她心里才算是平衡了一些。

吴氏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

二姐二姐夫把非亲生的怀薇当做掌上明珠养了这么多年，却让自己亲生的孩子流落在乡野长大，这事儿搁谁身上都是一件难以承受的悲剧。

二姐二姐夫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他们这些做亲人的，何苦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岑氏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田子黎的神色，她有些尴尬，“二妹，二嫂不是故意提这个的，你别介意啊！”

田子黎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二嫂是无心的，她也知道这事儿出来后有很多人都在看他们夫妇俩的笑话。

是她自己眼盲心瞎，弄丢了亲生的孩子，怨不得别人。

何氏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二妹，你别想太多了……好在孩子虽然是在外面长大的，但却长成了如今这样既能干又懂事的模样，她呀！肯定是个有后福的孩子。”

之前公爹流露出怀葭一旦嫁入皇室，田家就要像程家一样成为她永远的靠山，她原本觉得心里十分不安。

补偿孩子她是没意见的，但拿着全家人的性命和前程去弥补她，那就有些过了吧？

万一她是个不知足的，那岂不是要拖累了全家吗？

直到今天见到了怀葭，她这颗不安的心才算是真正放了下来。

这个孩子虽然长在乡野，但有见识、有想法，更重要的是有分寸。

这样的人，不会做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事情。

退一步说，结亲本来就是一件利益攸关、荣辱与共的事情，今天看起来他们是怀葭的靠山，焉知有一天她不会成为两家的荣耀呢？

这眼光啊！还是要长远一些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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