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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


许之柳被下派去负责双林建设,如果不谈当初金世安给他的承诺,对于刚从海外归来的他来说,这个安排并不算委屈。



金世安不说话,他也就不好发作,只觉得是郑美容从中挑拨。他知道郑美容不会轻易地让他上圌位,他有这个准备。



“在基层做做,也是好的。落地生根,强如被架空无权。”金世安倒是这样安慰他,“又不是不许你来总部,没事就常来坐坐。”



许之柳又踌躇满志起来。



如果换做其他企业,这样出尔反尔,许之柳可能会拂袖而去,但海龙,他舍不得。



或者说,他是舍不得金世安。



金世安对他总是若即若离,谈不上亲密,但决不算疏离。他们有共同话题,喜欢相似的东西,他喜欢的,金世安都能聊得上几句。



现在的年轻富豪中,已经鲜少有这样的儒商。



他承认他对金世安很欣赏,甚至迫切希望得到这个男人的心——任何角度的得到。他自信比那些草包绣花的明星强得多,他懂他的人生理想,更能在事业上对他有所助益。



他不敢太过于直接,大部分相处只是在办公室里陪金世安聊天,偶尔几次,金世安会答应和他一起出去散散步。



金世安似乎喜欢去下关。去了又没有什么好逛,只在街头巷尾漫无目的地走。只有一次,他们在大桥公园里坐着,有鸟从许之柳身边飞过,落在他近旁的树枝上。



金世安用怜惜的目光,看着那只鸟,许之柳从未见过他这样温存的神态,不禁也回头去看。



“这是什么鸟。”



“大山雀吧。”许之柳随口答他。



“也很像黄莺。”金世安说。



他把那样温柔的目光,从许之柳脸上扫了一扫,随即又收回去了。



许之柳也不太明白,南京胜地美景繁多如斯,金世安怎么总爱去破破烂烂的下关街巷里漫步。



也许是在暗示他什么。



他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十月底的时候,许之柳代表双林建设,向金世安提交了一份方案。他建议双林竞标江北建设项目,主要集中在浦口和大厂这两个已经有相当基础的前线城区。



“现在的江北就是未来的浦东,目前看来大厂确实偏了点,但前景是乐观的,政圌府的侧重也在这一边。过去上海人也说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床。如今看来怎么样?一条江并不是问题,江北连着南京最老的下关,新区起来了,反向又能带动老区。”



许之柳如是说。郑美容和金世安都在旁听着。



他确实做了不少功夫。郑美容也觉得这件事情办得不错,金世安看他们两边的意思,微微点头。



许之柳的歪心思不少,他看出来了,也懒得多去敷衍。要不是看在许之柳有一两分像白杨的份上,他真是敷衍也懒得敷衍。



好在许之柳除了有一两分白杨的模样,倒也有一两分李念的聪明,明白光靠粘着他是没有用的,不办事,金世安并不想搭理他。



他若是肯踏踏实实做事,世安也会像对李念和郑美容一样,公平地给他应有的待遇。



就像现在这样。



“我们想要,大家都想要,你觉得胜出的优势在哪儿?”郑美容沉吟着问他。



“优势当然有,”许之柳答得爽快,“双林是老牌公司,整个团队经验丰富,这也要谢谢郑总当时收圌购的时候保持了他们团队的完整性。至于条件方面——”他看向金世安,“我研究了一下近年来政圌府的发展规划,我觉得可以走一个声东击西的路线。”



世安和郑美容都颇感兴趣地看他。



许之柳就是喜欢被人这样注视。



“江北项目,大家肯定都会去尽量做好,竞标的时候都是各有千秋,这个我们只能尽量完善,谁也谈不上一定比谁强。我的想法,是以支援老城区整改为条件,来打动对方。”



郑美容踌躇起来,“援助的意思就是不给或者少给拨款。”



“是的,但是双林在整改老城方面很有经验,费用方面可以压缩,拨款少一些,他们也能够办妥。我们让出这一点利,拿下江北,真正算起来是稳赚不赔的。”



三个人又把许之柳的案子细细看了一遍,世安道,“之柳你先回去,我这边跟郑总再看看。”



许之柳有些失望。



世安向他笑笑,“改天请你吃饭。”



许之柳又觉得心中一阵猫抓似的欣喜,金世安还从来没叫他一起吃过饭。



这里世安问郑美容:“你看怎么样。”



郑美容放开了神色,松快地笑起来,“很好,之前我也想过,只是太忙,没着手去做。要是许之柳能这样帮忙,我以后也轻松好多。”



世安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许之柳虽然心思邪辟了点,办事能力还是有的。



“这件事你和他一起做吧,有你带着,我也放心。”



郑美容点点头,上下看了金世安一会儿,不禁笑道:“我当许之柳只会爬床,没想到还能干点儿正事。”



世安被她说得一怔,旋即有些面红——确实,他是有意要郑美容误会他,但他没想到郑美容误会大了。



世安不便解释,低头只是笑。



他的笑落在郑美容眼里,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许之柳走了,郑美容走了,他独自在书桌前坐着。



西风从窗外瑟瑟拂过,他才惊觉一秋又至。游目而望,鸿雁横归,叶色经霜。他的窗外种着这样多的栾树,到得秋来,细碎的黄花委地,又结出累累的鲜艳的红实。



西风催黄花,红叶结相思,大抵如此。不知是否栾树也嫌相思太淡,一树一树红实结得苍白,全不似去年,红得那样痛快!



