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很安静，夫妻俩整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此刻的秋景文，身体趴在妻子身上，心却跑到了蝴蝶身上。

  刚刚打到家里的电话，他盼望了很久，也担心了很久。

  这半年来，因为一直蝴蝶音讯，秋景文甚至想到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死掉了，那样的话，蝴蝶不在了，蛰伏小组其他成员，一定跟刘砶寒一样，都是断线的风筝，没人愿意再以间谍身份出来，更不会为曾经的狗屁保密局服务和卖命。

  可是，想到蝴蝶可能与海那边取得了联系，还提及蘑菇计划，秋景文又觉得，一切有可能是真的，而蘑菇计划，单从字面上理解，他隐约地感觉到是指向什么。

  红旗厂是一家军工厂，如果炸药库发生爆炸，那就等于在红旗厂上空，开出了一朵很大的蘑菇云，那朵蘑菇云，跟国家在沙漠里进行原子弹爆炸实验时，报纸上报道出来的图片一样。

  没错，有那么一阵子，秋景文把蘑菇计划跟爆炸联系到了一起，准确的说，从刘砶寒信件里读到蘑菇计划时，头脑中就冒出了某些影像和画面，只是他没有跟邵剑汇报这个想法，事情在没有眉目之前，他不想依靠推理来影响邵剑他们侦破工作，更不想让调查组有工作上的压力。也正是这个想法，让秋景文下定决心，把蝴蝶找出来，把苟延残喘地蛰伏小组成员一网打尽，戴罪立功的事情也就成了。

  再者，从刘砶寒留下的信件内容，秋景文知道自己父母都是革命者，应该在那场突袭中牺牲了，他是他们唯一儿子，作为革命者后代也要为父母争光，让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人的思想就是如此的活跃，由蝴蝶想到刘砶寒，由刘砶寒信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由父母又想到自己的姐姐秋萱萱。

  “姐，你在哪儿呢，为何这些年，你也没有了音讯？”。

  趴在蒋玉萍身上的秋景文，天马行空的想到了自己姐姐秋萱萱。

  想到姐姐，秋景文从蒋玉萍身上滑了下来，抱歉道：“玉萍，睡吧，今晚好像不行”。

  “好吧，你现在是大厂长，工作更辛苦”。

  秋景文没有回应，而是伸手紧紧地搂住妻子腰身，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做车间主任也好，现在提拔为副厂长也好，其实都是正常工作，压力是有，也很辛苦，但与刘砶寒出现之后生活相比，要轻松的多。而现在，当下，刚刚，蝴蝶那个电话，更让他感觉，一切都没有过去，麻烦还在继续。蝴蝶能把电话打进他家中卧室，这说明这个在暗处的老牌特工，对他秋景文生活和工作，对他的家庭，对他的一切一切，都了如指掌。

  第二天正常上班之后，秋景文先是召开了几大车间主任碰头会，差不多十点左右，他骑车来到了梁大民办公室，梁大民一见老朋友秋景文，连忙笑道：“老秋，不，应该叫你秋副厂长”。

