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卫苏醒时，入眼是晃晃荡荡的布幔，他浑身软绵绵，脑子空空，完全想不起怎么会从吴府转到车上？

“醒了？”

金安宁背靠着车窗边，看到褚卫坐起身，乌睫撩起看向他。

褚卫晃了晃脑袋，看她：“不是酒，是茶有问题？”

疑问句式，笃定语气。

金安宁眨着乌眸：“对，所以你生气了？”

她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生气倒没有。

他心里更多的是，庆幸。

他说：“爷原以为你要一走了之。”

金安宁斜了他一眼：“我才不会像某人一样，无情无义，大公无私，自以为是。”

褚卫心虚撇开眼。

金安宁轻呵声，神色一转，凶巴巴威胁道：“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偷跑，我打断你的狗腿。”

褚卫真诚提醒：“姑娘家家，矜持优雅些。”

金安宁收回视线，继续看账本：“那也要看对谁，像你这种有前科的，优雅不起来。”

褚卫闭嘴。

谁让他有前科呢。

他看向窗外，马车正行驶在官道上。

两旁疏梅翠竹，远处溪云松涛，景色宜人。

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这般悠然相处过了。

这时，青光撩起布幔，探进脑袋：“公子，您醒了？您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傍晚应该就能抵达荣州城了。”

褚卫闻言，细细一算，他竟睡了近四日。

而且没想到小傻子要去的地方居然与自己一致。

这时，金安宁凉凉瞥了眼青光：“要你多嘴？”

青光缩回脖子，“咻”地放下布幔。

金安宁打量褚卫，见他对去荣州城不抗拒，就不再盯着他。

“那里有粥，自己拿起来吃。”

褚卫这才注意到车里放着个食盒，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打开盖子，里面还热乎着。

是青菜肉末粥。

光是闻，就让人食指大动。

他下意识看向她，她已经又专注看账本。

褚卫吃完肉粥，困意袭来，靠着车壁阖上眼，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金安宁抬起眼看他。

他比在京城时清瘦了很多，五官清减后凌锐了几分，也没像以前那么般爱笑。

许是成长，是要交付出代价。

其实她给他下的药量很少，他一日就能醒来。

但她给他诊脉后发现，他体质差了许多，一日的药量，竟能让他昏睡了四日。

她原本可以把他解开药性，听青光说他经常整晚整晚睡不着，才知那个香囊对他不起作用了。

她便趁此机会，让他多睡会，养养身子。

她回神，拿过旁边隔着的披风，轻轻盖在他腹部上，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褚卫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紧赶慢赶，马车在傍晚之前进入荣州城。

连日来赶路，一行人没有闲情逸致赏风景，直奔客栈。

下马车时，褚卫注意到金安宁又戴起了帷帽。

落脚后，四人在金安宁的房间吃的饭。

金安宁道：“明日青光借我一下。”

褚卫放下碗：“你随意。”

青光询问：“夫人想让奴才做什么？”

金安宁道：“我会在荣州城待段时日，你帮我去北城一带物色个两进两出的宅子。”

青光刚要点头，她看过来：“我已经跟你家主子和离了，不要再叫我夫人，以后称我为金爷。”

青光愣了下，才应下。

褚卫在这一刻，才对两人如今的身份有一种有种清晰界限感。

她已不再是他的妻了。

翌日。

青光一大早就带着金安宁给他的银票出门了。

金叶也被安排出去查事了。

金安宁和褚卫一起用早饭。

她问：“你今日有什么安排？”

她语气明面上是在询问，事实上眯眼盯着他，一副“你敢有安排试试”？

褚卫摇开折扇，风流倜傥一笑：“悉听尊便。”

金安宁翻了个白眼：“油嘴滑舌！”

饭后，她带着褚卫出门，她没说去哪，褚卫也没问。

于是，褚卫见她不用问路，目的明确地走着，直到——

他看着面前的匾额写着牡丹园。

还未走进，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弹唱声。

她来戏园做什么？

怀着这个疑问，他与她并肩进入。

“两位里面请。”门口有人招呼。

金安宁大方给了把赏钱：“麻烦安排两个视野绝佳的位置。”

小厮热情笑道：“那肯定是二楼看台，刚好还剩两个位置，二位跟小人来。”

两人落座。

小厮倒茶：“二位来得巧，今日刚好赶上沈先生唱《天仙配》，之前唱这剧，都是一票难求呢。”

金安宁笑道：“我在淮州城就听过沈先生的大名，今日真是赶巧。”

这是，铜锣敲响，报幕人报幕，小厮自觉安静退下。

落下的帷幕缓缓拉开，就有身穿戏服的人上台。

第一场戏，秀才董永卖身傅家为奴。

董永一出场，台下女戏迷惊呼出声，堪比追星现场。

她不由看了几眼，这董永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的确有迷倒七仙女和男女老少的资本。

褚卫见她盯着那董永看了好些会，折扇不自觉摇快了几分：“在京城，没见你看过戏，怎么来到江南，就喜欢上了？”

他状似随口一问，实则心里酸水都冒泡了。

金安宁注意力都在台上，随意回道：“入乡随俗，而且这戏剧听听，还挺有意思。”

褚卫抿唇：“是戏剧有意思，还是唱戏的人有意思？”

金安宁听出他话里的火气，觉得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褚卫冷嗤：“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金安宁哪有心思跟他猜这个意思那个意思，她没好气道：“你今早吃辣椒了，火气这么旺？要是不想陪我，你就自己玩去，别在这里影响我办事。”

换做是过去，褚卫早就甩袖离开了。

这不是因为她手里有和离书，他怕袖子一甩，她就把自己给甩了。

谁说婚约是女子的保障，分明是他的。

金安宁见他薄唇微紧，一副憋闷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她没有多余心思去探究。

坐到戏唱完，金安宁询问小厮：“我能以戏迷的身份去后台见见几位唱戏师傅吗？”

若是换做是别人，小厮定会拒绝。

平日就没少那些花痴来后台骚扰，对戏班来说苦不堪言。

不过这位爷给钱爽快，为人又进退有度，让人很有好感。

小厮笑道：“请跟小人来。”

褚卫听到两人对话，心里不是滋味。

这小傻子果然是冲人来的！

不行，他得盯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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