去年这个时候,他在回家的路上,把一个野杨梅,塞到白杨嘴里去。



前年这个时候,白杨紧张地站在这里,他对他说,你实在讨人喜欢。



世安怅然翻看自己的手,他还要等多久。



此情此景,大约也如前人所言,盼得一雁横秋,至两处凝眸。



他在这边伤春悲秋,钟越和李念还在甘肃吃风喝土。臧援朝的拍摄如同酷刑,能真人上的决不用道具,能演员亲身上阵的坚决不用替身。



每一个替身都意味着对镜头的限制。电影不会允许像电视剧那样随便剪辑。



更何况是臧援朝的电影。



臧援朝放出了人物概念图和一小段概念影像。影像里,先是一对幽深的、仿佛毫无光亮的眼睛,镜头向后延伸,露出钟越的脸,头发纠结,盖满灰土,然而无法掩饰他的冶艳。在荒凉的风沙和灰土里,这张俊美得让人心折的脸,看上去格外冰冷,带着一股绝望的死气。



这张脸的前方,是无声相对的两把枪,和周宁山的背影。



镜头旋转,李今从周宁山背后的远处,歪歪斜斜地走过来。



影像定格在周宁山回眸一瞬间的凝视里。



效果惊艳。臧援朝毕竟是臧援朝,一段概念影像也剪得掷地有声。



李念还没来得及把这条宣传大加炒作,臧援朝就给他捅了个大篓子——臧援朝在唯一一次采访里,对钟越高度赞赏,说到兴致高昂处,臧援朝顺嘴来了一句:“这个孩子虽然口吃,但是演技天分太高了,这就是我想要的张小冰。”



劈了脑子也没想到,李今没闹什么幺蛾子,幺蛾子是臧援朝捅出来的。



李今在剧组也一样备受折磨,李念根本不怕他搞什么,李今有胆量敢在臧援朝的剧组耍花招,臧援朝第一个就能按死他。



但现在是臧援朝自己漏油。



李念真想掐死臧导。



这段采访被剪掉了,但是消息依然跑了出去,一些八卦博主含沙射影地爆料安龙新人讲话不利索。



——安龙新人,只有两个,白杨的作品一大堆,讲话明显利索无比,那讲话不利索的,只能是钟越了。



真没想到,演得那么好的林默,不是演技,而是本色啊!



好不容易平息的粉丝大战,再度展开新一轮撕逼。



白杨的粉丝不知道自己的偶像在刻苦修行,只觉得白杨一直在抠脚,接的戏也都是男配。这说明什么?说明安龙的李总明显偏心钟越,一个结巴还好意思上臧援朝的电影,强推之耻,脸都不要了。



白杨的粉丝被钟粉骂了那么久,她们早就想杀回来了:【抗议不公正对待,李念带着你的结巴狗滚出娱乐圈!】



钟粉忙着洗地,拉着臧援朝当枪,表示臧导看上的人你们还有什么屁放,结巴怎么啦?结巴臧导也喜欢,不服去臧导门口吊死。



另一拨钟粉忙着心疼,wuli小钟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困难都挺过来了,守护我们的小钟。



白杨的粉丝毫不退让:【臧援朝现在还能算作逼格的代表?幸亏我们小白没上,这样的电影扑街预定,臧援朝可以从神坛上滚下来了。】



臧援朝活该受牵连,顺便被嘲讽了一波晚节不保。



李念心酸地想,可以,这电影还没进宣传就炒了一波热度,骂名也是名,这是他自己说的。



他左思右想,偷出消息的十有八圌九是李今,不由得又在心里把李今连爹带妈地骂了几百遍。



“别放在心上,这种事早晚要曝出来,在臧援朝的组里曝光,也不算坏事。”



李念只能这样告诉钟越。



钟越躺在椅子上,“我很累。”



臧援朝纠结一段晨光中的戏,纠结了好几天,几天里钟越都要三圌点钟爬起来,在熹微的晨光里爬房子跳沙坑。



这些钟越都能够忍耐,可是臧援朝要他始终保持张小冰的情绪,不管戏里还是戏外。



两个月来,他都被迫沉浸在扭曲的绝望里。



他不能抱怨什么,每个人都在疯狂,臧援朝拍戏就是要每个人都发疯。影圌帝周宁山已经几天没睡觉,别人在休息,周宁山就在空地上一遍一遍抽烟打转,他连妆都不用上,满面风霜,两眼凹陷,活脱脱就是十年里历经艰辛的老刑警房正军。



前辈如此,后辈有什么理由不去学习。



李念只是看表:“上床去睡,明早三圌点还得起来。”



钟越躺在椅子上没有动,“能不能……帮帮我。”



“帮你什么?”



“舔一下。”



钟越的态度很随便,仿佛只是让李念帮他拿杯水。



李念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背后简陋的门,“可以,不过在这儿不能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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