  说着，给秋景文递了一支飞马烟，秋景文却冲着梁大民温婉一笑：“老梁，你跟我开什么玩笑，什么厂长不厂长，不就是多了两级工资，而且，你知道我的情况”。

  “你老秋今天突然到我办公室，肯定有事”。

  “我路过，正好有件急事，需要打个电话”。

  梁大民没有多想，随手拿起办公桌上话筒，交给秋景文。

  “老秋，要我回避一下吗？”。

  “无所谓，我打给一个熟人，如果你不想听，去外面抽支烟更好”。

  梁大民又不是傻子，说他正好准备去小便，但转向离开，秋景文通过总机要了一串号码，很快接通了。

  “我是老秋，秋景文”。

  “老秋，我听了出来，胡先生有消息了？”。

  “是的，他昨晚打电话到我家中，要向我借钱”。

  “多少钱？”。

  “三千”。

  “哈哈，这么巧也是三千，你能拿得出吗？”。

  “这个不重要，帮忙查出电话是从哪儿打来的吗？”。

  “应该可以吧，胡先生给你多少时间？”。

  “两天”。

  “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秋景文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如果梁大民在话机旁，听到秋景文与对方的通话，应该能猜到是邵剑。但他一定不知道他们对话意思，比如胡先生是指谁，更不会想到秋景文所说的胡先生，是指代号叫蝴蝶的间谍，他也弄不明白，秋景文为何选择在他办公室给邵剑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的秋景文，坐在梁大民座位上抽烟，梁大民还没有回来，他总不能招呼不打就离开，等梁大民进来时候，他们俩先是聊了些工作上事情，梁大民主动把话题转移到了半年前刘砶寒案件上。

  “老秋，许多事情真让人想不明白”。

  “老梁，你是指什么事？”。

  “你这么聪明会不懂，我就直说了吧，刘砶寒案件，调查组突然撤走，还有军工厂出现的特务分子搞破坏，到现在好像都销声匿迹了”。

  “老梁，你当时是调查组副组长，对情况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清楚个头呀，不比你了解多少”。

  “老梁，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情况了解多少？”。

  “开始替你担心，后来，发生的一切，我有点看不懂”。

  “你会看不懂？”。

  “说真，当时你被邵剑邵局带走那一刻，我感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厂里了，没想到，一周没到你回厂上班了，不但安然无恙，现在还提拔你当生产副厂长”。

  “不说你老梁了，我自己也是同样感觉，我以为这辈子再也回不到红旗厂，没机会跟你老梁下棋喝酒”。

  “我不知道上面是怎么考虑的，但你能全身而退，我真的没想到，你是够到了上面大人物吗？”。

  “大人物？我这么多年来，就生活在红旗厂，认识什么大人物？”。

  “你父母情况，你后来应该知道了吧？”。

  提及父母，秋景文陷入了沉思与怀念，是呀，自己父母解放前是个革命者，是地下工作者，这一点他在收到刘砶寒留给他的信件时，压根就没想过，他一直认为，父母只是普通生意人，是布庄小老板，哪知道背后身份是条大鱼？！

  秋景文没有告诉梁大民真实情况，而是望着对方反问道：“老梁，你知道我父母的情况？”。

  梁大民就把半年前去魏冬梅家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秋景文：“老秋，说实话，我和邵剑当时都认定，你父母是部队里人，应该是解放军，这事后来周书记也问过我，我也如实作了汇报”。

  秋景文听罢，笑道：“唉，快三十年了，我只记得我父母都是生意人，他们经营着布庄，为人很善良”。

  “老秋，听你说你有个姐姐，为何这些年也没有消息？”。

  秋景文没有回应，他也无法回应，自己的姐姐在哪儿呢，为何这些年没了音讯，是死是活二三十年啊。

  “老梁，说真的，我都快要忘记我姐姐样子了”。

  秋景文说着，眼睛里已经潮湿。

  梁大民知道秋景文想自己姐姐了，便安慰了几句，又把话题扯到工作上来，两个人谈了一会儿工作，秋景文又给梁大民发了一支烟，点着之后转身离开。

  望着老朋友背影，梁大民再次感到陌生。这样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主任，竟然曾经是间谍，还是杀死刘砶寒的凶手，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秋景文不降而升，一点法律责任都没承担？

  他也想过秋景文可能被邵剑策反，为侦破间谍案服务，只是半年多了，没见任何跟间谍有关系的事情，否则他作为保卫科长不可能一点不知情。由于觉得秋景文有事隐着自己，梁大民断定，老秋到他办公室打电话绝非顺路，而是刻意为之，他甚至在内心揣摩，秋景文给谁打了电话？

  想到这些，他觉得应该去厂里总机房，找话务员弄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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